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相传 [薪火相传,,国粹生辉(五)]

发布时间:2020-03-02 来源: 感恩亲情 点击:

  北京京剧院建院32年,其前身是由梅、尚、程、荀四大名旦各自领导的流派剧团经几番组合成立的北京市京剧团。剧院的历史源远流长,台前幕后人才辈出。89岁的花旦名角吴素秋、88岁的著名琴师姜凤山、78岁的名旦演员李韵秋,都是梨园德高才重的老一辈艺术家。诸位名家虽然在京剧舞台上的角色不同,却都在为弘扬京剧艺术而奋斗终身。
  
  一代名旦吴素秋的花样人生
  文/麻 雯图/观 闻
  一幕幕往事浮光掠影般闪过,似水年华,如梦如幻。业已89岁高龄的吴素秋端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微笑着娓娓道来。30年代的上海滩,吴素秋被誉为“四小坤旦”之首,红极一时。娇俏的扮相,绮丽的台风,悦耳的行腔,甜润的嗓音,举手投足,一笑一颦,顾盼生姿。一个活灵活现的花旦宛若典雅的牡丹,永远盛开在舞台上。
  
  初登舞台天赋异禀
  1922年,吴素秋出生于山东烟台。她自幼跟随母亲一起生活,童年的记忆总是跟贫寒有关。7岁时,母亲带着吴素秋来到北京,漂泊无依,生存是摆在眼前的首要问题。而学戏,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来说无疑是最为便捷的方式之一。经人介绍,吴素秋拜著名武生赵盛璧为师。从此,命运为她打开了一条炫目的艺术之路。
  尽管吴素秋娇小瘦弱,但学起武生来却一点儿不含糊,勤学苦练,小小年纪便有着非同寻常的意志力。没过多久,天资聪慧的她便学会了《石秀探庄》和《白水滩》这两出颇为吃功夫的武戏。然而,师傅经过反复权衡,认为面目清秀、身材柔弱的她更适合学旦角。随后,师傅亲自带着吴素秋去见同是“盛”字辈的“富连成”科班同学,请陈盛荪先生传授她青衣戏。陈先生教她的第一出戏便是《贺后骂殿》。凭借令人惊叹的领悟力,吴素秋仅用了两个月,便把这出戏扎扎实实学了下来。
  如此这般,7岁的小娃娃粉墨登场了。戏箱里没有适合她穿的服装,只好把大人的戏服略作改动,按照小吴素秋的身量简单缝制一下。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初登舞台的小女孩竟然毫不怯场,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唱腔满宫满调、自然顺畅。更为难得的一点,小吴素秋极具表演天赋,非常入戏。
  当唱到“你叔王不让位,我再去骂他”时,按照剧情,小吴素秋所扮的贺后应该坐在椅子上。但对7岁的小姑娘来说,椅子犹如庞然大物,完全够不着。小吴素秋脑瓜一转便有了主意,只见她背靠椅子,一点一点往上纵身,几经努力竟然坐了上去。这时,掌声轰然而起,并夹杂着观众善意的笑声。接近尾声,赵光义将尚方宝剑递给贺后,小吴素秋必须起身来接,可当时的她正双脚悬空坐在椅子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小吴素秋一刻也没耽搁,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跳下来,铆足劲唱完最后的“散板”,领着比她高出许多的二皇儿赵德芳从容下场。台下掌声雷动,笑声喧哗,观众被这个聪颖可爱的小丫头征服了。为吴素秋操琴的张九爷难掩激动之色:“这孩子有出息,日后必成好角儿!”
  《贺后骂殿》的热烈反响让吴素秋对京剧更加痴迷。不论是富连成科班,中华戏曲专科学校演出,还是“四大名旦”的戏,她都想方设法去“拿蹭儿”。纵然年纪太小,无法理解戏中精髓,但在无数次看戏听戏的过程中,敏感多思的吴素秋领悟到:名角儿的大气台风、清晰吐字、婉转唱功、优美身段……背后都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刻苦和韧性。吴素秋沉浸在京剧艺术的汪洋大海中,细腻地感受着京剧雕琢的舞台人生,这段儿时的经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
  
