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相传,,国粹生辉(一)】 薪火相传

发布时间:2020-03-02 来源: 短文摘抄 点击:

  北京是世界知名的历史文化名城,积淀了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京剧作为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杰出代表被誉为“国粹”,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多年来,北京京剧院博采众长、突破创新,遵循艺术发展规律,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北京京剧院在“非遗”传承人才的保护上高度重视,建立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使得院团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每一个传承人都有着一段难忘的故事,每一个故事的背后都镌刻着一片深情。
  
  张学津:学余宗马,戏唱人生
  
  我把《北京纪事》2011年第1期交到张学津先生手里,他快速地翻看着,直到看到采访北京京剧院院长李恩杰那篇,才停下手来。他细细地看着那些京剧演员的表演剧照,自说自话道:“哦,这是杜镇杰,这是赵葆秀、王蓉蓉。”采访前,张先生的家人再三嘱咐我,别和他聊的时间太长,他的身体还需要调理。张先生也频频点头,告诉我问题挑主要的问,不过采访一聊起来就是两个多钟头。采访间隙,张先生的家人无奈地说:“他就是戏,你要和他聊别的,超不过三句半,可要说起戏来,一天都说不完。”
  
  生在梨园很幸运
  原先在电视里看过张先生的表演,就觉得他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起来好像会说活。现在张先生卸了妆,从荧屏后走到荧屏前,双眼大得仿佛牛铃一般,说话间灼灼放光。张先生告诉我,如果从他奶奶那一辈算起到他的侄女,张家已有4代人从事戏曲工作,算是梨园世家了。他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能够降生在这样一个艺术大家庭里,遇到那么多好老师,可以看着北京京剧团(北京京剧院的前身)演的戏长大。
  1948年,张学津的父亲――张君秋先生随马连良先生一同去香港演出,随后北平(现北京)即将解放。由于当时战事紧张,航空已中断,香港的钱寄不回来,家里的孩子一天一天地长大,家里的日子却突然窘迫起来。怎么办?张学津的母亲是个有主见的人,她想孩子们都大了,一定得上学,而且要有一技之长。她便把自己的首饰卖了,供孩子读书,并请了先生来家里教孩子学戏、练功。后来张学津又被叫到米市胡同大吉巷跟陈喜光先生学老生,学了一出《三娘教子》和一出《捉放曹》。
  1952年,张君秋先生和马连良先生受到周总理的召唤,从香港出发由南向北一路唱回了北京。张君秋回来后听说儿子开始学戏了,喜出望外,正巧他要与马先生在西单长安大戏院演《三娘教子》,需要个娃娃生演小孩儿,便叫儿子来演剧里的小孩儿薛倚。张先生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登台,第一次登台就和两位京剧艺术大家同台,对他之后的京剧艺术之路影响颇深。演出之前在后台,张学津见过了马爷爷,马爷爷嘱咐他上台甭害怕,又叫管梳头的师傅给张学津用水彩化妆。临上场之前,张学津的心扑通通有些跳。待到净场,他大喊一声:“走啊!”紧接着过门一拉、调门一转,张学津迈着步子第一次走上了舞台。张学津感到台上灯火通明耀人眼,台下却黑黢黢的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戏啊。他头一句唱罢,台下稍有反应;二一句“怀抱着圣贤书转回家园”,台下就已经有叫好的了,这一句好倒把张学津吓一跳,以为自己唱错了呢;再唱完“都道我无亲娘好不惨然”又有一个好,张学津就知道观众这是在鼓励他呢。由于这是张学津第一次登台演戏,所以奶奶、母亲以及家里的老老少少齐出动,都去给张学津捧场,回来后大家都夸他演得好。张学津的父亲则开始与孩儿的母亲商量,想让家里的孩子们报考北京私立艺培戏曲学校(即北京市戏曲学校的前身)。
  
