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 化雪的日子_送别巴金的日子

发布时间:2020-03-16 来源: 感恩亲情 点击:

  巴老,你知道吗?人生,真有很多事不能如己心愿。尽管,你再三说不喜欢过生日,可是年年,你的生日过得最张扬。甚至,人们把这一天称为“中国文坛的节日”。尽管,你最怕出名,可是在人们心里,你是“一代文学巨匠”、“人民作家”。尽管,你不想惊动大家,静静地离去,可是你却震动了文坛,震动了全国。自从你去世后,网络、广播、电视、报纸等等,天天都刊登怀念你的文章。
  巴老,26年了,我与你相识、相交,尽管也写过许许多多关于你的文章,但是直到今天,我觉得我还是没有走进你的心灵。尤其是我的笨拙的笔,无法准确、完整表达你的心路,你的品质,你的人格。
  ――赵兰英
  
  2005年10月17日19点,陈至立同志来到巴金的身边。她正在上海视察工作,途中听说巴老病危,就让司机赶快掉转车头,直驶华东医院。到病房大楼,至立同志看了看表:19点差一分。一分钟后,她走进巴老的病房。俞卓伟院长介绍着病情,监测仪上显示心跳一分钟54次,血压26至41毫米汞柱。这时候,有人劝至立同志到隔壁房间坐一会儿,至立说:“不要,我就站在这里。”没过一会儿,突然,监测仪发出了怪声,巴老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俞院长看了看腕上的表,说道:“7点06分。”
  巴老,你是不是在等待至立同志?
  这天,我连着吃了两颗降压药、两粒安定,当这一刻来临时,仍不能自持。在用手机向新华总社报告这一噩耗时,那手抖得厉害,拨不出准确号码,以至延误了两分钟。但新华社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在19点11分向世界发布了你不幸逝世的快讯。
  写到这里,我记起1988年5月10日,沈从文先生逝世。你从沈先生夫人张兆和的电报中得知噩耗。连着几天,你默默地翻看北京、上海的报纸,希望从中能得到关于从文的更多消息,但是没有。又过了几天,才看到新华社记者郭玲春写的沈从文追悼会的统发稿,而且发现很多报纸都不用。你简直有点愤怒了,为老友鸣不平。那时,帕金森氏病已经在迫害着你。你仍抖着手,每天写一点,写成了《怀念从文》一文。文中,你发出这样的责问:“我认识郭玲春,却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吝惜自己的笔墨。难道不知道这位热爱人民的善良作家的最后,牵动着全世界多少读者的心?!这个人究竟是好是病,是死是活,他不可能像轻烟散去,未必我得到的噩耗是在梦中?!”
  后来,郭玲春来沪,我们一起去看你。当郭玲春握着你的手时,你说的第一句话是:“郭玲春,难为你了。”随后,你又拍了拍郭玲春的手说“抱歉、抱歉。我是想让你写一篇好的文章。”当时的社会,哪有今天开放?从文先生一生磨难,没有官衔级别,在很多人眼里,他不够报道资格。你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在文章的后面又写道:“一个来探病的朋友批评我:‘你错怪了郭玲春。她的报道没有受到重视,可能因为领导没有表态,人们不知道用什么规格发表讣告,刊载消息。不然大陆以外的华文报刊刊出不少悼念文章,惋惜中国文坛巨大的损失,而我们的编辑怎么能安心酣睡,仿佛不曾发生任何事情?!”’当郭玲春问起这位来探病的朋友是谁时,你笑了起来,说道:“就是我呗。”我们都愣了一下,尔后笑了起来。为你的正直,善解人意,和睿智。
  这件事,10多年来,我念念不忘。当1999年你病后,我基本上不出远门,就怕“犯沈从文错误”,后悔一辈子。我也知道,你希望自己安静地离去,不要惊动大家。但是,我只能在第一时间,将你逝世的消息报道出去。我相信,你不会怪我的。
  唉,巴老,犹如你当年如此渴望得到从文先生的消息,人们也希望知道你的有关情况。你知道吗?去年春上,还发生过一场全国性的“新闻大战”?记得是2月17日,我与上海作协的一些同志去青浦,刚到了那儿,传来你病重的消息。我和作协秘书长褚水敖立即回城,来到你的病房。那时,你确实病得很重,肾衰竭。但是,你又是那样顽强,奇迹般地有所好转。可是,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风,纷纷传说你已经去世了。华东医院门前拥着几十位记者,想冲进病房。华东医院不得不有史以来第一次关起铁门。你家里的电话被打爆了,我这里的电话也不断。记得好几次,我刚从你那儿回来不久,就有人来电话说:“听说巴老去世了。”我说:“没有啊。我刚从医院回来。”“恐怕就是在你回来的途中吧。”“我说“不可能。”“是真的,某某报已收到宣传部统一稿了。”我气恼地说“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你还是去问问吧。”……各种谣传铺天盖地。这种谣传实在让人气愤。但是,换个角度看,你的病情确实牵动着很多很多人的心。