  少年成名风光无限
  9岁时,吴素秋顺利考入中华戏曲专科学校。这所学校男女生兼收,不单学戏,文化课也是必修课程。这种授课方式对演员的影响可谓深远,小吴素秋一面学戏一面汲取文化知识,为她日后的全面艺术造诣打下了良好基础。本来一切顺风顺水,未来的成功似乎就摆在眼前,然而仅仅两年之后,小吴素秋便由于嗓音失调,不得不选择退学,回家调养。
  虽然生活开了个玩笑,但吴素秋并没有停止学戏和学文化知识,并一直坚持练习毛笔字和国画。略作调整之后,吴素秋更加勤勉地投入京剧世界里,她先是跟随李凌枫先生学习青衣戏,又向赵桐珊先生学会了全部《十三妹》,与魏莲芳先生学《霸王别姬》,同于连泉先生学一至八本《梅玉配》。
  13岁,吴素秋正式拜“四大名旦”之一尚小云为师。母亲权衡了许久,根据吴素秋身材和性格,觉得她学习花旦更合适。于是,母亲跟另一位“四大名旦”荀慧生先生说:“让孩子也拜您为师吧?”荀先生则说:“既然拜了尚先生,就不要再拜我了。她学什么,我一定尽力教。”随后,吴素秋认荀先生为义父。在各位名家的提点和熏陶下,吴素秋博学广纳、融会贯通,逐渐形成了自己独到的风格。
  这一年,吴素秋出落得花儿一般,少女特有的清纯和娇羞气质令人着迷。一张瓜子脸生得素雅端庄,丹凤秀目,袅娜多姿,一副标准的东方古典美人姿态。再加上她那刚柔并济、收放自如、音色优美的好嗓子,以及数年积累的舞台经验,吴素秋犹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成为京剧界不可多得的新秀。母亲为她建立了“秋文社”(剧团),由她担任主演挑大梁。秋文社以强大的阵容过江南下,远征淞沪。这个团体的主力大多是毕业于富连成科班、“盛”字辈的、被誉为“科里红”的优秀人才。众星捧月,簇拥着这位妙龄主角儿。吴素秋初出茅庐便一举成名,红遍申城。正是这一段经历奠定了她在京剧界的地位。
  1939年初,年仅17岁的吴素秋位列“四小坤旦”之首,演出于上海更新舞台(中国大戏院前身)。经常上演的剧目有《玉堂春》《红娘》《红楼二尤》《十三妹》《柜中缘》《武则天》《香妃》等100多出戏,并先后与马连良、谭富英、袁世海、裘盛戎、盖叫天、李万春等名家合作演出。其中,《十三妹》还被拍成戏曲电影片。
  然而,作为旧时代的“女红伶”,命运并非一片坦途。人前的风光成功无法掩盖内心更为深刻的痛苦,动荡战乱的社会大环境中,个人又如何能明哲保身?1943年,红极一时的吴素秋在拍完影片《十三妹》后,便毅然退出舞台,隐居青岛。
  
  重返舞台波澜起伏
  新中国成立后,祖国大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吴素秋心潮难平,她无法再沉默下去。1950年,吴素秋进京参加第一届全国文代会,受到周总理的接见。1952年,几经辗转,由北京市委书记、市长彭真亲自主持,建立了民营公助的北京市京剧一、二、三、四团,分别委任李万春、谭富英与裘盛戎、张君秋、吴素秋为团长。此时,吴素秋正值而立之年,做一番事业的豪情鼓舞着她。在吴素秋带领下的北京市京剧四团,相继排演了《伊帕尔罕》《宝莲神灯》《张羽煮海》《春香传》等剧目,她的代表作《苏小妹》《人面桃花》等更是被奉为经典,好评如潮。
  1960年,为响应政府“支边”的号召,吴素秋率团前往沈阳,建立了辽宁省京剧院,并担任院长,为发展东北的京剧艺术作出了贡献。1962年,吴素秋奉调回京,成立新燕京剧团,担任团长。正当她意气风发、全身心投身事业之时,“文革”猝然爆发。吴素秋与丈夫姜铁麟被下放到街道参加劳动,长达8年未领工资。吴素秋的艺术生涯骤然中止,毁灭性的打击如同当头一棒,无异于从云端跌落谷底。
  正是在这段举步维艰的日子里,吴素秋得知师傅尚小云一家受到冲击,四处飘零。她毅然把师傅一家四口接至家中,谦恭细心地服侍这位大艺术家全家长达半年。1969年春节,尚先生一家决定回西安,吴素秋夫妇与尚老挥泪而别。如此真诚而朴实的尊师之情,至今还被戏曲界内外所赞许称颂。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冰消雪融、万物复苏,文艺界终于迎来了春天。吴素秋恢复了在戏剧界的地位,虽然10年光阴已从指缝中溜走,但她依旧信心满怀,希望通过加倍的努力弥补虚度的年华,将一切奉献给热爱她的观众。年近花甲的吴素秋恢复上演了《柜中缘》《红娘》《拾玉镯》《苏小妹》《孔雀东南飞》等脍炙人口的剧目,在舞台上依旧是魅力四射的花旦少女,时光如同在她身上凝滞了。繁忙的演出之余,吴素秋格外重视京剧传承,她马不停蹄地到各高校讲学,课徒授艺,凡事亲力亲为。吴素秋不知疲倦地沉醉在京剧艺术中,宛如一座上满了发条的钟表,严谨地恪守着为人为艺的准则。
  
  献身艺术情系丹青
  虽然吴素秋少年成名,但却没有丝毫名角儿的傲气,为人直来直去。她的谦虚真诚和豪爽侠气令人印象深刻,与她相识的人无不称赞。做人朴素自然,做事认真勤奋,吴素秋的敬业精神也是出了名的。
  1959年10月1日下午,吴素秋相依为命的老母亲因病逝世,但她当晚7点还要在中和戏院为远郊工人包场演出《苏小妹》。“不能让几千名远道而来的工人观众失望。”吴素秋在浪潮般席卷而来的悲痛中,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演出。台下经久不息的掌声似乎在向她致敬。深夜,吴素秋急匆匆赶回家中,一头哭昏在母亲早已僵硬的尸体旁。
  吴素秋桃李满天下,培养了无数出色的学生。她倾力传授,多次拒绝了京剧协会和北京市政协领导让她去休养的机会,抓紧一切时间给学生传授技艺。为了将更多的表演经验与艺术积累传授给学生,吴素秋经常一连三四个小时边唱边做、边教边讲。有一次,在教授《十三妹》的过程中,吴素秋为每个学生示范两三次趟马,一圈下来,共计走了二十几次趟马。晚上回到家后,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一头躺在床上,腰酸腿疼几乎动弹不得。
  1987年,天津市京剧团演员刘淑云拜师学习,在吴素秋家中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在她不辞劳苦的教导下,刘淑云很快学会了《苏小妹》《红娘》《柜中缘》《拾玉镯》等戏。当刘淑云在东北沈阳演出时,观众反响非常热烈,称赞她为小吴素秋。
  业余时间,吴素秋酷爱丹青,寄情书画,曾投师周怀民、许麟庐两位著名画家学习花卉。当她十几岁演出《人面桃花》的时候,一边唱四句慢板一边当场作画,博得了观众的阵阵喝彩。这份与水墨丹青结的不解之缘陶冶着吴素秋的性情,她笔下的“滚笔牡丹”气度非凡、功力深厚。她的人生亦如同这怒放的牡丹一般,娇艳大气、充满才情。
  