  “闲来置,急来用”
  当时的北京私立艺培戏曲学校,校长是京剧花脸的一代宗师郝寿臣先生。他对学校倾注了全部心血。在张学津的记忆里,郝寿臣先生是一位慈祥的老人,皮肤很白,戴一副眼镜,留一撮山羊胡,个子不高,脚很小,总是穿一双黑礼服呢的中式圆口鞋,鞋底边总是白白的,经常穿一身黑色的中山服,非常干净。
  那时学校的条件很艰苦。张学津和他的同学一个月的伙食费只有九块五毛钱,食堂是八个人一桌,都站着吃。不过即便这样,学校的学生们都是多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地学戏。1954年9月1日开学典礼,学校第一次奖励“五好学生”。张学津第一个从郝寿臣校长手中接过奖状,奖品是一条毛巾、一块四合一香皂,还有一本红皮小笔记本,有书法家宁伯龙先生书写的:“奖给五好学生――张学津”,落款是“郝寿臣校长”。张先生跟我说,要特别感谢北京京剧团(北京京剧院的前身),感谢团里马、谭、张、裘、赵等艺术家。因为学校当时经费特别有限,是他们演出之余进行义演,帮着学校筹集经费。
  1962年,文化部和北京市委向张学津等年轻京剧演员提出挖掘老戏,继承传统,叩拜名师。当时父亲建议张学津说:“你在学校,王少楼先生给你打下了余派的唱、念基础。你还应该加强的是表演,要多学做工戏,建议你拜马连良先生为师。”张学津听了父亲的话,拜了马连良先生为师。一开始,张学津去马爷爷家,之前都是先打个电话,问马先生有没有时间,先生说你来吧,张学津就洗好脸,坐公共汽车过去。后来他和马爷爷熟了,知道了他的生活规律,电话也就免了。京剧界有句老话,叫“师徒如父子”。在与马爷爷的接触当中,张学津着实感到了这句话的真切。张学津去马爷爷家,经常陪他遛弯、洗澡,给马爷爷捶腿。张学津知道,马连良先生一直都把他当自家人看待。马先生给张学津指点的时候告诉他,没事要多背,要闲来置,急来用。平时锱铢积累,到登台的那天才能赢得观众。
  当时跟名家学戏与在学校和老师学不同,更多的时候要靠自己多看、多听、多记。因为当时马连良先生经常有演出,张学津只能通过剧场观摩的方式学戏。他都是偷偷站在戏台柱子的后面,观众看不见他,但他可以近距离看到马先生表演。站到腿都酸得打晃儿了,他就悄悄溜下舞台,然后去看台二层,因为那里有台阶,可以坐着看戏。张学津说,他后来能为马先生音配像,完成58出戏中的51出,完全得益于这种学戏的方式:他在戏台柱子后面,可以近距离观察马先生一举手、一投足,每一个表演动作;而在看台二层,他又能清楚地看到马先生表演时在舞台上的走位。张学津闭上眼睛,把手按在额头说:“现在我一闭眼,他唱戏的画面还清晰可见。”
  
  一段“反二黄”让他家喻户晓
  1964年,张学津参加现代戏《箭杆河边》的排演时,剧组请来了很多艺术权威。当时张学津只有23岁,可他听说唱腔设计师要为那段“劝癞子”的中心唱段安排反西皮唱腔时,就提出了自己不同的意见。他认为“反西皮唱腔”与人物情感有差距,改唱“反二黄”更合适。当时导演很开明,叫他们回去各自编创这段唱腔,一个星期后回来唱,谁的好听用谁的。为了编好这段唱腔,张学津蔫不出溜地把父亲的录音机拿来,边录、边编、边唱。摸着石头过河,一遍又一遍,终于确定“反二黄”散板起唱。之后有一天早上,他无意间从脑海里蹦出京韵大鼓的唱腔,感觉很上口,就拿出录音机,把这段录了下来。最后张学津编的这段唱腔得到了剧组一致的好评,后来这段“劝癞子”的“反二黄”风靡北京,收音机里天天都播。人们因此认识了张学津,张学津也因此开辟了另一条戏路,可以“传统、现代”都唱,两条腿走路。
  “文革”开始后,“帝王将相”被赶下台,传统戏不让唱了,张学津也被打进牛棚,一关就是9个月。虽然每天上午要劳动,下午要写检查,但他说9个月学到了不少东西,几乎成了半个瓦匠外加半个木匠。团里的桌椅板凳坏了,房子的墙要粉刷了,房顶子的瓦要换了,都找他。1969年,在周总理的力保下,张学津被调到上海,唱样板戏。张学津感慨地说:“多亏了《箭杆河边》,要不可能‘文革’十年一天戏也唱不了啦。”
  
