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板房|活动板房每平方价格

发布时间:2020-03-25 来源: 短文摘抄 点击:

  2011年3月13日中午,送走了最后的板房居民―65岁的何学亮夫妇,板房区管委会副主任曾岷锁上了办公室的门,离开了全面拆除中的“幸福家园”。   临别前,他说,“走了,不来了。”
  这一天,标志着2585间,庇护了6701人,存在了1034天的“幸福家园”,彻底谢幕。3月30日,“幸福家园”板房区管委会和居委会完成善后工作后,和都江堰所有的安置点管理办公室一样,从都江堰市的行政体系里彻底消失。
  在两年又十个多月的时间里,至少20对新人在这里完婚,23个婴儿降生,44人在这里辞世。最后一个生命的告别发生在23天前,51岁的岳老二,在板房里上吊自杀。一名观察者在日志里写道:“‘幸福家园’这个临时社会关系的分解,也因此被烙上了深深的忧伤的痕迹。”
  
  骤生
  2008年5月12日的那个下午,当大地剧烈摇晃时,都江堰市灌口镇政府综合治理办公室工作人员曾岷,和其他7人首先冲了出来。此时,都江堰老城区腾起了阵阵黄尘……
  那一刻,34岁的家庭主妇周小平,正在街上闲聊,颠簸的大地将她狠狠地摔翻。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看见墙“呼”地一下,扑面而来,她绝望地想,死定了,结果“呼”一下,房子又晃了回去。
  那一刻,65岁的灌口镇灌运处退休职工何学亮,正抱着1岁多的孙子,在院子里玩。他眼睁睁地看着单位的楼房轰然垮塌,黄尘铺天盖地而来。
  那一刻,加籍华人马建强,正给刚认识的都江堰女孩姬艳丽发去第六条短信……
  10多天后,这些原本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在同一个地方交汇。
  2008年5月20日,国务院抗震救灾总指挥部第11次会议决定,用3个月时间在四川省地震重灾区建造100万套过渡安置房,帮助受灾群众尽快解决临时住房问题。作为国家巨灾之后临时安置的救援保障模式,板房社区随地震应运而生。
  而作为范本运行的“幸福家园”,早在这个决定作出的3天前,就已经开建。灾难催生下,由四川省成都市红十字会援建的“幸福家园”,第一批板房的建成,只用了5天时间。
  近三年过去,周小平至今记得住进板房的情景。
  周家的房子在地震中倒塌,但好在家人都没事。震后第10天,都江堰南桥社区工作人员找到了已在遮阳伞下住了10天的周家,说,“幸福家园”板房已经建起来,可以去住了。
  周家一共6口人,按照规定,分到了两间板房。5月23日凌晨天未亮,一家六口带着几床被褥迫不及待搬了进去。
  周做过6年代课教师,干过保险。这个说话像打机关枪的川妹子回忆那夜说:“板房里那个差啊,屋外比屋内高,下过雨后,屋里全是水,只有两架单人钢丝床。”但就是这个简陋的板房,让劫后余生的她,感到很满足。
  那一天,和周小平一道,916名灾民被安置进了“幸福家园”,构筑成了这个板房社区A区的雏形。他们都是重灾户,来自幸福镇和临近的灌口镇。
  入住的当天,幸福镇副镇长、板房管委会书记程建中,就找上了周小平,请她协助管委会做点事。于是,周和刚考上阿坝州公务员的80后张颖,当即报名了。3年后,如今已是灌口镇城管办编制人员的周笑着称,当年的这一报,没想到,自己从此就“当了官”。
  那天,13名党员站着开了个临时党员会议,作为志愿者列席的周小平,被选为A区居委会主任,张颖任副书记,书记由管委会的工作人员兼任。
  对于自己一夜之间“当官”,周小平说,那是赶鸭子上架,当时第一批安置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还有很多情绪波动的遇难者家属,青壮年不多。
  最初的一年多里,她和张颖基本是没日没夜地跑!“为了怕出事,我们必须随时盯着那些随时失去家人的灾民,防止他们想不开”。周小平用了一个词―“监控”,几乎是24小时的,一看监控对象关着门或长时间没有动静,她们就找上门去。
  周小平对整个社区的情况了如指掌,即使现在,她还能随口报出各种数字。如,最初A区300多户中,就有90户家中有人遇难,最后为了改建食堂,分了一批到B区,还有74户。
  相比周小平,原灌口镇综治办干部曾岷要晚来几天。
  2008年5月26日下午,正在查看临时帐篷搭建工作的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立即到“幸福家园”板房区报到!”
  电话里,领导的口吻不容商量。这时,他才知道都江堰第一个灾后板房安置点已经部分建成。
  放下电话,他懵了,“幸福家园”在哪儿?
  