  吴素秋的一生与花有关,演花旦、爱花、画花,波澜起伏的人生也像花朵般美丽而坚强。穿过岁月,她的眼神依然清澈,一切功名业已走远,静享安详。
  
  尘土衣冠,大师伎俩
  ――访著名京剧琴师姜凤山
  文/冯 岚图/张保旗
  
  早年北京崇文门的地界,宽宽窄窄的胡同纵横交错。英子胡同是手帕胡同的一条分岔路,在这里有一家茶楼。每日下午两点开锣,一直唱到日落时分。茶楼门前的海报用正楷写着“特请五城弟子随意消遣”。什么叫“五城”?那时的北京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城,故叫五城。所谓“弟子”,就是指票友。每逢周六、周日,这里就热闹非常,座无虚席。
  茶楼内阳光充足,窗明几净,桌椅一律是竹藤编制。门口桌子上立着戏规,里边插着许多条一寸宽窄的板子,板子上清楚地写着今天谁唱哪一出戏。
  这一天的戏,有知名票友关鸿斌先生的《托兆碰碑》。适逢关先生嗓子不爽,眼看要回戏了,趴在屋外窗台上看戏的姜凤山跳进了屋。8岁的他对上学无甚兴趣,对唱戏可是热情满腔。姜凤山向掌柜毛遂自荐:“孙大爷,我唱行吗?我就会这一出!”
  姜凤山唱得不错。其实,这出《托兆碰碑》原是他偷学关鸿斌的戏。关先生见小孩直率坦诚自报偷戏,又惜他有唱戏的灵性,于是引荐姜凤山正式拜李福庆为师,算是正经入了行。
  李福庆是唱花脸的,用姜凤山的话说,老师哪儿哪儿都好,就有一样,抽白面。姜凤山的父亲见李福庆孤身一人,常栖身在票房后台休息,于是接他回家,也便于给儿子说戏。同时,老父亲有意帮李福庆戒毒,每日用酒供养,以此遏制毒瘾。李福庆给姜凤山的开蒙戏是《芦花荡》。可惜没说上几出戏,他去通州演出,又发了毒瘾,这一回丢了性命。
  就这样,姜凤山的学习经历也跟着多舛起来。他先去有“活曹操”之称的侯喜瑞家,听他给关鸿斌说戏,接着改投张鑫奎为师。
  张鑫奎家有好几个学生在学戏。每天天蒙蒙亮,姜凤山已经从陶然亭公园喊嗓子回来了。他要先把老师家的厅堂打扫干净,尤其是中厅供奉的祖师爷“香炉大仙”的神像,老师最爱它。当院,学生们各自练功,有拿顶的,有拉云手的,也有踢腿的。说起最痛苦的是撕腿,姜凤山回忆说他总盼着计时的香快点烧完,可它似乎像大师傅刚抻出来的面条,没有刀口,连绵不断。
  这一年里,姜凤山正经学了几十出戏。为他参加文林社的演出夯实了基础。6年之后,姜凤山倒仓了。
  正是由于嗓音的变化,这位初露头角的花脸放弃了演员的行当,走上了琴师道路。有人说:原本他该大红大紫的。
  做了琴师,还是爱唱戏。姜凤山仍然每天早上去陶然亭公园喊嗓子。这时他的小嗓出来了。京剧旦角演员李世芳也喊嗓子,他可惜地说:“我要有你这小嗓,说不定也成梅兰芳了。”
  本是想把倾心的钟爱藏在心底,哪经得住这样的撩拨。姜凤山又从琴师改了旦角。第一场《霸王别姬》得了个碰头好,姜凤山欲罢不能了。只是置办行头的费用过于昂贵,几场戏唱下来,不仅没有盈余,姜凤山父亲手上戴了几十年的镏子(北京俗称,指戒指)也变卖了。姜凤山越想越不是滋味,另有几个朋友规劝,好歹琴师是个摔不破又不需太多本钱的饭碗。这一劝,劝出了他改行的决心来。一个人的生命力,往往是在困境中滋长的。
  
