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30岁的朋友们]朋友30岁生日送什么礼物好
发布时间:2020-03-18 来源: 感恩亲情 点击:
后来才知道,我们当年这些小伙伴们,就像从伊河里游走的一条条鲤鱼,拼命地跳过龙门,或者跌落,然后,再拼命地各自游向别处。今年,30岁的我们,看着彼此的脸,恍惚觉得像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
洛阳南部有一条河,叫伊河,流经著名的龙门石窟,顺流而下,越过人工大坝,自然地分出些支流来,自西向东流,最后汇入了一条大河,洛河。
我和贾乐乐、贾俊国、贾辉、田永伟出生在伊河南边的一个镇里,叫龙门镇。伊河对岸,穿过一片桃花林,住着一个皮肤白得会发光的女孩王会娣,她的外婆家和我们在一起。从小,我们很早就知道“鲤鱼跳龙门”的意思。有时想象,伊河里的鲤鱼,要想跳过龙门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那座龙门桥,老高。
今年回家,我们已三十岁。春节,当年的这些小伙伴们再回到伊河边,惊觉,再不是当年的我们,就像一条条鲤鱼,已各自游荡在各自的河流中,不过忘不了出发的地方――伊河。
1994年
贾乐乐
洛阳要横跨伊河发展新工业区的规划出来,据说老家龙门镇裴村列在其中,还有可能整体拆迁。过年前,街上很多家都忙着盖起新房子,路口堆满了沙子,封了路口。
大年初二,贾乐乐从当年父亲给他盖的楼房里走出来,接过媳妇怀里的女儿,抱到大街上,和一群小孩放在一起。乐乐蹲下身子,伸开胳膊,拍着手,呼唤着,试着让刚满一岁的女儿学走路:“来,乖,走过来,快走过来一”
“啪!”女儿迈开小腿,刚走了一步,就趴倒地上,也不哭。“自己起来,来,起来。”女儿爬不起来,乐乐媳妇过去抱起来说:“这孩子可皮实了,谁抱都不哭!叫爷,叫爷。”按辈分,乐乐女儿该喊我爷。
大年初六,刚过完春节,乐乐又开始骑着电动车跑到几公里外的蘑菇厂上班。
中午只休息一个半小时,乐乐又飞一般地骑回来,家里只有他和媳妇俩人,他要照看女儿,让媳妇腾出空来做饭。“现在。有了女儿压力可大了,也是活着的动力!”乐乐勉强地笑笑说,“要不是有了这个女儿,我都不想活了!”
今年,乐乐才30岁。从小我们一起长大,逢年过节见面时,常会说起一起去河滩打鸟摸鱼的快乐时光。
小时候,乐乐的文具盒和书本上,喜欢贴满林志颖和四大天王的明星画。很多同学夸乐乐长得像林志颖,皮肤很白,眉毛很浓密,性格也温和,见人说话,还会羞涩地脸红。
在老家的那条街上,乐乐家一直过着殷实的生活。他父亲经营着一辆货车和一座白灰窑,家里收入在街上一直居上游。家里富裕,乐乐妈妈烙的油饼都很香,常常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因为最舍得往锅里放油,酥脆可口。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乐乐爸爸的身体有些发福。
一条街上,乐乐家最先买了台彩色电视机。晚上,很多小孩儿都跑到乐乐家,看电视剧《西游记》和《射雕英雄传》。看电视时,乐乐爸爸喜欢斜靠在床头,端一个大瓷茶缸。水一喝完,看乐乐妈妈一眼,妈妈就会意地笑着过去,给添满热开水。
没几年工夫,乐乐爸爸最先临街盖起一座两层的大楼,高高地挺立在街上。乐乐住在二楼,屋里还张贴着林志颖的明星画。两个漂亮的妹妹,也都各自有了自己的新房间。
乐乐、我、贾俊国(小名国蛋儿),各相差半岁,乐乐最大,国蛋儿最小,都生在1980年前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每天,一起喊着去上学;夏天放学,一起去河滩游泳、捉鱼。
乐乐就不怎么喜欢读书。有一天,有个同学去他家,顺手带本《雷锋日记》坐在凳子上看。他妈妈笑着跟乐乐说:“你看人家走哪儿都看书,怎么不跟人家学学,多看点书。”乐乐硬硬地回道:“我就是不想看!”