  京剧文化的保护、创新与传承
  1979年,张学津随京剧团去西德等欧洲发达国家演出。张学津回忆道:“当时我们观念上有些误区,认为老外只看得懂武戏,他们就爱看猴戏。但实际上老外给我们的回答不是这样,我们演武戏,他们说他们这有杂技;我们演《三岔口》他们说他们这有哑剧;最后我们演《杨门女将》这些老外服了,为什么?因为他们从《杨门女将》里看到了中国人的红白喜事是怎么过的,看到了和他们不一样的文化。”
  说起“画龙点睛”,张学津首先感谢的就是他的父亲张君秋。那时候,张学津刚刚分配到李元春先生的剧团不久,他父亲张君秋给他找来了豫剧《画龙点睛》的剧本,并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他叫张学津别演马周,而改演唐王李世民,并把李世民改为主角,突出贞观之治时求贤若渴、整饬吏治的主题,以微服私访、治理贪官、寻访贤臣并委以重任为主要内容,这个戏就立住了。而不是仅仅表现马周这样一个知识分子对朝廷不满,借画一只有眼无睛的瞎龙来辱骂皇上。之后张学津请来原作者孙月霞,按他父亲提出的立意来改编成京剧剧本,并在王雁老导演主持下,按照老北京京剧团的传统排练方法,很快就排演成功。在排练的过程中,张学津也作了创新的尝试,他不仅在扮相上大胆采用唐装,而且在演唱上处处刻画李世民作为一国之君的庄重、务实、贤明和开通,把李世民的艺术形象塑造得很成功。1991年,京剧《画龙点睛》无可非议地获得了首届文华大奖。
  从1994年到2006年的12年间,张学津一直为京剧音配像工程努力,为恩师马连良先生在民国十八年灌制的老唱片配像。说到这里,张学津特别要感谢一个人――中国政协前主席李瑞环。众所周知,李瑞环特别喜爱京剧,车里面的京剧磁带一大摞。有时候李瑞环在车里听京剧,有叫好的声却没唱戏的声,他就琢磨,肯定是艺术家的动作赢了个满头彩啊。就这样,在李瑞环的建议和努力下,京剧音配像工程应运而生。张学津说,这项工程是保留火种的做法,它完备了梅、尚、程、荀,马、谭、张、裘、赵等前辈大师的艺术作品,是一件彪炳千古的大好事。
  采访的过程中,张老师的电话响了,是学生找他约时间学戏。这之间,张学津的家人告诉我说:“他的学生实在太多了,院里朱强、高彤、宋昊宇、穆宇、王金钟等都是他的学生。平时经常给他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他也特别愿意教戏,有时候在医院,他一手输着液,还一手比划着和学生说戏。”
  穆宇今年刚刚23岁,从小就是个京剧明星,7岁起至今获得过多个京剧奖项。他十多年前就把拜张学津为师当作自己的梦想。2005年,他终于得偿所愿。有幸得到名师的亲传亲授。“教学生还应该像原来那样――言传身教。有的老师跟学生说,你去看录像吧。学生看录像,看着看着就不会演了,为什么?他说他演的角色有时候不在镜头里。”张学津意味深长地说,“还是我们那种学戏的方式好,老师在前面演戏,我们在后面跑龙套,这样我们自然而然就会了。所以我现在教徒弟还是习惯一对一,而且我们都上岁数了,教学生不能再留一手了,趁着教得动,一定要多教些。”
  
  老旦状元赵葆秀
  
  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赵葆秀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把毕生所学传授给学生们。从9月到11月下旬,来赵葆秀家上课的学生络绎不绝,密集得几乎“塞车”。
  采访就在赵葆秀上课的间隙进行。赵葆秀嗓门嘹亮,中气十足,两个小时没喝一口水,声音没有一丝疲态。赵葆秀说,这就是老旦的特点,全部用大本嗓,如果不注重发声方法,很容易毁嗓子。而赵葆秀保养上佳,比年轻人的劲头还足,可见其艺术生命依旧旺盛。
  