  拉胡琴的怎这么厉害?
  在文林社演出的时候,姜凤山就领教过琴师的厉害。那一晚,他在大栅栏的广德楼有一出《探阴山》,搭的著名老生奚啸伯的班社。当天下午,夏天的日头照得路面泛着白光,十来岁的姜凤山从颐和园公园玩回来,又热又累。一进家门,他就蹿上在院子当间的玉石桌子,倏忽间进了梦乡。一觉醒来嗓子失声,这可急坏了姜凤山和他父亲。好在老中医有妙招,让姜凤山吃了松花蛋和藏青果熬制的秘方。“好难吃呀!”姜凤山对那份滋味儿的记忆深刻清晰,说着似乎那碗黑乎乎的苦汤正摆在嘴边。
  良药苦口利于病,果然,姜凤山的嗓子能出声了,只是远不如平日的宽厚、响亮。他打算找琴师商量,如果胡琴的调门能就合他,那晚场的戏就有救了。
  “胡大爷,今天我嗓子哑了,调门能不能落点儿?”“啊?”琴师似乎没听见,用手衬着耳朵,示意耳背。姜凤山放慢语速,又大声说了一遍。胡大爷垂着眼皮:“哦,我这胡琴不能落。”语气平淡而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姜凤山直冒冷汗。“不许临阵脱逃、请假”是梨园行的十大行规之一。戏是非唱不可了,还不能打着折扣唱。“算是从头到尾嚎下来了。”姜凤山头一次注意到一个琴师对于演员的作用。“拉胡琴的怎那么厉害啊?我就想,如果我拉胡琴,绝对不让演员受罪。”
  照行内的规矩:在拜师以前是不能吃戏饭的。也就是说,你姜凤山的胡琴拉得再好,没有师傅也不能算文场。1942年,他在杜奎三家的四合院内,正式拜著名京剧琴师徐兰沅的得意弟子杜奎三为师。学的六场通透,吹(笛子、唢呐)、打(鼓)、弹(拨月)、拉(胡琴、二胡)、唱、笙、九阴锣。姜凤山从此作为琴师崭露头角。
  在拜师之前,姜凤山的胡琴已经拉出了门道。缘由他有着让人倾慕的耳音和乐感,而反应的灵敏,思维的深度也非一般人所及。
  他起初只是拿着票友父亲的一把老胡琴试唱找音。不懂过门(一种连接曲首、曲尾或逗、句的唱腔伴奏),他溜在街上也能学来。那时花市的义和祥布店和启元茶庄门对门,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争相放着京剧(唱片),多是梅兰芳和马连良的代表剧目。姜凤山每听完过门处,赶紧用双手捂住耳朵,防止受市井杂音的干扰,把音调收入心神。撒开腿跑回家,拉出来的琴音与唱片里播放的几乎如出一辙。没法子,这就是天分了――你没有,我没有,就他才有。
  姜凤山的义父是京剧武生演员马德成。起初,姜凤山找马德成之子马子明互相拉胡琴吊嗓子。马德成听姜凤山手音极好,开始一句句地给他说戏,方便为自己吊嗓子。后来,马德成干脆上台演出也用姜凤山的胡琴了。
  
  与梅兰芳12年
  新中国成立那年,姜凤山26岁。这一年,他走进了梅兰芳在护国寺的家。院门口两个警卫把他询问到心烦。一进门冲梅兰芳说的第一句话是:“您这儿大门可太难进了。”就这么,姜凤山第一次给梅兰芳吊嗓子。随后的12年里,两人形影不离,危险的演出任务和繁重的会晤,姜凤山是梅兰芳最离不开的人之一。
  电影《梅兰芳》讲述的是梅兰芳和齐如山的交情,亦幻亦真;而这里记述的是姜凤山作为梅兰芳的首席琴师、近身管事和贴心朋友的真实故事。真实得情意浓厚而回忆绵长。
  
  缘分是千丝万缕的联系交结了生死难忘的情分。
  姜凤山还在文林社的时候,就曾受过梅兰芳的恩惠。他所在的科班被卖到温州,山高水长,家长们纷纷找到北京梨园公社讨公道,纠纷难断,是梅兰芳掏了2万银元把科班买回了北京。
  之后不久,梅兰芳在北京第一舞台唱《太真外传》。有段翠盘舞还需要外借8个学生扮花童,富连成、文林社各出了4名,其中有姜凤山。
  这是姜凤山第一次跟梅兰芳同台,真是只剩仰望。他还记得台上曲子是《赏花颂》,徐兰沅(著名京剧琴师)拉胡琴、王少卿(著名京剧琴师)拉二胡,绝对是一等一的金牌乐队。出人意料的是,原本姜凤山不爱旦角,“咿咿呀呀,嘀咕半天听不出唱什么,可等梅兰芳一唱,我就爱上了!那个漂亮劲儿别提了,引子、念白字字都清楚。”漫步在近80年前的记忆里,姜凤山还是禁不住赞道:“太美了。”
  原本梅兰芳的胡琴是徐兰沅,二胡是王少卿。能有这对琴师被多少京剧名伶羡煞。只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日本投降后,梅兰芳在上海演出。有一出戏中板式变换,该哑笛转南梆子,王少卿转过来了,可徐兰沅没转过来。原本梨园行最讲究辈分。因为徐兰沅娶了梅兰芳的五姨,所以行内人都尊他为“五姨爷”,辈分高了,礼数就有了。戏唱完了,五姨爷生气了,饭也不吃。不仅王少卿陪了不是,连梅兰芳也跟着打圆场,不仅没有责怪,还自己检讨抖袖没抖在板上。这之后,徐兰沅封了胡琴,再也不拉了。
  就这么,王少卿顶了胡琴,姜凤山拉二胡。
  新旧更迭是自然规律。王少卿随着年岁增长,风湿性关节炎日渐严重,手脚并肿的时候就由姜凤山接替胡琴。其实,王少卿是有弟子的,只是每每上场就紧张,对于师父现场随性转调的拉法无法适应,听说因为过度紧张患了精神衰弱,离开了琴师的行当。
  没几年,姜凤山就成了梅兰芳的第一琴师。
  