乐乐有自己的喜好。
乐乐喜欢用铁丝或树枝做弹弓、玩具手枪,做工总是细致,精雕细刻。喜欢到河里游泳,乐乐也游得最快,姿势最好。爬树,乐乐也很快。不过,有一次,他爬上一棵细树,快爬到顶时,树枝一下被他压弯,“啪”地一声,他从上面重重地摔下来。后脑勺朝地,一下摔晕过去。乐乐在地上躺了好半天,才站起来,嘴使劲哆嗦着,想说什么,说不出来,直摸脑袋。
这都是我们记忆深刻的事情,我们曾经以为会一直这么玩下去。
在11岁那年,我被父亲转到城里去读初中,只有周末和暑假,我们偶尔能碰面。
在游戏厅还没有普及开的年代,暑假,我会借同学一台“小霸王”抱回老家玩,和乐乐、国蛋儿玩得很过瘾。在他们面前,我偶尔还会显摆一两句“半自动”普通话:“你吃饭了没?”听到我带着升调说出那个“没”字,乐乐嘿嘿地在旁边笑,党得怪怪的。
初中时,乐乐和国蛋儿迷上了电子游戏机,经常逃课去玩。初三毕业前,乐乐不想上学了。坐在门前的皂角树下,我们劝他一定要把书念到头,哪怕将来读个中专也好。乐乐默默地听完,有些迟疑地笑笑。
1994年,初三毕业,乐乐就不再去上学。乐乐的爸妈拿他也没办法,只能随他。没多久,还没读到初三的国蛋儿,也宣布退学。
国蛋儿退学退得很荒诞。他说,有一天,学校让他交25块钱的补课费,他不交,说家里没钱。老师说,不交你就回家吧!国蛋儿一赌气,说:“回家就回家,正不想上!”说完,扭头提着书包就回家了,再没有去过学校。
那几年,我正为能不能考上一所重点高中苦恼不已。
有一年,叔叔顺路带我去南开大学玩。
那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校园里,坐着一群漂亮的男女,悠闲地在太阳伞下,聊天、喝饮料,不由得心生向往。叔叔的老师,临别,握着我的小手,微笑着说:“欢迎你将来到南开来读书!”这一句话,像充满了魔力,鼓励着我。
回到家,叔叔说:“你要能考上省重点高中,就等于一条腿进了大学门。”
王会娣
春节前,在MSN上,约正在上海一家外企上班的王会娣,说想找时间聊聊过去的故事。她说,刚好要出差,飞北京,晚上住在大望路的万豪大酒店。
等她见完客户,我们约在酒店大厅见。会娣已变成一头长发,白皙的皮肤,一身职业装,一路上提着电脑包。她说,这些天都在见客户,太忙。
进电梯间,会娣笑着说,妈妈以前在家打电话,知道她住的酒店,一晚上要1000多块钱,心疼得不得了,几次说:“还不如,你住个便宜的,把钱省下来。”
会娣今年30岁,单身,上海一外企公司骨干。
1994年,在乐乐退学这一年,隔着伊河,有另外一所中学关林二中,一名叫王会娣的女生,理着一个短短的男孩儿头,坐在班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直接保送到重点中学。王会娣说,那时她从来不做第二名。
王会娣姊妹四个,排行老二,取名“会娣”,是因为父母一直想生个男孩。结果,下一个还是女孩,又取名王信,意思是“这回只能相信上帝了!”生下第四个,还是女孩,父母只好认命,取名王青,意思是“一清二白”。再也不生了。
那是1980年代,计划生育抓得紧。- 大街小巷,刷满了宣传计划生育的标语:“生男生女一个样”、“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母亲生下三妹时,会娣记得,一群人突然闯进家里,父亲抱起三妹就跑,躲在墙后,身体紧贴着墙根下站,一声不敢吭。后来,没有找到人。到秋天,来了辆车,把挂在院墙上的一串串玉米,一兜一兜全部取下来,拉走。金黄金黄的玉米,全都没了,还罚了1000块钱。
