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棉：柬埔寨无法愈合的伤口

　　整整30年过去了，那场可怕的灾难仍使今天的柬埔寨人内心隐隐作痛：在波尔布特（Pol Pot）1975－1979年执政期间，红色高棉在全国强制执行的城市人口下乡改造运动使全国各大城市在数日之内成为死寂的空城。这场由英萨利（Ieng Sary）根据自己的索邦神学院理论制定、由波尔布特执行的“反对吃闲饭运动”导致全国770万人口中有200多万“非正常死亡”，在数代柬埔寨人心中留下了难以弥合的创伤。

　　波尔布特的一些党羽至今依然健在，生活在偏僻的拜林地区或藏身于金边一些不起眼的住宅里。他们中没有任何人为那些集中营、制度化的恐怖行为、集体屠杀和大饥荒受到惩罚。2003年，柬埔寨导演潘礼德（Rithy Pann ）与那场灾难的幸存者和当时的狱卒合作拍摄了《S21：红色高棉杀人机器》这部影片，成功再现了堆斯陵（Tuol Sleng）监狱屠杀1.7万犯人的真实景象。（S21是位于金边市中心、原为学校的堆斯陵监狱的简称）。

　　正如幸存者纳什站在如今已经成为博物馆的堆斯陵监狱前对另一位幸存者所说的：“迄今为止，有任何人承认过那200万人的被杀是一个错误并为此诚挚道歉吗？你听过任何将军或狱卒沈痛思过吗？那么那些幸存者和遇难者的家人如何相信现在的和平？他们甚至不承认这是一个错误，又如何祈求他人的原谅？如何理解这是一种犯罪？”

　　逍遥法外的屠夫侵蚀了柬埔寨温和佛教徒的灵魂。然而更可悲的是，红色高棉的政权远远没有因越南1979年的入侵而寿终正寝。更为可耻的是，在80年代期间，“流亡的”红色高棉竟然作为合法的柬埔寨政府得到了美国的承认，并且可以保持在联合国的席位。在“邪恶的”的苏维埃帝国崩溃和冷战结束后，“政治强人”洪森的政府也只是与联合国在2003年就审判红色高棉前刽子手组建国际法庭达成协议。

　　整个程序一直在拖沓中进行。柬埔寨国民大会直到2001年初才同意组建特别法庭进行审判。2003年5月，联合国通过了57/228B决议。决议规定：利用国际社会提供的5630万美元的资金，由柬埔寨法官和国际法官组成的法庭将在三年内对前红色高棉罪犯进行审判，并判处最高为终身监禁（没有死刑）的处罚。但洪森政府直到2004年10月才批准与联合国的决议。

　　替30年前的那场灾难主持正义离不开国际社会的资金支持。上月末，国际社会终于决定为这次审判赞助3800万美元，但这离所需的4300万美元还有500万美元的缺口。日本是最大的捐赠国（2160万美元），法国（480万美元）、英国（280万美元）和澳大利亚（230万美元）分别紧随其后。美国一毛不拔。柬埔寨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预计自身要拿出1300万美元，不过它已经正式宣布最多只能拿出150万。看来国际社会还需大发慈悲以填补额外的缺口。

　　美国一毛不拔是因为其国会通过的2005年外国行动拨款法案明确禁止资助柬埔寨国际法庭的审判。只有新任国务卿赖斯有权推翻该法案，前提是她要有无穷的智能来判断该法庭有能力独立、公正和廉洁地“按照国际承认的标准”为柬埔寨人民声张正义。许多联合国官员承认该系统并非完美无缺。该法庭大部分法官都是柬埔寨人，但做出任何重大决定都必须获得至少一位国际法官的认可。不管怎样，该法庭对联合国的声望将是一次赌注。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赖斯重视和关注该事件。

　　事实上没有人真正关心此事。曾侵略越南和非法轰炸老挝和柬埔寨（据当地和欧洲媒体估计，至少60万柬埔寨人因此死于非命。）的美国绝对没有任何道义权威推动该次审判：每一位东南亚严肃的历史学家都知道，红色高棉的崛起与美国不遗余力的迫害西哈努克国王外加中国当时的支持不无关系。日本虽然奉献了审判所需的一半费用，但它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获得一张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入场券－鉴于中国对日本二战期间在亚洲的罪行没齿难忘，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甚至柬埔寨内部在此事上也存在分歧。全国1200万人口中大部分是20岁以下的青年，1/3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大部分青年对红色高棉的了解都是通过长辈的口述，并没有那场可怕遭遇的直接体验。他们更乐意将这笔审判费用于他们看来更有价值的社会工程。

　　因此这就需要联合国的带头作用。问题是联合国目前被许多其它重要问题，如印度洋海啸的灾后处理和苏丹达尔富尔种族屠杀（被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视为当今最紧迫的人道灾难）缠身，还要反击美国新保守派对联合国和安南本身别有用心的抹黑行动。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心也恐怕分身乏术。

　　不过柬埔寨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努力，它已任命一个由300人组成的特别小组。不过由于缺乏资金，除了对30名法官进行准军事训练和将法律文件翻译成审判所需的三种语言（高棉语、英语和法语）外，他们所做的并不多。出于安全考虑，审判可能在金边西部11公里处的一个军营里进行，但联合国还没有认可这一审判地点。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柬埔寨和世界其它国家的法官如何像一个团队那样合作。审判过程将自动遵循柬埔寨法庭程序，但在必要时将采纳国际准则。不过法律专家对此并不看好，他们认为应该为该法庭制定特殊的审判标准。

　　日内瓦的联合国官员也私下承认，联合国和安南本人必须尽快表明他们迫切解决该问题的立场。方式之一就是即使资金方面还存在缺口，也不能让法庭工作停顿下来。这样法庭就可以在3个月之内开庭审判，与此同时联合国必须马不停蹄地去筹足资金。

　　由于波尔布特已经过世，只有少数几名年迈的将军将被推上审判台。他们当然不是潘礼德电影中的狱卒和迫害者，这些人对著镜头发誓他们完全是受政府之命而为。政治强人洪森就是一名前红色高棉成员，今天他却成了东南亚国家联盟中任职最长的总理。这不禁使人怀疑，他会不会允许柬埔寨审判那场恐怖的“自我灭绝的大屠杀”（autogenocide），或者他是否敢于正视那个几十年来一直在侵蚀国家灵魂的隐隐作痛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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