  重构
  按属地化管理原则,“幸福家园”在幸福镇地盘上,由幸福镇副镇长程建中负责。但安置的6000多名灾民中,大多数来自都江堰老城区灌口镇。于是,都江堰市政府紧急从灌口镇抽调官员,协助管理。
  曾岷刚到“幸福家园”时,这里还是一片兵荒马乱的状态。“幸福家园”参照社区居委会的做法,从板房居民中选举了居民小组长,再经小组长投票,选出了居委会领导。这种居委会或村委会的自治试点,很快成了都江堰全市板房管理的基本模式。
  “板房就是一个小社会,如果没有一系列的机构和服务设施的配套,根本不能支撑6000多人的庞大社区。”曾岷说。根据统一要求,每个板房社区都需要配置“六室三站二堂一店”―临时党组织办公室、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含财务室)、群团组织办公室、咨询接待室、警务室、图书阅览室、医疗计生防疫站、小区食堂、小区课堂、惠民便民店等。
  2008年7月,“幸福家园”整体划归灌口镇管理,从灌口镇抽调上来的的曾岷也因此被任命为“幸福家园”管委会副主任,这实际成为“幸福家园”体系建成的一个节点。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吃喝拉撒住、生老病死都要操心。何况是经历了那么大的地震?”曾岷说。
  在最初的睡觉问题解决后,社区开办了爱心食堂,第一个月发饭票,免费吃。他们遭遇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被居民和帐篷时期双流对口支援的免费食堂对比。几道菜,油多油少,打饭菜的师傅手重手轻,都可能成为板房居民批评的话题。到后来,免费吃饭取消,社区里办起了平价食堂,5户人家共用一个厨房,张三偷用了李四的酱油都可能成为矛盾的爆发点。
  安全重点就是防火。曾岷说,夹有泡沫层的板房冬不保暖夏不隔热,火灾隐患极大。夏天有时候室内的温度达40摄氏度。实在受不了,灾民就在板房之间架起了遮阳网。但消防部门坚决反对,特别是在某安置点出现失火事故之后,理由是塑料遮阳网一旦失火就会造成火烧连营。这场口水战以相互妥协结束,管委会买了2000把电工刀,发给每家每户―一旦失火,立即冲出去割断遮阳网……
  作为第一批建好的安置板房社区,“幸福家园”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曾岷说,在最初的一年多里,板房里出现得最多的就是记者、志愿者和各种慰问演出团体。
  2008年6月,已经在帐篷里栖身了一个月的何学亮,也住进了“幸福家园”板房B区。何学亮来的时候,正是“幸福家园”第一宝宝李震熙刚刚出生从郫县抱回来时,全板房里的人都跑过去看,媒体大肆报道。第一宝宝、板房婚礼、爱心慰问、政要来访,这些都让何学亮至今回味。他说,那时是最幸福的震后生活。
  曾岷坚信,“幸福家园”对巨灾之后安置的示范意义,2009年年中,国家质量技术监督检验检疫局派人来“幸福家园”,参照
  “幸福家园”的一些标准,编写国家灾后板房安置的标准。
  玉树地震后,青海方面也第一时间派人来取经。曾岷告诉他们,都江堰的板房,可能不适合玉树这样的高寒地区。对材料的缺陷和风险,曾岷也毫无保留。他理解为,表面的热闹不能掩盖技术上的缺陷,这样的大规模安置实践中的经验和教训,都值得总结。
  