  从上山下乡到《杜泉山》
  赵葆秀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亲在解放前就是副教授,母亲非常热爱京剧。9岁那年,母亲带她去人民剧院看了两次戏,没想到她一下子被台上美丽的扮妆、悠扬的唱腔所吸引,爱上了京剧。赵葆秀打小就是艺术胚子,就连哭声都震人耳朵,身量苗条,性格活泼,父母都觉得她是搞文艺的料。后来,母亲在《北京日报》上看到了戏校的招生广告,她便在家人的支持下于1959年考入北京戏校。那时她刚刚11岁。
  考进戏校分行当,赵葆秀分的是老旦,还问老师老旦是什么,当得知老旦就是老太太的时候,赵葆秀深深地失望了,躲在后面哭了很久。即使不喜欢也不敢说,只好硬着头皮学下去。上二年级的时候,在和平里的煤炭礼堂演《岳母刺字》,赵葆秀一个引子没打完,台下掌声四起。那次演出掌声特别多,赵葆秀很有成就感,从那以后才真正喜欢上了老旦行当。
  赵葆秀的父亲是教日语的,又是民主党派九三学社的,“文革”中,他便成了“汉奸”“反动学术权威”,赵葆秀也成了“黑五类”。戏校毕业分配,成绩优异的她原本可以分配到江青直接领导的样板团,却因家庭成分的问题备受舆论攻击,从而被分到门头沟接受工农兵再教育。下乡的地方叫上苇甸,从门头沟县城坐上拖拉机一路上山,到了那儿天都快黑了。几个姑娘住在老乡家里,屋里没有灯,摸黑睡下。大通铺,谁也不敢睡边上。赵葆秀充大胆,睡靠墙的里边。一晚上总觉得隔壁硬硬的不知什么东西,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差点吓晕过去――一口棺材!那时候农村老人都有个传统观念,要看见自己的棺材才踏实。经此一吓,赵葆秀再也不敢充大胆了。
  白天修山路,把大石头开成小石块铺路基。女生扶钎子,男生抡大锤。冬天,生生把虎口都震裂了。赵葆秀对于男女分工不服气,索性自己接过来开始抡大锤。大概因为年轻的关系,多么累的体力劳动都不觉得苦。9月份,门头沟满山的山楂。同学们放下大锤就蹿上山摘山楂,年轻万岁,什么条件下都挡不住快乐的心。
  在门头沟劳动了不到3个月,一纸调令,赵葆秀去样板团报到了。当时的任务是排《杜泉山》,即样板戏《杜鹃山》的前身。阵容特别豪华,裘盛戎先生饰演雷刚。为了排戏,大家一起深入生活,下煤矿,爬黄洋界。裘盛戎先生那时55岁,患有肺气肿,依然在学生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了黄洋界。排戏的时候,年轻辈儿的在台上唱,裘先生坐在边幕上听,听完以后招手叫他们过来,一句一句地指点。“到现在我还记得几个地儿,他那不是一般的指点,不但字正腔圆,唱的是人物的感情。”赵葆秀深深感动于老一辈艺术家对艺术的执着。极为可惜的是《杜泉山》只排了3场就被勒令下马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时至今日,赵葆秀都为这部戏深感遗憾,“我饰演杜妈妈,有一场戏是送番薯的情节,我当时的调门是二黄G调(正宫调)。我下山以后,裘盛戎先生看着我的背影用我的调门唱四句散板。裘先生唱的字、气、味别提多漂亮!他唱完这四句,整个排练厅炸窝了,大家兴奋得不得了。裘先生55岁还唱得那么让人震撼。现在觉得太遗憾了,这一版要是成功了,绝对是精品。裘先生转年就因肺癌去世了。”
  由于家庭问题,赵葆秀再次被打入五七干校。盖房子,拔稗草,手掌肿得两只手那么厚,身体承受着劳苦的酷刑。干校不许练功,大家就偷偷跑到麦秸地里喊嗓子,也没把功夫搁下。
  