那时,家里很穷。最难熬的日子,买盐,妈妈只能买一毛钱。尽管如此,妈妈在衣柜中间的抽屉里,装满了铅笔和本子。她们用完了,随时去拿都有。
在学校,会娣很活跃,参加各种竞赛,什么奖项都抱回来,也很风光。中学会考后,要决定去哪儿上学,一个是选择读中专或中师,毕业出来就能安排工作;一个是先考高中,再上大学。
当时,中专和中师是热门,会娣不愿去,想去上高中。父母供不起,希望能早点毕业参加工作,几番讨论利弊,家里同意会娣读高中。
因为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会娣可以选择去考省重点洛阳一高。不过,洛一高离家太远,学费也高。
正在犹豫时,附近的一所市重点中学洛阳八中,听说会娣的会考成绩,几乎各科都在95分之上,老师直接开车去做家长工作,免试、保送她上高中,去“尖子班”,每个月补助10块钱,学费很少。回到家,妈妈就跟会娣说:“八中老师开车来家里说了,叫你去上学,你去吧!”
1994年,会娣免试进入洛阳八中。我和小学同学贾辉、田永伟同时考入洛阳八中,和王会娣成为不同班的同学。和王会娣一样,中考时,田永伟也是所在初中的第一名。
在高中,王会娣继续名列前几名,闻名于校园。但我没想到,春节的某一天,我会在老家的戏台前,看见一个皮肤白得会发光的女生站在那里,看戏,发呆,我很惊奇:“咦,她怎么会在这里?!”那是王会娣。
原来,王会娣的外婆家就住我老家后面,她的妈妈和我爸妈都是小学同学。我远远地望着,这学习成绩传奇般好的女生,当时却没好意思上前去跟她说一句话。
1998年
贾乐乐和国蛋儿
春节的这几天,天又下了场雪。
下午,在老家,围着火炉,和乐乐、国蛋儿,喝着茶水,坐在一起聊。说着话,乐乐媳妇抱着女儿进来,把孩子递给他,说要回家做午饭,让他看着女儿。乐乐抱着女儿,从果盘里找出一颗糖,剥开一头糖纸,捏着裹着糖纸的另一头,往孩子嘴里塞:“来,慢点吃一”
没多大一会,媳妇跑回来,喊乐乐:“饭做好了,回家吃吧!”
当年,乐乐和国蛋儿,不上学,和街上其他同样不上学的同龄人,开始结伴四处游荡。每天,到吃饭时,妈妈准会在家里做好饭,烙好油饼,等着他回家吃。
龙门镇的夏天,单一、枯燥,满大街上基本上看不见人。要么在睡午觉,要么躲在屋里吹电风扇。夏天的太阳毒辣辣,晒得地面发烫,知了还是在树上没完没了地鸣叫。
乐乐和国蛋儿,自从出了校门,就彻底沉迷玩游戏,镇上的游戏厅成了他们的乐园,常结伴一玩一天,那里聚着一群像他们一样不上学或逃学的孩子。
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第一个人生障碍,没钱。不去上学,再也不能跟家人名正言顺地要钱,况且还是去打游戏。
乐乐和国蛋儿俩人只能自己就近想办法。炎炎夏日,冒着毒辣辣的太阳,他们跑到伊河滩边,光着脊梁,帮人筛沙,装车。筛一车沙,赚几块钱,拿到钱,他们再去游戏厅。
1994年开始,乐乐和国蛋儿就开始去伊河滩筛沙挣钱,然后,再去玩游戏。那时,在伊河的对岸,王会娣、田永伟、贾辉和我。坐在洛阳八中的教室里,读书、踢球,上早自习和晚自习。我们彼此不知道彼此正在经历的生活。
暑假回老家,找乐乐玩,比试做俯卧撑和掰手腕。以前还势均力敌,没多久我就再也比不过他。乐乐的胳膊,明显变得粗壮起来。当时不知道,那是他筛沙筛出来的。
在河滩筛了两年沙,玩了两年游戏,终于受不了。筛沙的重体力活,对两个15岁的孩子来说,毕竟还是太重。俩人回家继续歇着了。
1995年。乐乐爸爸的朋友看见他们俩闲着,就介绍他俩去龙门镇一家啤酒厂干活,给人捆扎啤酒,用人力车运送。活比筛沙轻一些,一个月最多能挣180元,一天就六七块钱。