  博弈
  2008年8月,成都市某蔬菜基地找到周小平,表示愿意免费为板房送3个月的蔬菜、食用油和钱,周小平拒绝了。
  周小平的这个决定让一些居民很不满。他们说,多一点帮助,可以减少一点他们的压力,生活太难了!拿工资的领导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周小平从老百姓变成了居委会领导,就再也不站在老百姓的角度想问题!
  在周看来,这个决定有些不尽人情,但是得强制扭转灾民靠索取的心理不可。免费食堂期间,她焦急地看见很多年轻人吃了玩,玩了睡,到时间就打饭,吃不了的饭菜直接倒掉―他们戏称为“吃共产主义”。
  当时,很多外地单位直接来板房区招聘,但很多人就是不愿意去打工。因此,社区管理者就想方设法逼灾民出去工作。慢慢地,随着捐助的减少,一些人开始做小生意,开火三轮,想尽办法挣钱活下去。周小平说,这个办法被证明是有效的,到2009年,A区所有的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
  “幸福家园”的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之间的蜜月期究竟有多长,管委会和灾民们都有自己的说法。灾民认为是在“吃共产主义”时期,但管委会从未认同。
  曾岷说,政府不是保姆,不能包打一切。免费食堂取消的时候,市里和镇上压力都很大。执行前,居委会成员分别下到各个灾民家中去吹风。周小平的感受更为直接,“我们都被派到各个食堂去守着,怕有人吃霸王餐,但实际遇到的阻力比想象中的小。免费食堂改成平价食堂后,由一个成都老板承包经营,炒一个菜两三元,老百姓觉得占便宜。”等到各家纷纷开灶,最后平价食堂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2009年7月彻底出局。
  “幸福家园”容纳了近7000人,水电开支成了一个很重的负担。根据计算,每户居民的水电费约80元。经过一年多的免费使用,灌口镇决定终止这项免费“福利”,但关于收多少钱的争议,持续了8个月,直到2010年3月1日,才开始正式收费,每家30元。
  对此,灌口镇政府解释为,“时间一长,灾民也就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在小区的灾民看来,“不给不成啊,他们要断水断电。”
  
  房子
  但是,酝酿在板房社区里最大的危机则是房子。
  2008年11月20日,成都市政府正式批复《都江堰市人民政府关于“5?12”地震灾后城镇居民住房重建的实施意见》。根据《意见》,板房居民必须拿自己原住房的产权和土地使用权,去和政府置换70平方米的灾后安置房。
  “我们家的房子在市中心,100多平方米,只能换回二环路以外的一套70平方米房子。”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灾民告诉记者,“不交出产权就没有分房的机会。地震一夜之间帮当地政府完成了无成本的拆迁。”
  对此,“幸福家园”管委会的解释是,置换并不等于赔偿,政府收回灾民原来的房子产权和土地使用权,可用于别的开发,更为通俗的理解为“交换”。比如,从一环路置换到二环路以外,土地的价差可以弥补政府灾后安置上的巨大资金压力。用周小平的话来说:“缩小了贫富差距。”
  而对B区居民何学亮和他的同事们来说,这些争论都和他们无关,他们有更大的烦恼―户口虽然在都江堰市,但他震前所住的房子,是单位的公房,没有参加房改。而自己的单位灌运处属于阿坝州管辖,因此不符合置换规定。
  周小平说,A区350户,有无房户15户,整个“幸福家园”板房区有无房户约五六十户。此外,有的人置换户对户型,地段满意,自然就有人不满意。摇号,只能靠运气,各种矛盾都集中在房子上。为此,都江堰政府采取了廉租房政策,对那些无房的破产企业职工等提供公房出租。但对阿坝州一些单位在都江堰的无房户,还没有新的政策。
  2010年5月23日,都江堰开始了第一次摇号分房。何学亮称,这是一场最开始就被各种说法包围的摇号。“谁是谁的亲戚,事先就选择了最好的房子”的说法,早在一个月前就传遍了社区。
  面对传言,曾岷只有苦笑。他说,地震后,遇难学生家长的安抚就是一个棘手的事情,到后来,只有花钱息事宁人。加上各种补偿和保障,每个遇难学生家庭得到的补偿在20万以上。这个背景下,谁敢搞小动作?
  分房前,都江堰市委市政府开了无数次会,周小平说,抓阄、人工摇号都想过,最后觉得还是电脑随机分配最可行。之后,都江堰市专门请了四川大学数学系为摇号设计了系统,将每个协议户与政府签署的住房合同时间顺序作为分房号。
  第一次摇号,除了主会场,还在各安置点设立了分会场。
  “幸福家园”的分会场设在党员活动室。为了确保主会场和各分会场的电视直播不出问题,各安置点都做了精心的安排。早在几天前,“幸福家园”就确定了进入分会场的人,选出了专门接受采访的居民,以及他们所坐的位置。一些管委会比较担心的“不稳定因素”,尽量不让进会场。
  第一次摇号,让都江堰2943户灾民分到了永久性安置房,而摆在曾岷他们面前的,则是搬离。“幸福家园”管委会指定了3个月的搬迁缓冲期,让灾民们装修新房。这个时间标志着“幸福家园”正式进入了漫长而一波三折的谢幕期。
  3个月的缓冲期到了,很多已经分到房的灾民不愿意搬迁,有的苦恼“没钱装修”,有的算计“这里水电气便宜”,甚至还有人说,“在板房里住出感情了,不愿意去住独门独户的新房”……
  从动员到下发通知,从劝离到威胁断水断电,从第一批一直到第六批,每次都会出现同样的故事。一个居委会干部说:“很受伤,两年多积累起来的感情,一下就没了。”
  