  不久前的10月14日夜,金炳华同志由京回沪,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你的病房。那时,你还清醒。炳华同志抓着你的手,你不断地张嘴有话想说,但说不出来。1991年,金炳华同志任上海市委宣传部部长,春节前他去看你。那时,你在武康路的家中,正坐在阳台门前的一张小桌前,桌上堆着书稿。他非常吃惊:巴老就在这么一张简陋的小桌上写作的。以后,他每年都要去看你。那年,他由上海调中国作协担任党组书记。你已经不能说话,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握着你的手说道:“中央要调我去北京中国作协工作,感谢你在我上海工作时,给予的关心和支持。到新的工作岗位后,还希望继续得到你的支持和帮助。您是文学界老前辈,是中国文学大师。”这时候,你的头从床上抬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喉管里发出“噢、噢、噢”的声音。可惜,他没有听懂你的话。你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久久不放。一旁的小林,只好将你的手指,一个个掰开。可是,你的手还一直竖着,在表示着:再见。到北京后,他还是一年起码有两次去看你。每次来,你都很激动。2003年的春节,他走时,你又“啊、啊”地想讲话。明白你心的小林,拿出一份关于中国现代文学馆二期工程的报告,给了金炳华同志,说道:“爸爸希望尽早上马。”回京后的金炳华同志,立即向中央汇报了你的心愿。2003年12月,我去北京,拜访炳华同志。我们说起了你,炳华同志一脸的崇敬,说道:“100年来,巴老的文学之路,值得今天的文坛借鉴。他热爱祖国和人民。他是‘五四’精神感召下成长起来的人民的作家。他提倡讲真话,有一种唯物主义态度,无所畏惧。以高尚的人品、文品,赢得广大读者的尊敬,影响一代代青年人。文学艺术为人民服务,其实就是为人民写作,心中装着读者。他有一个博大的胸怀,善于团结广大作家,受到老中青三代作家的爱戴。他的作品是当代文学史的一个缩影。我们从他那儿汲取养料。他直至生命的最后,还在关心文学事业。”
  10月1 4日,我赶到医院,看到陈思和先生也在。那几天,我们大多数人都站在病房阳台上,从落地玻璃窗前,观望着你。他却一次一次走进病房。有一次,在你的床脚边,这位中国文学界研究你的权威,交叉着双臂,一只手撑 着下巴,久久地与你对望。也许,他是在你生命的最后,与你进行最后一次的心灵对话。
  上海有许多作家是幸运的,他们能近距离地感受你的光和热。陈思和说起这样一件事:上个世纪90年代初,他与几位有共同理想的朋友合作,自筹资金推出《火凤凰新批评文丛》。他们的这个思想,也是从你三四十年代编辑《文学丛刊》中得到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想在转型期间争得知识分子的一个学术空间。你知道后,不仅用当年编丛刊的经验鼓励他们,还题下“火凤凰”三个字。他们把这三个字用在书的扉页上。结果,在订货会上,人们看到有你的题字,就纷纷订购。陈思和说:“本来,我们想能发行3000册就不错了,结果一次征订就超过了5000册。巴老的声望真大,可以倡导出一种良好的读书风气。”
  诗人赵丽宏也说了一件事:80年代初,他见到你,开口向你要一本书,这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向人要书。原来,他不抱希望。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就从邮局中取到你寄来的书。你还在书的扉页上写了这么两句话:“写自己最熟悉的,写自己感受最深的。”那时,赵丽宏在文学界还算是一个新人。后来,赵丽宏在给你的一部作品中写道:“巴老:您使我懂得了――真,是为人为文的生命,没有真诚就没有一切。”赵丽宏后来对我说“巴老,我从内心尊重他。