在当时,能攒300块钱,对乐乐来说,那是最大的梦想。“你知道300块钱是啥概念?要有300块钱,就能买辆自行车,不用天天走几公里去啤酒厂!”他和国蛋儿同时发出惊叹,笑着说。
那个时候,在高中校园里,一放学,同学们都去车棚,去取自己的自行车,骑上,笑着,飞驰回家。平时,常有人丢车。丢过,家里人会再给买一辆,抱怨两旬就罢了。自行车,在校园里,只是个工具。从没有想过,买一辆自行车,乐乐得攒几个月的工资。
没有自行车骑,乐乐和国蛋儿过得也很快乐,因为在啤酒厂工作,每天都能喝到免费的啤酒。“要得可美了!”出校门,最初的磨练都是新鲜的。
干了两年,到1998年,两个人一共才各挣了1000多元钱。攒不下钱,两个人都离开了啤酒厂,想着再去谋别的出路。
1998年这一年,乐乐和国蛋儿已满18岁。“工龄”四年。
就在这一年,河对岸的王会娣,从洛阳八中,考入北京理工大学,开始读大一。我、贾辉和田永伟,高考落榜。我和贾辉继续到高三复读,煎熬着,苦闷着,准备下一次高考。田永伟因为沉迷于游戏,高中时代,荒废学业,最终放弃大学梦,回家打工。
王会娣
在会娣离开北京前,我又到万豪大酒店找会娣聊。走进楼上的咖啡厅,几名外国客人坐着用英语在交流。会娣碰见同事,笑着走过去打招呼。
一如过去,会娣做起事来,依然干净,利索。“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很有把握,步步为营,但爱情除外。”
高中生活,对王会娣来说,并没有别人那样紧张,却比较轻松。上课,经常还忍不住会打个瞌睡。为此,她还很懊恼:“为什么别人上课不打瞌睡!”
有一次,下数学课,班上有个同学,抱着没听懂的题目去问她。王会娣看了看,刚好是她没听到的。她如实说,她也不会,同学疑惑着不相信。
王会娣和别人一样的上课,下课。吃饭,每次考试却都能考到前几名。多年后,像很多同学的好奇一样,问为什么,你学习难道有什么秘诀?
王会娣笑着说:“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不过,真的是,那个时候我记忆力超好,看过的东西,基本上都不会忘。”
文科很强势的她,在文理分科时,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因为我觉得,选了文科,理科一定会丢掉;文科再不学,也不会太差。”王会娣说,她比较贪心,内心其实是个完美主义者,什么都想做到优秀。
当时,学校里还有一个根深蒂固的看法,普遍认为女生学不会理科。“冲这一点,我就不会选择文科。”
课外,王会娣也会借些名著来读。见同学在读一套《平凡的世界》,她拿回家,冬天夜里,裹着被子,一直看到凌晨 5点看完,感动不已。后来,说起来才知道,原来,那套书是我借来的,我又借给邻班的好友,好友又借给了她。
不过,给她内心力量,影响价值观的,却是作家刘墉写的三部小书:《肯定自己》、《超越自己》、《创造自己》。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给她很大力量。直到多年后,在书店看到刘墉的新书,还会忍不住去翻看下。
几乎是一路绿灯,几乎是一路畅通,王会娣众望所归地考上了大学。不过,王会娣却有自己的遗憾。
高考前,她一直想考北大物理系。不过,考试那天,她病了。带病上考场,坐在后座的一个学生,知道王会娣的“大名”。考试时,找机会就踢她的凳子,想偷看她答案。这些举动,严重干扰了她的发挥。“高考,我属于低水平发挥!”