  两年磨一出《李逵探母》
  1972年,因毛主席普及样板戏的指示,赵葆秀回到了北京市京剧团。从19岁到21岁,黄金年华都从事了体力劳动,终于重返舞台,赵葆秀十分珍惜,几乎演过所有的样板戏。“文革”后,老戏重返舞台。虽然上学时打了7年的老戏基础,十年没碰,也忘得差不多了。赵葆秀马上重新找老师学老戏。1978年底,赵葆秀辗转找到著名的老旦演员李金泉,学习两年之后正式拜李金泉老师为师。拜师之前,赵葆秀跟李金泉老师提出,想同时拜何盛清为师,因为在干校的时候,何盛清老师鼓励、指点过赵葆秀。才21岁就离开舞台,当时赵葆秀情绪比较低落,何盛清老师对她说:“姑娘,别灰心,瓦块也有翻身的日子。”语言很通俗,但是道理很深。赵葆秀听懂了,在那段灰暗的岁月中看到了希望。没想到李金泉老师爽快地同意了。
  1981年,北京京剧院在陶然亭举行了大型拜师会,好多艺术家到场,随后举行了新年演唱会,给青年演员崭露头角的机会。赵葆秀唱了一段《李逵探母》的反西皮二六,一炮而红,大家纷纷赞叹,“赵葆秀大变样了!”赵葆秀说:“我跟李老师学戏后,懂得了很多表演的道理。我很喜欢李老师声情并茂的表演风格。”拜师之前,有一次电台里播放李金泉和袁世海先生的《李逵探母》,赵葆秀当时听得泪流满面。还没看他们演戏,光听声音就被感动成那样。跟李老师学戏以后,赵葆秀达成心愿,学习了《李逵探母》,同时,也接触了袁世海先生。
  第一次开预备会,袁世海先生就提出要对原版的《李逵探母》作一些修改,削直李逵探母这条主线,并对主题作进一步深化,加一场李母见李达的戏,以李达的不孝衬托李逵的孝。《李逵探母》是上世纪50年代袁世海和李金泉的代表作,30年后居然自我否定,再去完善。袁世海先生和李金泉老师两个老艺术家的创作态度,打动了赵葆秀。在她看来,这才是艺术继承与发展的理念,更是打造精品不可或缺的精神。
  李金泉老师是著名的唱腔设计家,开完会,他一回到家就开始为改编后的《李逵探母》设计唱腔。第二天早上十点多,赵葆秀去李老师家。师母跟她说,昨晚晚饭热了6次,李老师设计唱腔废寝忘食,直到凌晨4点多才睡下。听到赵葆秀来了,李老师也起床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昨晚设计的唱腔唱给赵葆秀听。赵葆秀听完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实在太好听太动人了!”
  这出《李逵探母》排了两年,袁先生不让演,觉得不满意,说李逵和李母两个人一定要珠联璧合、声情并茂。磨了整整两年才正式演出,一演就轰动了。赵葆秀从这部戏中领悟到,“艺术创作需要铁杵磨针、精益求精的精神。这出戏给我这一生打下了好基础,无论从京剧的继承,看老一辈艺术家的创新,还是对传统京剧人物的表演上,对我的影响是一生的。”
  
  丰富老旦剧目《八珍汤》
  演完《李逵探母》的赵葆秀已有一定的名气。演过几出戏之后,李老师对她说:“葆秀,你要有你自己的戏。”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为赵葆秀的艺术道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很多年后赵葆秀才明白老师这句话蕴含的道理,“在继承的基础上也要搞创作,丰富老旦的剧目,发展老旦这个行当,进而推动京剧事业的发展。”
  老旦这个行当的戏不是很多,只能自己到处淘换剧本。有一次,吴祖光先生看了赵葆秀演的《李逵探母》,当场表扬她说:“这个青年演员前途无量。”一心惦记着剧本的赵葆秀开口就问:“吴老师,您有剧本吗?”谁知,吴祖光一拍手说:“我还真有一个剧本,我改编的《三关宴》,你演着合适。”
  拿过剧本,请李老师设计唱腔。李老师住在金鱼池,每天早上去天坛公园锻炼身体。赵葆秀原在陶然亭练功,为了更好地学戏,跟李老师提出来,“我能每天早上陪您去天坛吗?”老师微笑着点头默许了。这样赵葆秀每天早上起得更早,先去老师家,再搀着老师去天坛。老师先打太极拳,她在一边喊嗓子,然后再一起琢磨戏。老师一边设计,她一边试着音,可谓真正的量身打造。1982年,《三关宴》首演,反响特别好。其中有一场长达13分钟、对演员的功夫是极大考验的戏被《名段欣赏》留了下来。
  排完《三关宴》,赵葆秀又开始紧锣密鼓地找戏。有一回她在老长安戏院看重庆京剧团厉慧兰演的《三进士》,联想到《北京晚报》一则不孝子女的社会新闻,灵感突现。赵葆秀把老师请来又看了一遍戏,看完戏一路往家走着,《三进士》的修改方案框架就基本出来了,这就是老旦的精品戏《八珍汤》。到现在,这出戏有十个以上的剧团都在用。能否留传下来,是一部戏够不够好的重要标志。《八珍汤》成功地留传了下来。
  后来赵葆秀主演的《金龟记》《风雨同仁堂》等戏均成了老旦挑梁的精品戏。而不是她主演的戏,哪怕是一个戏份很小的配角,赵葆秀也能让角色发挥出最大的光彩。她所饰演的角色,无论是《梅兰芳》里的福老太太,还是《袁崇焕》《下鲁城》等等,均获得了“优秀表演奖”,而据说,1995年的文华奖,差点颁给《孔繁森》里饰演藏族老妈妈的赵葆秀,而她在里面只有一场戏。
  