  “实话告诉你吧,我怕死,不去。”“梅兰芳都不怕死,你怕什么?”“那也不去,你去吧,凤山。”这是建国初,文艺工作者慰问抗美援朝志愿军之前,王少卿和姜凤山之间的对话。
  在朝鲜演出期间,艺人们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的。其中有位相声演员,无意捡起了地上落的一只花蝴蝶,被炸死了。那是美国人制造的“蝴蝶炸弹”。
  姜凤山也险些迷失在大山里。手电筒照去,四下都是黑黢黢的,连条像样的山路也找不到,幸好后来碰上坐在军车上的马连良,这才脱险。当时的战斗情况危急,艺人迁移,也要在夜间进行,陡峭的山壁令人望而生畏,那时候开车的司机都被封为“战斗英雄”。
  即便是演出,环境也十分恶劣。山洞一挖,入地上百米,艺人们背着行头、乐器走下几百级台阶,地下大舞台活像蒸笼,艺人们就像在澡堂子里表演。
  姜凤山记得一次露天表演,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贺龙和艺人们商量取消演出,梅兰芳觉得让那么多战士空等一场于心不忍。于是,他和周信芳、马连良等人撑伞清唱。为了保护乐器,临时搭了遮雨棚,没地方落座,姜凤山等文场在狭小的空间里站着伴奏。
  
  翡翠玉石无其光润,丝绸素绢无其细致。姜凤山的胡琴实在太好了,常常是胡琴花腔迭出,引来掌声延绵。但他又懂得收敛。不张扬才华是人生中的一种智慧,由此可见姜凤山的心智与胸襟决然不凡。可他的胡琴变化多端,一般琴师配合,跟随不及。
  1958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发起了炮击金门战役,打击国民党军队,粉碎其再次发动内战的阴谋。时任国防部长彭德怀带兵在前线,梅兰芳决定去慰问。没有打算演出的梅兰芳只带了姜凤山一人。既在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彭德怀希望梅兰芳能演上几场。姜凤山赶紧在福建周边找熟人,临时调拨了演员和文场。现拼凑的二胡琴师打了退堂鼓,他说:“姜先生这拉法儿,我真拉不了。”随后,又换了人,才勉强能开场唱戏。
  那一次的演出,状况迭出。梅兰芳见现场气氛如火如荼,唱给“最可爱的人”当然倍加卖力。在《霸王别姬》中,梅兰芳比平日下腰多下了两寸,腰扭了。他勉强坚持到演出结束。
  姜凤山陪梅兰芳回到设在厦门大学的宿舍,赶紧找同行的文化部戏曲改进局局长田汉请示,第二天的《宇宙锋》怎么演。田汉意思是回戏(已经公示了戏单,但由于各种原因主角不能到场)。回戏可是大事,姜凤山又问梅兰芳意思。“别回戏呀,千八百人,咱回戏不合适啊。”
  那一宿,姜凤山几乎没合眼,给梅兰芳一次次用药酒撮伤,又奔走在田汉和梅兰芳的住处转达示意。凌晨四点多,姜凤山回到梅兰芳宿舍,在外间眯瞪了一会儿。天亮后,姜凤山还有着“捧场”的使命。
  好比梅兰芳也有嗓子不爽,想降个调门的时候。姜凤山就用胡琴把他包个风雨不透。梅兰芳所有的行腔、吐字、用嗓、气口,都在这位琴师的掌控范围之内。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一定是相互的,所以说没有单相思的爱情,也没有零回报的友情。姜凤山对梅兰芳尊敬、钟爱,梅兰芳对姜凤山眷顾、仁义。
  一次在音乐堂演出,赶上姜凤山患了重感冒。于是有琴师打电话到梅府,毛遂自荐:“凤山病了,要不您换人?我行吗?”旧时琴师都是傍角儿的,角儿是自己的饭碗,眼下可是明晃晃的行业竞争。
  梅兰芳温和依旧:“你别管了,先把电话搁下吧。”即刻,梅兰芳拨通了姜凤山家的电话:“你怎么样?”“我有点发烧。”“你等着。”梅兰芳不说二话,派了他的私人医生和几针退烧药剂就到了姜凤山家。一针下去,病就见好。到了后台,姜凤山已经好人一样了。梅保?急匆匆买了橘子罐头带去剧场,见姜凤山英雄似的又挨了一针,赶紧喂上几口酸甜的橘子。惹得姜凤山眉开眼笑。
  梅兰芳这才再给请缨的人回话:“胡琴问题解决了。这出戏是我和姜凤山设计的。我不能换人。还是凤山给我拉。”
  