报考志愿,听老师建议,保守地报了北京理工大学。选择专业时,第一,经济法;第二,计算机系。阴差阳错,她被分到了计算机系。
说起这些小意外和小插曲,似乎都是命运的安排。她说:“如果当年考好了,就是北大物理系。毕业到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呢!”
1998年,这一年,王会娣开始经历一场相隔两地的大学精神恋爱。白马王予是个空军,远在异地,两地鸿雁传书。大一的夏天,躁动而美丽。但爱情,显得似乎有些遥远。
这一年暑假,高中同学贾辉和我,参加第二次高考,成绩公布,我如愿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但爸爸和一批工友被通知下岗。爸爸说:“等送你上大学,我去做生意。”贾辉,再次落榜。
这一年,我们都满了18岁,但未真正成人!似乎,一切刚刚开始。
2000年
贾乐乐和田永伟
春节过后,夜里,给乐乐打电话,要给他拍几张照片。乐乐躺在床上问:“咋拍?”我告诉他,要拍什么。他说,好。电话那头,乐乐的孩子,在床头咿咿呀呀地学语。
第二天,找人到他上班的厂门口拍完。
乐乐又发短信来小心地问:“你要照片是干什么用的?”回电话给他说明,要刊登在杂志上,写我们从小到大这三十年的故事和变化。
问到乐乐母亲去世时的年龄,乐乐有些吞吐:“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属马。”又问他父亲盖楼的时间。乐乐又说:“这时间过去太久,都忘了。大概九几年吧!”
乐乐的爷爷,也是二爷(乐乐的父亲从小过继给二爷)贾忠臣,当年毕业于黄埔军校,解放前,在老家的街上,腰里别着枪,能文会武,很有名气。后来,“文革”时,遭到批斗。我问乐乐:“你知道你二爷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吗?”乐乐像听说别人家的事情:“我从来都不知道。没问过我爸。”
离开啤酒厂,乐乐去了家较近的面粉厂干活。刚18岁,就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乐乐没有同意,觉得还小,还想四处逛着玩。反正,他长得帅,家庭条件又好。
乐乐没有想到,这种“好事”不是随时都会有的。
到面粉厂不久,乐乐二舅开着家里的货车运白石灰,倒车时出了事故,对方要求赔偿。不知什么原因,最后,爸爸将货车卖了,白灰窑也关停。家里的两项主要经济来源,突然中断。
有人迷信,跟乐乐家人说,楼房不该盖在前院,后院空着,盖反了,应该把后院盖高。他们不信,但后来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一家人都猝不及防。
2000年的一天早晨,乐乐的爸妈骑着三轮车,从外面回来,淋了一场大雨。回到家,原本健健康康的妈妈,突然脑出血,晕倒,立刻打车送到医院抢救。因为没钱,开始保守治疗。第二天,再做手术,已错过了最佳时机。
从医院回来,妈妈再也说不出话。妈妈病倒那年开始,乐乐和家人,就再没有快乐起来。
妈妈躺倒床上,乐乐和俩妹妹,每天围到床前,给妈妈擦洗身体,按摩全身,盼着妈妈能?复知觉,再认出他们。但奇迹没有出现。给妈妈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真的是“一病致贫”。申请了一些补助,又跑到郑州去问医,也没有效果。
2004年,乐乐妈妈去世,还不到50岁。当时,我正在外地工作,听到这个消息后,难过了一夜,总想起小时候乐乐妈妈温和的笑容。妈妈去世不久,爸爸一蹶不振,突然病倒。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四处打工的乐乐,也没有积蓄,这次只能靠跟亲戚借钱,给爸爸看病。