  30年难忘师生情
  从戏几十年,赵葆秀已经成为老旦行当最具分量的演员,她创作的老旦挑梁戏最多,拿的奖最多,是第一个摘取“梅花奖” “文华奖” “梅兰芳奖”桂冠的老旦演员,更是享有“老旦状元”的美誉。这些荣誉,与赵葆秀自身天赋和努力密不可分,但是也离不开老师李金泉先生的悉心指导。30多年的师徒情,数不尽的小事印证着。
  上世纪90年代,赵葆秀跟爱人连夜请中医来给老师看病,早上药店不开门就去抓药。赵葆秀的爱人代赵葆秀行孝,陪李老师去外地演出,后台条件很艰苦,他就拿着盆给李老师接尿,不让老师去外面上厕所。因此师娘在世的时候特别看重赵葆秀两口子的人品,跟李老师说:“这孩子你好好教,错不了。”而李老师也深以赵葆秀为荣,过生日什么的一定要等赵葆秀,如果她实在有演出来不了,老师宁可换日子。
  对比现在年轻人的条件,赵葆秀非常感慨,“现在年轻人的条件比我们那时候好多了,物质条件就别提了,领导替他们掏课时费。我们那时候条件那么差,即使尽我们最大的力量,老师也没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只能从生活上一点一滴地报答老师。”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赵葆秀说她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把她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传给下一代。
  
  芳华无限大青衣
  ――张派青衣王蓉蓉的京剧情缘
  
  沐浴在通明的灯光中,面对观众饱含赞许的眼神,这一刻,她的灵魂仿佛开出一朵绚烂的花朵。她微启朱唇,圆润洪亮、流畅细腻的嗓音响遏行云。她沉浸在京剧巨大的魅力之中,戏里戏外,梦醒梦回,一切都真实可感却又空灵缥缈。她与京剧人物的命运彼此交融,千般情愫万般柔情,均在如泣如诉的唱腔中汩汩流出。
  这便是北京京剧院当家青衣、张派传人王蓉蓉,已然在京剧舞台上活跃了30多年。她深爱这舞台,奉献一生亦无怨无悔。
  
  初入梨园,孜孜以求
  1961年,王蓉蓉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是家中的长女。虽然不是来自梨园世家,但王蓉蓉天然地对音乐抱有好感。十二三岁时,当王蓉蓉看到电影《杜鹃山》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柯湘这个人物。当时整个中国正处于“文革”中,广播电台一天24小时循环播放8个样板戏,“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年幼的王蓉蓉对每一出戏都倒背如流,戏中塑造的英雄人物李铁梅、杨子荣都是她的偶像。王蓉蓉常常情不自禁地跟着半导体哼唱起来,京剧就这样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
  16岁高中毕业后,怀揣梦想,王蓉蓉只身从辽宁鞍山赶到北京,报考了中国戏曲学院。王蓉蓉虽然没有受过专业的培训,但她端庄的仪态、优秀的嗓音和对京剧的执着打动了戏曲学院院长史若虚。在与众老师商议后,慧眼识珠的史院长破例录用了这位“爱京剧近乎痴迷的小票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王蓉蓉在心怀感激的同时,发誓要在京剧舞台上有一番作为。
  中国戏曲学院首届大学本科班共20名学生,9女11男,王蓉蓉是6位旦角之一。同学大都是全国各地剧团的演员,基本功扎实、表演经验丰富,毫无基础的王蓉蓉压力陡增。对京剧的痴迷和不甘人后的上进心给了她极大的动力,王蓉蓉成为班里最刻苦的学生之一,每天除去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戏、练戏上。
  “第一个学期整整半年时间,学校大门我只出去过4次。每周从周一到周五,每天8节课,只有周六是6节。每天吃过晚饭,大家都是忙不迭地继续找教室练戏,学校担心学生无法保证休息,不得不在晚10点把教学楼锁起来。”王蓉蓉仍清楚地记得忘我投入的学生时代。
  一个简单的动作,同学跟着老师走一两遍便可掌握要领,而王蓉蓉必须靠课下反复练习。“凭着一股韧劲和拼劲”,王蓉蓉彻底将自己融进了戏里,体会着另一个世界的喜怒哀乐。天分、勤奋、执着成就了王蓉蓉,虽然从17岁才开始京剧启蒙,但相比他人毫不逊色,令人赞叹。
  