  古琴赠予有缘人
  “意悠扬,气轩昂,天风鹤背三千丈。”姜凤山拉的胡琴,每一板一过门都好似一条优美的弧线,或出于幽谷,或腾入云端,余韵不绝。中国古人的乐思被他的技法演绎得细腻流畅,并放射出异样光泽。
  《霸王别姬》中有一幕,讲霸王临江自刎前,不忘把乌骓马先渡过江去。没有乌骓马,百战不殆的西楚霸王也少了风采。同样,作为一名优秀的琴师,离不开几把好胡琴。
  但凡好东西,大多来之不易。这里不单是个有无财力的问题。姜凤山也有几件宝,就是他手里的老胡琴。
  民国30年,姜凤山在一家老字号胡琴店相中一把白紫竹的胡琴。挑胡琴,看重产地,俗语说:福建竹、宁波筒,指的是好担子多出于福建的竹子,而好筒则出于宁波的竹筒。白紫竹是极为罕见的,在福建也非常稀有。所以这一对白紫竹胡琴要三两金子。这对儿胡琴的音色颇好,宽亮又圆润,姜凤山看着极爱,可又买不起。他拜托史老板一定不能出卖,给他留着。
  直到解放后的一天,姜凤山专程为了这把胡琴请史老板上丰泽园吃饭。“梅兰芳来了,我必须要这把胡琴!”姜凤山求琴心切,却赶上史老板是个结巴:“拿,拿,拿走!”史老板同意把这对胡琴拆开来卖,姜凤山花了一两半金子,这才得来这把等了十几年的胡琴。
  有一把上百年的老胡琴,是姜凤山专门用来给梅兰芳拉《贵妃醉酒》的。梅兰芳嗓门亮,只有这把胡琴调门宽,能显示出皇宫里的富丽堂皇,以及杨贵妃被唐明皇召见时的喜悦。“这把琴是老先生送我的。”姜凤山有位街坊,是拉胡琴的老先生,酷爱饮酒。姜凤山隔三岔五买了酒去看望。有一次探望,老先生眼看自己要离世了,对姜凤山说:“那把胡琴你拿走吧。”气若游丝,说了几遍姜凤山才听清。真有古人“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的气概。
  姜凤山对胡琴的了解,从胡琴的取材、选料、泡制担子和筒子,以及蒙皮、刻马儿,不亚于一个专业的胡琴工匠。他对胡琴的研习到了痴迷的程度。
  1956年,领略过梅兰芳艺术风采的日本人注意到了姜凤山和他的胡琴。日本人为姜凤山操办了两场个人专场音乐会。姜凤山弓法娴熟,速度极快,琴音铿锵悦耳。好琴加好手,一曲下来,令人终生难忘。当《夜深沉》在音乐堂大厅响起,令在场者无不庆幸吾生逢其时,有缘得见。
  音乐会后,姜凤山听一个日本音乐家说起,西洋乐器都是很干净的,不像胡琴担子上存着那么多经年的松香末(松香末抹在筒子上,起到增大摩擦的作用)。姜凤山回国后,找到精通西洋乐器的琴师杨宝忠问个究竟。发现泥糊在担子上阻碍了琴身的共鸣后,制琴师傅洪广源帮忙找到酒精和稀料。姜凤山又泡又洗地刷胡琴。这个习惯一直保留至今。
  
  若说姜凤山不是一般的琴师,还不只因为他在琴技上的造诣,更因为他对梅派名剧的修改增色。由豫剧《穆桂英挂帅》改编的同名京剧,每一句唱词、行腔、走板,都是姜凤山设计的。他一句句唱给梅兰芳听,一句句地再经梅兰芳唱诵成经典。
  可以说,若无姜凤山的唱腔、情节设计,《贵妃醉酒》《洛神》《穆桂英挂帅》等梅派名剧的人物感情细腻、质朴中见俏丽、妩媚中显大方的表演风格,也不会如此盛行。俗话说:牡丹虽好,还须绿叶扶持。演员和琴师好比树叶与树根,鱼儿和清水,谁也离不得谁。
  
  李韵秋:文武双全,名旦生辉
  文/韩 旭 图/张保旗
  
  李老师虽然年已望八,但精神矍铄,面若傅粉,唇若涂朱,腰背如椽直。她把我迎进屋里,步伐轻盈,动作干净利索,一点不带着岁月的痕迹。我感叹地和李老师说,李老师您这身体够棒的啊。李老师说,“这多亏了我小时候练功刻苦,给身体打了个好基础。”说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立在屋子正中,右腿“唰”地一踢,紧接着左手在脚面“啪”地拍了一下。我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78岁的老人,随便踢一脚,脚尖竟然与鼻尖齐平!“现在岁数大,不行了。”李老师笑着和我说。
  