转眼,乐乐也过了25岁,在当地,25岁大多都已结婚生子。乐乐却一直单身。家里接连出事后,没人再给他介绍对象。乐乐竟成了街上屈指可数的“剩男”之一。
和乐乐的境遇差不多,田永伟高中毕业,回家给附近的一家洗衣粉厂打工。
去打工的孩子不少,但田永伟显得最可惜,他智商很高,我的父母也说他很聪明,全被玩游戏给耽搁了。永伟的爷爷,很疼爱他,每年看见我们,都让我们劝劝他找个好出路。
终于,一次招海员的机会改变了永伟。2004年,听说招聘海员的消息,永伟报名参加,一考就过。到广州接受培训几个月后,上船,负责机械维修。永伟坐在船上,开始周游世界。
第二年,春节回家,永伟像变了一个人。他带回来洋烟和洋酒,谈起海上的见闻,国外的风情,滔滔不绝,再不是关在村子里的人,身边的亲朋,都充满好奇地听他讲那些异国见闻。偶尔,他还给人算算命。在海上,他开始研究命理学:“我现在越来越相信命了。”
没几年,永伟把挣的钱汇到家,装修了房子,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平时,新闻上再出现索马里海盗的事情,我就会担心,永伟不会在那条船上吧。
今年春节前,准备再次出航的永伟,坐在去广州的火车上,打来电话说,一个月前,他哥哥出事了,在厂里猝死。
“啊――”我吃了一惊,永伟的哥哥也才30出头。
“最后处理得还算不赖,厂里赔了二十多万,比会议家强。”
“啊?那会议咋了?”田会议是我们小学同学,住在他家隔壁。
永伟接着说,他哥出事三天,在附近厂里当厨师的田会议,上屋顶去扫雪,被高压电给打死了,刚过30岁,留下一个孩子,才半岁。
火车过隧道,突然没了信号,那一瞬间,在电话里,我们都陷入沉默。
火车穿过隧道,恢复信号,永伟接着说:“今年春节。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喝酒了。等回来,给你爸爸带瓶洋酒喝喝!”
王会娣
春节后,打算给会娣拍张照片,电话询问在哪儿。她说,两天后会再去北京,到时再见。
到了北京,王会娣继续忙得不着地。
直到她临走前一天,收到她的短信:“实在是没有一点时间,再电话联系。”次日,再打电话,她说,现在泰国。刚下飞机,坐上大巴,去普吉岛度假。
问能否把照片发过来,会娣说:“不行啊!只有这次出来我没有带笔记本。”末了,她用手机发来一封邮件,是她在百合网上的注册名和密码,让我自己去找找看。
我说:“你还在这里相亲啊!”
她说:“这回你又发现我的另一面了吧!”
2000年,王会娣放弃了学校保研的机会,想换个学校上研究生,想去北大。
王会娣信心很足。2001年初,寒冬, 王会娣参加研究生考试。
小小的插曲再次给王会娣设立了障碍。考试那天,她舍不得打出租车,自己从北理工一路骑自行车跑到北大参加考试。中午休息,在校园里找不到地方休息,不舍得花钱坐到咖啡厅里。
像当年高考一样,这一系列小细节,还是影响到了她的考场发挥。幸运的是,分数出来,她过了录取线。不幸的是,自费线刚好划在她的上面。自费,意味要缴3万元钱的学费,或者可以选择调剂其他专业或院校。
王会娣这次犹豫了,上,还是不上?最终,她拿起电话打给了还尚未相识的研究生导师,张口就说:“陈老师,我是……您能不能借我点钱?”
第一次打电话就跟导师借钱,老师竟然同意了,借给她8000元。2001年大学毕业,王会娣如愿上了北大研究生。回老家,还回母校洛阳八中做了一场精彩演讲。
那年,坐在未名湖边,我和早已成为好朋友的会娣聊天。她说:“其实,优秀就是一种习惯!不管做什么事,为什么不做NO.1?”这是她内在的想法和动力。
不过,在感情隋方面,王会娣却一直没法设计。大学时,心中的白马王子,在她考上北大后,来北京看了她一次,回去不久,就和别人结婚了。“那算是一场告别演出吧!”