  得遇良师,璞玉成器
  老师的点拨亦是王蓉蓉技艺精进的关键所在。王玉蓉、蔡英莲等教师对这个资质出众、勤奋好学的学生青睐有加,毫无保留地将京剧的技巧、精髓传授给她。在老师的悉心教导下,王蓉蓉先后学会了20余出唱工戏。经过时光的打磨,王蓉蓉华丽柔婉、刚健清新的嗓音,真切自然、端庄稳重的表演越发有了光彩。
  第一个学期结束后,彩排的头一出戏便是《二进宫》。王蓉蓉很珍惜这次对外公演的机会。恰巧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张派青衣创始人张君秋老师前来观看,第二天,张君秋特意来到学校,询问扮演李艳妃的是哪位同学。王蓉蓉连忙站了起来,心里七上八下,在京剧名家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张老师赞许地说道:“这孩子是个角儿胚子,老祖宗有戏饭给你吃。”王蓉蓉懵懂而又欣喜地听着,并不太明白“戏饭”和“角儿胚子”的具体含义,但得到了张君秋老师的赏识,心中的成就感无以言表。
  张君秋老师凭借多年的经验,看人极准,他看中了王蓉蓉出众的音色和高雅的气质,认定她未来必将成为“大青衣”。从第二个学期开始,王蓉蓉便跟随蔡英莲老师学起了张派戏,逐渐体味着张派的魅力。仅用一年半时间,王蓉蓉便以一出《四郎探母》声名鹊起,成为当时中国戏曲学院少数的“科里红”。整个大学时代,王蓉蓉演出的《大?探?二》《西厢记》《赵氏孤儿》等经典剧目都经过张君秋老师亲自把关。此外,张老师还亲授了《坐宫》《望江亭》《状元媒》等剧目,令王蓉蓉获益匪浅。
  1983年,央视举办了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举国瞩目。张君秋老师受邀后,说道:“今天我就不唱了,我带了两个学生,他们为大家献上一段。”在春晚的舞台上,王蓉蓉凭借一曲精彩的《状元媒》,让全国观众记住了这个仪态万方的青衣演员。
  直到今天,张君秋老师对艺术一丝不苟的态度和高尚的人格魅力,仍让王蓉蓉刻骨铭心。“张老师最大的性格特征就是‘认真’,台上台下都一样。他对细节有一种近乎苛刻的严谨,我们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脸上的妆容……每一个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毫无疑问,王蓉蓉身上也镌刻着精益求精的烙印。在排练现场,一向温和大度的王蓉蓉犹如换了个人――“较真”“不留情面”。表演中稍有磕绊,王蓉蓉便果断地示意大家暂停,在细节上再三订正。“集中点。”“我们重新来一遍。”“注意节奏。”“所有演员都要投入。”她的声音在阳光充沛的练功厅回响着,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精准的钟表,矫正着每一个细枝末节。
  