  乱世风雨,从艺蹇途
  李慧芬(后改名李韵秋)出身于梨园世家,她祖父李永华先生和父亲李铁如先生都是在东北享名的武净。李慧芬儿时与父母以及姐姐李慧君、哥哥李元春在东北大连生活,当时父亲带着一家人在大连演戏。李慧芬深受家庭影响,从小就酷爱京剧。她两三岁时,看爸爸、姐姐和哥哥练功吊嗓子,她也跟着一块学。父亲看这孩子有灵性,练得像那么回事,就帮她耗腿、下腰、摆几个工架。别看当时李慧芬年纪小,但练功绝对一丝不苟。每天天刚蒙蒙亮,大人起床她就起床。哥哥姐姐练功她也跟着练,从不落空。李韵秋告诉我,有一次深更半夜,她在睡梦中下了床,在母亲供奉的佛龛旁边扳起腿来。大人在屋里正讨论第二天演出的事,看这孩子迷迷瞪瞪练起“朝天蹬”来,又好笑又怕她摔着,赶紧把她抱回床上。各位看官您道怎样?小慧芬压根儿就没醒,抱回床去,直接呼呼睡起来了。
  1937年夏天,李铁如的妻子蒋万有带着两个女儿回了河北老家,照顾病入膏肓的父亲。韶光荏苒,几年后家里收到李铁如从哈尔滨寄来的一封信。信上寥寥几字,说我把儿子“写”给了李兰亭大哥,你带着两个女儿速来哈尔滨投奔。妻子蒋万有知道此事后,痛心疾首。她知道“写”出去的意思,那就如同签了一份卖身契啊,因为与李兰亭是同村,她知道李大哥是个好人,但她也知道李兰亭是一位极苛刻的老师,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这孩子得受多少苦啊!蒋万有心急如焚地带着两个女儿来到哈尔滨。
  且说李慧芬跟着母亲、姐姐来到哈尔滨与父亲团聚,那感觉如同鱼儿进了水一般。她每天都能去父亲演出的戏院看戏了,而且还能和姐姐一起跟着父亲练功,早晨去公园喊嗓子、耗腿、下腰、拿元宝顶。李韵秋说,父亲对她们非常严格,京剧一开始练基本功痛苦难言。李老师此时笑容尽褪,眼里带着严肃,感喟道:“当时学戏真的很苦,可不这么练就成不了角儿。”
  在李慧芬7岁时,她第一次在哈尔滨松江戏院(后改为中央大舞台)登台,扮演《锁麟囊》中赵守贞之子麟儿。李慧芬登台后异常兴奋,毫不怯场,很会做戏。主演赵晓岚很喜欢她,闭幕后送了她一个大花篮。就在李慧芬畅游在梨园的海洋里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京剧艺术之路戛然而止。姐姐李慧君生了一场重病,家里把积蓄都花在姐姐治病上,结果两个孩子学戏的费用供不起了。这段时间李慧芬不再学戏了,终日怏怏不乐,但她仍然坚持每天去戏院看戏。忽有一日,戏院里来了一位蒋二爷,在当地声望颇高,与李铁如交好。他一见着李慧芬就和铁如说,这孩子有灵性,学没学戏啊?李铁如一声叹息说,家里条件有限,孩子学不下去了。蒋二爷连连摇头,沉思片刻,给李铁如出了一个主意:“你不如让孩子去学老旦啊。学老旦花费低,你给她置备一整套老旦的行头,价钱都比一件青衣的戏服便宜。”这主意一下让李铁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他随后请来几位著名的老旦演员,这其中就有老旦名家马兰亭先生。几位名家围坐在一起,让小慧芬唱一段给大家听听。李慧芬就唱了父亲教她的《三娘教子》中薛倚哥的一段唱,声音又亮又冲,能把戏院的屋顶掀了去。马兰亭先生当场就拍板说:“这孩子行,我来教。”李慧芬跟着马兰亭先生学了《钓金龟》《行路训子》《哭灵》等很多戏。后来马老不幸病故,李慧芬又拜陆树田先生为师。陆先生是京角儿,在哈尔滨很有名气,李慧芬跟着陆老学了《三进士》《太君辞朝》《徐母骂曹》等戏。
  1946年,日本人已经投降撤军,老百姓的文化生活日渐繁荣。李慧芬已学有所成,她和姐姐到北安、绥化等地演出,观众反响热烈,对这位小老旦赞誉有加,称李慧芬是“小李多奎”。
  