2004年,王会娣毕业到北京一家外企工作。一年后,辞职,离开北京,选择到上海一家外企工作。在公司,很快崭露头角,成为骨干,转身成为上海的白领。
2005年春节,小学同学、高中同学聚会,王会娣、贾辉、田永伟都来了。
贾辉还带来了刚认识的女朋友,在小学当老师。他从一所普通大专毕业后,放弃西安的办公室工作,回到洛阳一家企业跑销售,爱说爱笑、喜欢走动的性格,工作业绩很不错。
席问,说笑,拍照……那天,约好也来喝酒的乐乐和国蛋儿,到了门口,见到他们,转身就折了回去:“你们忙着,不进去了!”
2010年
贾乐乐
带孩子确实不容易。这几年,乐乐一直觉得活着很累:“结了婚,我觉得也累得很,孩子头疼脑热,啥都得惦记着。”这个30岁的男人,不再有少年时的轻松和倔强。
乐乐说,他现在和媳妇有个想法,想到菜市场,找个摊位,一起去卖点菜。或者,先在家里的后院搭个棚子,养些鸡,反正媳妇在家里带着孩子,没事干。
乐乐不愿再生二胎,他说:“现在叫我生,都不生。一个还养不起,要两个都别活了!”
2008年春节,大年初一,乐乐骑着电动摩托车,终于带着一女孩到家里过年。街上的媳妇和老太太们坐在一起,瞪着眼睛盯过去:“那是乐乐的媳妇吧!”
那个女孩确实是乐乐的女朋友。在家找不到媳妇,通过一名网友介绍,乐乐认识一个老家在商丘的女孩。当时,女孩在洛阳一家大型超市卖东西。乐乐第一次见,也没有觉得有多好,“个子矮,本来找媳妇想找个高点的。”
可是家里不断出事,不比当年,已容不得乐乐考虑太多,包括女朋友和婚姻这些大事。2007年11月开始,爸爸的病情开始恶化,乐乐新认识的女友到医院看望乐乐爸爸。
从医院出来,妹妹私下就和乐乐商量,要不趁爸爸还在,赶紧把婚结了。一说结婚,乐乐心里还没有准备好。给爸爸治病,花了两三万元,家里早没钱了。想着,再干一年,等有钱了再结婚。但是,妹妹说得也有道理,担心爸爸的病支撑不了多久。这个乐乐也都清楚,除了没有告诉爸爸。
结婚,就得给女方送彩礼钱。过完2008年春节,乐乐的妹妹就想尽办法,四处帮他借钱,终于筹到6000元钱。乐乐带着6000元钱到商丘女友家里,提亲,送定钱。
讲到这里,乐乐笑着说:“你说,物价涨了,媳妇也跟着涨。漫天要价!”那6000元钱,几乎是他半年全部的收入。女友家也不富裕,但通事理,收到6000元钱,又转手退给乐乐,说,娘家也没有什么嫁妆,6000元就算嫁妆,你们去买点东西吧。
乐乐又把6000元钱带了回来。2008年5月2日,乐乐和认识不久的女友迅速举行婚礼。不管怎样,乐乐还是赶着,让爸爸看见他唯一的儿子娶到了媳妇。
乐乐结婚不久,媳妇怀孕。因为没钱,本不打算要孩子。爸爸在病中说:“现在不要,啥时候要?”乐乐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可惜,2008年8月,乐乐的爸爸去世时,孙女还没有出生。爸爸去世后,作为长兄,乐乐要支撑这个家,还要去还给爸爸治病时欠下的外债。
2009年1月27日,大年初二,媳妇给乐乐生了个女儿。乐乐说:“抱孩子都不知道咋抱。”女儿生下来,没有爷爷和奶奶帮照看。乐乐说:“俺这闺女知道没人带她,可皮实了,谁抱她都不哭。”
住院生孩子,乐乐一共花了800元钱。乐乐说,因为参加农村合作医疗,报销了300元钱。
不过,孩子生下来,还只是个开始。女儿刚满月,就大病一场。当天发现后,抱着女儿连夜打车送到医院,一检查,说是肺炎。乐乐和媳妇吓坏了。
医院没有床位。又跑到洛阳市第三人民医院,直接送进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孩子小,得放进暖箱里。