  博采众长,臻于化境
  大学毕业后,王蓉蓉被分配到北京实验京剧团(后并入北京京剧院)担任青衣演员。入团不久即主演《望江亭》。此剧于1984年1月参加了北京市中青年演员调演,在13位获得优秀表演奖的青年演员中,王蓉蓉名列第一。初出茅庐便迎来了“开门红”,但她丝毫没有松懈,张君秋老师的话一直是她心中的定盘星。“演戏一定要做到每演一场,都要跟第一次演出时一样,千万不可‘演油’了,否则,将来无论演什么戏都不会认真。”
  京剧艺术犹如一个充满了魔力的童话世界,吸引着她、鼓舞着她,在这番天地里,王蓉蓉找到了最为真实的自己。这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让她甘愿穷尽一生去求索。王蓉蓉一路收获着鲜花和荣誉,获奖无数,多次进入中南海为领导演出。但她从未停下脚步,时时自省,保持着旺盛的学习状态。
  1996年,王蓉蓉以优异的成绩入选第一届中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在这个被誉为中国戏曲界的“精英班”中,除了继续强化专业表演,王蓉蓉不断丰富着历史、哲学、文学等知识。“学戏一定要多读书,开思路,不然身段再好,嗓子再亮,也不会达到艺术的最高境界。”王蓉蓉深知知识内涵对于京剧演员的重要性。
  “学艺应取法乎上,破除门户之见,博采众长,见贤思齐。”王蓉蓉始终铭记先师的遗嘱,广纳众家之长,在3年的研究生班中,主动跟随艾美君老师学习了《游龙戏凤》《霸王别姬》《贵妃醉酒》《挂帅》等许多注重舞蹈和身段的梅派戏,为自己的表演风格注入了新颖的元素。
  京剧艺术的最高境界便是“化境”――京剧表演艺术家用戏曲描绘一幅精美的图画,余音绕梁,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多年来,王蓉蓉潜心钻研张派艺术的精髓,注重挖掘京剧的深层次内涵。“无论是学哪个流派的戏,一定要先继承,但继承不是表面、浮皮潦草地继承,而要扎扎实实、脚踏实地地去继承,就如同学书法,在临摹到一定数量和质量的前提下,才能考虑去发展和创新。继承张派艺术,其中很重要的是根据自身的条件来‘化’,根据特定的剧情、人物来‘化’,这个‘化’就是创造。”
  王蓉蓉以独到的洞察力不断自我突破,尤其是《蔡文姬》成为她表演技艺特长中最为光彩夺目的一出,其艺术水准逐渐臻于化境。作为全剧的主人公,蔡文姬共有大小唱段130多句,虽板式变化繁多,腔调新老杂糅,但人物感情起伏变化的脉络、意境铺陈渲染的强度,却布局严整、构思巧妙。王蓉蓉除了高腔低腔长歌短调驭轻驾熟外,无论老腔的运用还是新腔的张扬,都能化为对人物精确的描绘。
  
  全情投入,发扬传承
  自2007年担任北京京剧院一团团长以来,王蓉蓉便多了一重管理者的身份,肩上的责任更重了。她不但常年活跃在一线舞台上,还要带领全团进行艺术生产、演出,创造市场效益。短短几年来,一团圆满完成了大量演出任务,在剧院人才、品牌、营销的三大战略中,取得了突出业绩。对王蓉蓉而言,一颗永不放弃的责任心便是她所有行为的最佳诠释。
  丈夫杜鹏可谓是最了解她的人,一直默默支持着妻子的事业,“蓉蓉事业心非常强,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不计个人得失。一团有着非常优良的传统,演员文化层次高、实力强劲。蓉蓉在团队管理方面形成了自己的理念,站在院团宏观发展的角度进行规划,增加了全团职工的演出机会。”
  作为张派青衣的传承人之一,王蓉蓉在培养学生上向来毫不惜力,下足了功夫。丈夫杜鹏是中国戏曲学院研究生班的班主任,他也常常邀请妻子到课堂上来分享自己的宝贵经验。“教师和演员是两种范儿,演员对学生的提点是书本上学不来的,然而教戏比较毁嗓子,但蓉蓉从不计较。”王蓉蓉更看重的是学生的进步,讲起戏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手眼身法步每一个细节都追求完美。在王蓉蓉的耐心指导下,王盼、张璇、张倩等学生不断地成长起来,成为张派京剧坚实的后备力量。
  
  一笑一颦,浅唱低吟,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时光流转,王蓉蓉忘情地演绎着每一个角色的命运,人如戏戏如人,亦真亦幻。好一个芳华无限的大青衣!京剧艺术,既是她最初的梦想,亦是她终极的追求。30多年来,京剧的魅力如甘醇的美酒般愈陈愈香,令王蓉蓉如痴如醉。曾经的荣耀业已放下,京剧艺术之路永无止境,王蓉蓉从未停止脚步。
  编辑/麻 雯mawen21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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