  爱“钻锅”的全能艺人
  李韵秋曾有这样的一句口头禅:“偷钱犯法,偷艺无罪。”她的老师陆树田也说过,这孩子学起戏来像“吃”戏一样。可见李韵秋对京剧艺术的追求。
  1951年,李家在山东各地巡演。有一天演出,原本有姐姐李慧君一出《玉堂春》,但姐姐嗓子突然发炎哑了。票已售罄,戏不能改了,怎么办?姐姐十分无奈,和李慧芬说:“慧芬你上吧,我给你说说戏。”李慧芬觉得是自家人的事,这场得救啊,就跟着姐姐认真学。还好李慧芬天资聪颖,仅两天时间心里就有点谱了。到了演出当天,观众都知道这个花旦是老旦演员客串的,因此都拭目以待。18岁的李慧芬一登场,一改老气横秋的形象,在观众面前的这个苏三,袅袅婷婷、妩媚婀娜、步挪生莲、手拈成花。她一张口,韵味纯正,余音绕梁,观众的叫好声和掌声不绝于耳。李慧芬从此多了一条戏路,后在众人的肯定与帮助下,李慧芬开始认真钻研旦角戏。她在天津拜赵绮霞、邱富棠、魏孝荀先生为师,正式工青衣、花旦、刀马旦。
  上海――这座纸醉金迷的繁华都市,建国初年的京剧市场十分火爆。它令京剧演员既向往,又生畏。因为很多演员红在这里,也有很多演员栽在这里。当年,李氏兄妹挑班在上海演出红极一时,曾在上海“光陆戏院”连演20天,又在上海“中国大戏院”演出了8个月。观众越来越喜爱他们,就连马连良看过戏后都问:“这小武生是哪的?功夫挺规矩的。”
  当时有个戏迷叫裘平,是上海复旦大学的教授。他看了兄妹俩的戏后说:“你们每天唱双出大家高兴,都说值。不过,你们再添点儿彩,不更好吗?”
  裘平走后,李元春还真的动了心。
  他找到妹妹说:“韵秋,人家老裘说得在理儿,我看咱就反串一把《三岔口》。”
  韵秋反驳说:“真的不成,演任堂惠难度太大。”
  哥哥据理解释道:“能演十一郎就不能演任堂惠啦?不就是蹿桌子吗?这活儿对你是难了点儿,可不难怎么能赢人呢!何况不是马上就演,什么时候练好什么时候演。”
  父母也帮着做工作,李韵秋终于同意学演任堂惠这个角色。之后,每天天刚亮,她就练各种基本功,还在哥哥辅导下,苦练蹦桌子技巧。起初,她先让人扶着双手,往矮桌上蹦,熟练了就自己往上蹿,慢慢增高桌面,数百次乃至上千次地苦练,只练得全身无力,双腿发麻……终于,她觉得身轻如燕,跳上桌面悄然无声。她高兴了,催着哥哥上演《三岔口》。
  1953年9月下旬,李氏兄妹告别演出,在中国大戏院里连演三天,观众比往常更多。人们聚精会神地看完李元春主演的《美猴王?闹龙宫》,又看李韵秋的花旦戏《红娘》,掌声依然那么热烈。但是人们怀着一个心:看这兄妹俩儿双反串的《三岔口》。大武生变小花脸,人们对李元春扮演的刘利华好像没有太强烈的激动情绪;可是,刚才还是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了大武生的李韵秋,一出场亮相就得了一个爆好。摸黑开打以后,各样程式完成得娴熟而精巧,特别是任堂惠双腿悄然上桌,一刹那,掌声与叫好声差点掀了棚顶。
  1953年,经北京市文化局批准,由李元春、李韵秋组建民营性质的春秋京剧团正式成立。当时李慧芬因为改学青衣花旦,已经改名为李韵秋。哥哥一个“春”字,妹妹一个“秋”字,正好组成剧团的名字。剧团成立之初,在全国巡演,广受观众好评。
  1954年初夏,哥哥对李韵秋说:“咱们排了《三岔口》挺受欢迎的,咱们再排一出《武松打店》吧?这出戏拿出去一定大受欢迎。”
  李韵秋说:“我跟着姐姐学青衣花旦,在上海学的刀马旦、武旦。武旦的活儿就一出,新鲜一下也就是了,怎么老让我排这些戏?”
  哥哥说,艺不压身,学戏不能光图新鲜啊。
  哥哥的话让李韵秋无可辩驳,于是就答应和他一起练。兄妹俩过招时,哥哥突然一个招式,手里耍的攘子贴着妹妹的头皮飞过。李韵秋吓了一跳,转身就走,边走边嘟嚷:“不成,差一点我脑袋就开花了,再也不练这玩意了。”
  事后没想到,疼爱李韵秋的爸妈听说此事,不仅没有替闺女说话,还批评了她一顿。没办法,李韵秋又硬着头皮和哥哥练起来了。
  李老师回忆说,当时春秋小组在上海的演出非常成功,她和哥哥的大胆反串。让观众们叫好不迭。
  
  梨园伉俪,薪火相传
  1966年2月25日,李韵秋与孙岳喜结良缘。孙岳当时是著名的老生演员,拜在谭富英门下,得谭门亲传。李老师告诉我,她后来“钻锅”演《上天台》《大登殿》《失空斩》等老生戏,都得益于爱人的指点。
  李韵秋和孙岳婚后的生活恩爱美满,但不多时,“文化大革命”就爆发了。红卫兵也到李家破过“四旧”。1970年,李元春、李韵秋等北京京剧团二团的70多人来到北京南郊大兴县(现改为区)团河大队插队劳动锻炼。说是锻炼,实际跟炼狱也差不多。演员突然干那么重的活,又只能吃“六合面”果腹,都有些吃不消。李韵秋回忆说,那段际遇确实很艰苦,但村里的农民兄弟都很淳朴,对他们很热情。
  李韵秋老师跟我说,京剧这门艺术最重要的是传承,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身体力行,把这件事做好。李韵秋和孙岳早年曾在紫竹院一带居住,楼上住着著名鼓师谭世秀,他的两个小孙女,谭小娜和谭小羽。她俩都痴迷京剧,一吃过晚饭就请孙爷爷和李奶奶帮助练基本功。两家人本来就很熟,小姐俩没事就到楼下学戏,做念唱打,什么都来。不到两年,两个孩子进步神速。后来李韵秋向孙毓敏校长推荐,两个女孩儿先后进入北京市戏曲学校深造。毕业后,两人双双到北京京剧院工作,姐姐谭小娜(现名为谭茗心)还拜了梅葆玖为师,成为梅派传承弟子。
  2000年5月,李元春、李韵秋兄妹应北京军区政治部战友京剧团邀请,去到八大处教授《三打白骨精》。
  王东华饰孙悟空,杨姐一饰白骨精,靳学钦饰唐僧,刘金泉饰八戒,王玉兰饰化身村姑,朱宝光饰化身老丈,刘莉莉饰化身老妪。在那里,李元春、李韵秋从手、眼、身、法、步,到唱、念、做、打、舞,一点一滴手把手地教。甚至把多年演出积累的创作体会,刻苦炼就的武功技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大家。演员们一丝不苟地学习,反复多次地苦练,把此剧学得非常扎实。
  当年8月份彩排时,李元春、李韵秋兄妹亲自坐镇、把关。后来在部队公演,极受欢迎。
  采访临末了,李韵秋老师托笔者再三叮嘱现在的年轻演员:“练功学戏一定要刻苦,这是成角儿的必经之路。”
  编辑/韩 旭 hanxu716@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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