香港独立记者在拉丁美洲革命现场|拉丁美洲独立革命的原因

　　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1982年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说:“为什么在文学上可以毫无保留地接受我们的独特风格,我们在社会变革方面的艰难探索却遭到形形色色的猜疑而被加以拒绝呢?”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没有得到解答。
　　拉美长久以来处在被剥夺了主体性的他者地位。在欧洲为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500周年欢庆歌颂时,拉丁美洲人却将之视为侵略者先驱,愤怒地推倒他的雕像。拉美受奴役的百年孤独史恰恰是从那时开始。西班牙大快朵颐退场之后,近邻美国又成为新的勒索者。拉丁美洲马不停蹄地奔走在革命之路:革全球化之命,革强权之命,革不公不义之命。这正是《拉丁美洲革命现场》所记录的。
　　张翠容是香港独立记者,曾到访印尼、柬埔寨、伊拉克、科索沃、巴以地区等处于世界风暴中心的地带。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在危地马拉城,她住在处于危险中心的第一区;在尼加拉瓜,她甚至遇上劫匪,几乎被洗劫一空。她的兴趣已成为使命――记录弱势国家的抗争及发展轨迹。
　　我在香港和她有过惊鸿一瞥的会面,她倒没有谈起这些可资炫耀的往事。她从沙田赶来,衣着和神态皆放松,看起来就像进城来闲逛的行人。尽管我们从容地坐下来一同吃面,一同走过几条长街,但我总觉得她的眼神屡屡穿透了身旁的摩登世界。她语速飞快,去掉不必要的礼节和矫饰。她的气场分明表示:如果她忽然起身绝尘而去,我也不应该觉得意外。
　　张翠容生动地描出拉美九国的浮世绘,将其统在“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的名下。尽管拉美各国的发展水平参差不齐,但是它们的社会主义试验,背景都何其相似。首先是巨大的贫富差距。整个拉美地区有2.2亿人生活在贫困线之下,1%的地区人口占据42%的地区财富。大多数的首都都集中地反应了这种差距。比如中美洲最大城市危地马拉城,共有18个区,每个区都有截然不同的面貌,有些尚有几分现代感,有些则形同鬼域。
　　由于紧靠美国,拉美“十分方便地”成为了美国的后院和政经加工厂。墨西哥有一句顺口溜:“我们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在自由贸易协定的支持下,美国得以在拉美扩大制造业加工区,表面看来提供了更多的投资和工作机会,但事实上,大量廉价劳动力使生产力上升的同时,工资反降,贫困人数不减反增,工人还要在极恶劣的工作环境下赔上健康甚或性命。萨尔瓦多甚至要为饮用水而战,因为饮用水被私有化,而公共水源都受到水银和重金属的严重污染,当地老百姓在垃圾堆里捡到几块切开的烂西瓜,都会迫不及待塞进嘴里。
　　政治压迫的手段更加隐蔽和狡猾。美国向全球推销的“民主计划”,将拉美当作最便利的试验场,有一系列熟练的程序:通常以金钱和武装力量扶持亲美政府,通过“民主选举”的形式上台,同时制造舆论栽赃和污名化革命派,如若不果,则实施严厉的经济制裁和恐怖破坏活动,以胁迫革命派下台,甚至会和军人独裁政权合力进行大屠杀。美国在中美洲设立的美洲学校,就专门训练镇压革命的暴力恐怖分子。即使是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美国前总统卡特,也积极参与这些行动。
　　拉美的强大在于:始终相信革命的力量,并且讲求技巧和艺术。拉美人对于自身的命运,有自我把控的强烈欲望。不用提切•格瓦拉、卡斯特罗、罗梅洛大主教(拉丁美洲解放神学最重要的推动者之一,解放神学乃深具拉美特色的一种革命动力,将宗教和社会变革紧密结合)等神话般的革命领袖,就连街头、学校、社区和乡村,都涌动着创造性的革命之火。
　　墨西哥城的索卡诺广场,印有马克思、列宁、毛泽东、胡志明头像的旗帜下,是摆满社会主义理论书籍的书摊。委内瑞拉的清洁女工,会谈起查韦斯上台以来的一系列改革,以及国家还存在的贪污、法治不彰等问题。在玻利维亚,不少知识分子留学法国或自学法语,以便阅读法国左翼思潮原文;首都拉巴斯几乎每天都有游行,包括原住民抗议美国打压其种植古柯叶,或者为夺回本国供水系统的自主权而示威。
　　最为突出的是委内瑞拉,他们以社区委员会的形式推行参与式民主。在农村、城市和原住民社区都成立社区委员会,大小事务由社区成员自己决定,经费来自国家,委员会的建议书可以提交到总统府去,还可以在总统查韦斯每周的《哈?,总统》现场节目中直接与他对话。查韦斯到处巡视,会突然对路上的老太太挥手道:“那位婆婆,请过来,我要与你倾谈一下。”甚至会亲自致电给个别居民,遭到怀疑后,就在电视上大呼:“我的确致电给你们,下次请不要再挂电话!我想知道你们的意见。”
　　被世人误认为死板封闭的古巴,实际上对于社会主义的理解很具反思精神。切•格瓦拉的大儿子卡美路•格瓦拉的话值得玩味:“我得承认,社会主义也有其不完善和自相矛盾的地方。但,你要知道,它只是一种通往最终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创造公平和爱的社会,活出人类真正的道德价值……”
　　拉美的案例实际道出的是受全球化挟持的典型命运。如果把本书和萨义德的《报道伊斯兰》这类著作并列起来读,就会了解全球化的实质,了解作为美洲乃至全球霸主的美国,是怎样运行它的全球化机器,来达到控制世界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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