我觉得他不是一个文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对自己解剖之无情,在中国没有第二人。每一事,他总是先从自己身上找不足,而不是怪别人。说他是中国知识分子的良心,不是一句空话。我们从他每一篇文章中都能读到他的爱国主义精神,他的真实、朴素的品格。”在上海作协悼念你的大堂里,留有赵丽宏充满感情的文字:“2005年10月17日傍晚,在医院为敬爱的巴金送别,他的心脏虽已停止跳动,但他的高尚品格和博大精神如灯塔永不熄灭……在这悲伤的时刻,抄录去年的诗句,寄托哀思:我仿佛看到\他高举着一颗燃烧的心\在苦难中奔跑\在泥沼里挣扎\在寒冷的岁月中\映照探索真理的路\他把自己化成泥土\哺养春天的草木\在激流中探索幸福\在寒夜中追寻光明\他告诉历史\敢说真话\才是大写的真人。”
  作家赵长天在上海作协当过秘书长,现在还是副主席。他说:“上海作协的不团结现象,过去在全国是出了名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得不得了。只有巴老,能够团结不同派别的人。这个派,那个派,在巴老面前都能说真心话。这是什么原因?我以为,正是巴老的真诚,巴老的博大胸怀。在巴老的感染下,现在的上海作协,比过去团结多了。”前几年,作家叶辛在他们这批作家中,是“官”位最大的: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全国人大代表等等。但是,每一次叶辛去你那儿,你从来不在这方面表示祝贺,总是问最近在写些什么,你对他说:“再写几部像《孽债》这样的作品,我们都很爱看。”叶辛说:“巴老以他的方式在提醒我,作家主要是写作,让作品留在人间。”
  在你最后的时刻,陈思和、赵丽宏、赵长天、宗福先、孙?等作家都来了。望着他们的背影,我在心里说:中国文学界的一棵参天大树倒下了,还会有更多的大树长起来吗?我想很困难,但也许会有吧。
  唉,巴老,你也不止一次对我说,你欠华东医院的这些医护人员的,你成为他们的包袱,你想谢谢他们。
  俞卓伟院长在你最后的4个夜晚,夜夜坐在你的床边,没有平下身来休息过,也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他在一些小纸上,不断记下在监测仪上看到的一些数据,以不断调整药量。你过去后,他率全体医护人员,深深地向你三鞠躬。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细节是:他轻轻地抚摸着你的脸,看到下巴有点松动,赶快叫人拿来热毛巾,给你敷上。9点30分左右,你的遗体移向太平间。俞院长率领大家轻轻地把你抬上灵车。夜幕中,沉重地走完那段小路。最后,在你的灵位前,俞院长说道:“我们大家一起,向伟大的文学家巴金先生三鞠躬。”礼毕,他又说道:“巴老,你安息吧。”
  那几天,我也天天看到焦主任在你的病房忙这忙那。她也和俞院长一样,夜晚守在你的病房。自从她担任这个病区的主任以来,你经常病危,她临危不乱,尽心尽力。你病危时,我看到照顾你的颜护士长,不断站在一旁流泪。谭护士长、蒋护士长,丁护士长也是这样。还有那些年轻的护士,你的慈祥,你的宽容,曾使她们心情放松,愉快。有年轻护士扎针几次都扎不进去,但是你从来不叫痛,默默地自己承受着。她们说有时候碰到脾气大一点的人,就会训斥道:“叫你们领导来!”你从来不这样。
  70多岁的老人崔主任和邵主任已经退休在家。10月15日,小林打电话告诉她们,你病危了,她们立即赶来了。崔主任是心内科专家。过去,你的几次重大医治方案,都是由她来告诉你的。你很信任崔主任,崔主任也非常地敬重你。邵主任是神经科主任。她跟踪你的帕金森氏病20多年,有效地控制了你在这方面的病情。她们从你的病房出来,神色凝重,眼睛红红。这一回,她们难以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
  10月22日14点55分,你的遗体从医院起灵,送往殡仪馆。生怕打搅了你,层层封锁,难以进入现场。我总算应允进去。到了那儿,首先看到的是华东医院的医护人员,排成长长的队伍,手持写有“巴老,我们永远怀念您”的横幅,为你送行。
  唉,巴老,想和你说的太多了。这几天,我也累了,十分地累。还有的话,我们以后慢慢再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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