安置好女儿去缴费,一问,一天得500―600元钱。乐乐又傻了眼。转身,折回病房,跟医生说:“你把孩子给我们抱出来吧!”医生问:“怎么了?”乐乐说:“我没有恁多钱。”说这话时,乐乐说,当时他心里难受得要命,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钱孩子就放不进暖箱。连夜,乐乐和媳妇把女儿从暖箱里抱出来,重新穿好衣服,跑出去打车,跑到老家的私人医院,终于给女儿打上了针。那晚,乐乐一夜都没睡。
现在,家里靠他一个人说了算。“人在厂里,心都在外头。干完活,立刻就回家,哪儿都不想去。”乐乐在蘑菇厂,负责摘蘑菇,用车拉蘑菇,一个月挣1000多块钱。干了两年,整天弯腰搬蘑菇,落下病,腰椎间盘突出。他说,去医院检查过,没钱也不敢治。
说着话,乐乐抱着孩子,在地上逗着玩儿,他一岁的女儿,自己都快会走路。
乐乐蹲在地上,松开女儿,站在前面,伸开胳膊护着,让女儿往前走:“来,过来,走过来,快――”女儿颤颤巍巍地,蹒跚着往前挪着步子。
贾辉和王会娣
春节,大年初四,贾辉带着爱妻,抱着孩子,一家三口来串门。
一进门,贾辉咧开嘴,说笑起来。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像个弥勒佛。以前标准的肌肉男,几年的走南闯北跑销售,已吃得个肚圆脸圆。
看见贾辉现在的生活,发现还有另外一种生活,踏实而幸福。
在洛阳这些年,贾辉过得很满足。2005年,结婚前,买了房,房子总价十几万,贷了5万块钱。
贾辉上学时,很勤奋,爱动爱说,成绩也一般。大学连续考了三次,终于,在1999年高考扩招那年考上洛阳建专。
毕业后,贾辉在洛阳一家公司从一线部门干起,干到待遇最好的销售科;从一个月300块钱,干到每月能拿一份可观到需要保密的工资。
临回北京,春运高峰,一票难求。贾辉主动跟我说:“你什么回北京?走时,火车票我找人帮你定!”
到上海工作没有几年,会娣还清了上学时所有的贷款和欠款。挣的钱,每月还能贴补家用,供妹妹读书。
2008年,手头的钱宽裕起来,她又看中一套小户型的房子,付了首付,买房装修,在上海有了自己的一个小家。
工作上的业绩,蒸蒸日上。天天满世界飞。这一切几乎都如当初设想的一样。不过,生活在大城市里的王会娣,也有她无法解决的难题――个人问题。
王会娣的婚姻问题,家人一直惦记着,放不下心。王会娣说,工作上的事情,还可以制定计划,按计划寻找执行方案,爱情上,我就没法设计。只能可遇不可求。
我和会娣聊着,这些年,同样生活在一线城市的我们,同样都在为房子和感情苦恼。2006年,在我没有房子时,与女朋友分手。2007年,
“幸运地”赶在房价大涨前,在北京的东五环之外买了套房子,光荣地加入“房奴”大军。
回到北京,爸爸的电话又再次追过来:“不管找谁,你今年赶紧把婚结了,别迷糊了!都三十了!今儿,我跟你妈去给你算算命,问问婚姻。”
这一刻,伙伴们又各自出发。贾辉正在要去山东的路上;贾乐乐在龙门的蘑菇厂里抬着一箱箱蘑菇;国蛋儿开了家理发店,生意很好;永伟春节都没有回来,一直在海上漂着;王会娣正在泰国普吉岛休假…”我坐在北京的房子里,写下这些。
多年以后,再回到龙门,我还是不知道,伊河里的鲤鱼跳过龙门,最后要游到哪里;也不知道,跳不过龙门的鲤鱼,会不会一直在伊河里幸福地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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