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蜀 [笑蜀,做公民社会的骨头]

　　“公民社会要站起来,必须要长骨头,只有骨头才能带来组织性。过去我们没有,现在有了一根骨头,那就是媒体。” 　　 　　隆冬,长安街上的三味书屋座无虚席,连过道都挤满了人。从广州来的笑蜀演讲“从反垃圾焚烧看环境维权中的公民社会进程”。一口川普,语速不紧不慢,这多少冲淡了他身上的硝烟味。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上世纪末,笑蜀曾钩沉过上世纪40年代的大量资料,主编《历史的先声――半个世纪前的庄严承诺》,选列了1942-1949年间部分《新华日报》与《解放日报》社论。此书一出,学界激起涟漪千层。《左传》中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在戎前,表明对于政权合法性的认证与维护意义远超金戈铁马。中共早年正是倚仗先进的宪政民主理念,挑战旧统治权威,得天下民心。此书白纸黑字,中正平和,四两拨千斤。
　　以至后来写作《刘文彩真相》、《背上十字架的科学》,为刘文彩翻案,为苏联生物学风波背书,笑蜀越来越感到“现实与历史惊人的相似性”。“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他说,“不断地循环和改朝换代,却什么都没变。”
　　
　　微动力,广天地
　　
　　这“新东西”,按笑蜀说,就是“公民社会的意识”。
　　自封“懒人”的笑蜀,笔锋犀利,在纸媒与网络上均出手极快,每每冲在公民维权的最前线。如厦门PX事件、山西黑窑工案件、邓玉娇事件,直至番禺垃圾焚烧事件,均第一时间发声,“动不动就有过万的点击”。
　　10月底,家住番禺的他便敏锐觉察到,当地垃圾焚烧“引爆重大公共事件的可能性很难排除”。垃圾焚烧的背后卧有一个巨大的黑色产业链,“番禺抵制失败,则焚化炉必进军全国,莫之能御。”
　　李坑试点焚烧垃圾,他发现灰渣中竟然残留着球鞋,拍案而起,“这怎么可能有八百度?”徒有虚名的炉温和垃圾分类,会产生大量剧毒物质――二? 英。李坑百姓患癌率激增,与其直接相关。
　　网友问他,“揭垃圾发电项目的道德画皮”是否因为自己是业主?他回答说:“不能从身边做起,从捍卫自身权利做起,枉谈什么建设公民社会。”后来他提出垃圾焚烧的“四项基本原则”,是焚烧风波中最为全面清晰的雄文,影响巨大,也让他压力陡增。
　　期间与官员私下交流,他直言对方对自己“太关心了,浪费资源”。官场的游戏规则他清楚,但“不能拿我们的生命和健康做代价”,“所以我才介入番禺风波,也才对唐福珍事件发言。”
　　他细心观察到业主们维权口号的渐变:“刚开始的口号仅仅是简单反射:不准在我们后院焚烧垃圾,于是官方表示垃圾必须当地处理,将其孤立并施加道德压力。后来他们转而宣传公共安全,提出‘反对垃圾焚烧,保卫绿色广州’,口号由策略需要变为了潜意识,让承担民意的人们有了精神贵族的味道,成了公民。”
　　2009年11月广州城管委的接访演变为“千人散步”,身在现场的笑蜀惊讶于官民双方所表现出来的克制平和,秩序井然,“毫无戾气”,“没有阻碍交通,没有留下一片垃圾,警察抱着胳膊笑嘻嘻地看”,这在以往的公共维权事件中是无法想象的。
　　他因此认为,“这提示了我们公民社会另一种可能的切入点,就是维权的去政治化、日常化。维权成本很低,就不会吓跑大多数人,因为没有人想做牺牲品”,而代价高的事情“交给抗风险力强的人和媒体去做”。
　　“可以借用一句推广微博客的口号:‘微动力,广天地’。每一点进展,看起来并不惊天动地,但一点一点做实,效果是深远的。”他总结道。
　　
　　做公民社会的骨头
　　
　　为公民社会意识鼓与呼,需最大限度地贴近民众。有友劝谏:身为大人物,论战交流对象应有档次,慎与三教九流接触。他听后也只是慢吞吞地说:“可我自己也是一个小人物呀。”
　　立场先行,一呼百应,但是否易被民粹攻心,有丧失独立思考之虞?笑蜀点头称是,“对于民粹主义,尤其是媒体人的民粹倾向,我一直持批评立场,这里面包括对互联网言论的过度迷信。我希望能回归到一个正常的言论开放体制上来,而不是依靠网上的众声喧哗――网络自有它积极的一面,但极易放大民粹。”
　　他坦言十分讨厌某些故作惊人之语以招揽读者的做法,“评论人的价值在于理性中立,否则就与政客无异”,“我追求写作风格的克制,尽可能地去除戾气――媒体人早就应该告别口号时代了。”
　　笑蜀认为,番禺事件中媒体的强力发挥与广东的独特文化政治生态相关。他笑言“可能是因为香港电视看多了”。“老太太和小姑娘在大街上走,常常不把警察放在眼里;每年两会,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在会上炮轰时毫不客气。”
　　“有一个人大代表讲话,讲了3分钟被当地环卫局长打断,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第二天便引发媒体炮轰,有关部门迅速下发文件,规定‘行政官员不允许打断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发言’。”
　　在广东以外,情况则没这么乐观,“我个人希望改变广东媒体的这种私语状态和孤岛效应。如果有N个岛,大家的压力就可以分散。”“政府最需要的就是放松,不要那么紧张”,因为“反对不等于敌对,可以是建设”。
　　他在Twitter上发过一条信息,有人还嘲笑他的保守。“我说的是,中国的市民社会和政府素质在十年之内都达到广州的水准,我就满足了。”
　　作为《南方周末》首席评论员,尽管他一再表示自己不代表《南方周末》,但无数的读者依旧视他为“南周”气质的代表者。
　　“中国人民没有站起来,是因为公民社会没有站起来,‘国家’吞噬了‘社会’。 13亿人都是一堆肉,但是没有骨头。公民社会要站起来,必须要长骨头,只有骨头才能带来组织性。过去我们没有,现在有了一根骨头,那就是媒体。”
　　“目前公民社会开始一点一点站起来了,但骨头太少。全身肉压在一根骨头上,快承受不住了。我们需要长别的骨头来支撑:社区公民组织、行业组织,只有这些民间力量自发联合起来,才能解决媒体此刻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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