  余波
  2010年10月30日,都江堰市第六批,也是最后一批摇号结束。“幸福家园”加速了搬离动员,每腾出一批就拆除一批,昔日的板房区已经成为了工地。
  眼看着邻居越来越少,何学亮和他的同事们彻底慌了,哪怕经过了一年多的申诉,他们还是彻底的有户(口)无房户。经其不完全统计,他们这样隶属于阿坝州但户口在都江堰的人,有200多户。
  早在两个月前,他们从《四川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做好汶川地震城镇居民住房重建有关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84号文件)中获悉:“对长期租住公房且符合房改政策,但因各种原因未参加房改的职工家庭,所租住公房毁损后,允许地方政府对其落实房改政策,完善相关手续,将公房产权转化为房改房产权后,执行自由产权住房毁损重建的相关政策,并予以重建资金补助,所需资金在省与各地的结算结余资金中包干安排。”
  为此,何学亮和同事们马上写了申诉材料,寄出后没多久,分别收到了阿坝州、都江堰市、成都市的回复。阿坝州表示,阿坝州会落实房改政策,但只针对州内进行,而这些职工户口都在都江堰市,他们不负责;都江堰市在书面回复中,对84号文件的理解和职工的有出入,表示不能执行自有产权住房毁损重建置换政策;成都市政府则表态,他们负责制定政策,但具体落实依然要靠当地政府根据实际情况而定,“84号文件未强制要求房改”。“我们成了皮球,被踢来踢去。”一名写申诉信的无房户说。
  据都江堰幸福社区管委会介绍,整个都江堰有20多万原来阿坝州各单位退下来的人,很多人和原单位的住房关系,一直没有理顺。类似的安置问题,现在还没有最后出台。都江堰也找过阿坝州协商解决办法,但没有结果。
  就在何学亮他们焦急等待之中,“幸福家园”的谢幕脚步越来越近。就在最后一次摇号分房结束几天后,都江堰市政府发布新闻称,将在2011年春节前,完成灾后永久性安置工作。
  经过多次申诉,政府终于同意将这些有户(口)无房户搬迁时间延至兔年元宵节后,不过,让分散在整个板房区各个角落的无房户集中搬到B区指定的范围内。
  “别人搬家去新房,我们从一个板房搬到另一个板房。”何学亮说,“前两个春节,慰问的车流不断,今年的春节,整个‘幸福家园’里大部分板房已经拆除,空旷的坝子里黑灯瞎火,一片寂静,除夕夜,看着满城的烟火,内心很凄凉。”
  2011年元宵节刚过,早上8点左右,“幸福家园”巡逻人员在C区发现,51岁的岳老二挂在C区角落的门口。根据岳老二的遗书,“幸福家园”管理方公布其自杀原因是“家庭纠纷”。社区在板房里搭建了灵堂,留守灾民都来了,哭成一片。岳老二的自杀让板房的空气紧张了起来,各方都感到了压力,对于政府来说,尽快清场成了当务之急。
  岳老二自杀后,板房区实行强制断水断电。2月中旬,下了雪,冻得不行的居民们找来别家拆下的旧家具、旧木板,劈了在坝子里烧火取暖,后来连厕所也拆了。
  “我们不得不走了。”何学亮说。
  从板房区搬出来之后,一些人回到了随时可能发生倒塌的危房之中,一些人则住进单位地震时用的临时办公板房。
  2011年3月5日,周小平送走了A区最后的一个无房老人。
  3月13日,中午。65岁的何学亮和妻子,最后离开了已经成废墟的“幸福家园”,寻找他们的安身之处。一辆小小的火三轮车,装下了夫妇俩所有的东西,和来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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