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演进与文明敬畏]敬畏文明

　　经济发展本身是一个时间过程，但置身其中的人们最容易忘记时间。大经济学家凯恩斯有句名言：从长远看，人都是要死的。这种经济理性使得人们忘记了时间变量。如果人的存在与时间的关系不能清晰而是异常暖昧的话，那就只会是存在与虚无共舞了。不幸，我们社会的经济发展正是这样一种虚无展开的历史。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三五年”。表演也好，表达也好，在所有的社会生活里，经济成为我们时代的事业，是我们成功的标准。发展是硬道理，其他的当然可以退居其次。这种空前的简单拥有理性(马克思说是“简单拥有感”)实际是一种势利思维。但势利尚有敬畏，我们每一个人却是把自己当作了横空出世的宇宙中心，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个国王：“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对物质世界的征用享有，使得我们与身外的世界失去了情感联系。以理性的名义，消灭了情感，以物质的名义，解构了精神，以人类的名义，污染了自然……
　　我们对生存本质的理解面临许多困难，其中的一大障碍在于我们属于人类基因种群里规模最庞大的一群，在这一事实面前，个体确实显得无足轻重。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弱者或者说对本质缺乏关怀把握的生物是繁殖最快的，强者、优秀者的繁殖是慢的也是易于灭亡的。这个双重的困境都在我们这个时代赶上了。一方面，弱势群体是如此地不幸；另一方面，强势集团是如此“露水般”的命运。
　　这也是我们需要摆脱的宿命，我们之所以改革，或说我们之所以要进行现代转型，原因也在此。我们需要尊重生命个体，需要敬畏自然，需要在我们自处并与他人相处的世界里建立一种情感认知的联系，用我的话说，这是一种伦理的因果论式的联系。
　　没有多少人了解或理解，这种转型如同天下兴亡，每一个人都有责任，都有权利；而非商贾们劝诱大家的“闷声大发财”。因此，没有多少人了解并理解，方生方死的转型确实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也如恩格斯所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今天我们所处的这个环境可能是冰川期以来最糟糕的，自然生态的破坏触目惊心。
　　没有多少人了解或理解，我们的心态秩序也空前地紊乱。我们虽然在资源的积累方面或多或少有所收获，但我们没有足够的精神、信念、智慧来面对他人。我们上不能跟父辈、祖辈、先人交流，下不能向我们的孩子示范。我们无能向孩子传递一种健康的家教，无能向孩子讲述一种正当的立身处世之道，我们只能把孩子扔给学校和社会。同样地，我们也无能跟同代人相亲相敬，夫妇、朋友、同事等人伦秩序是如此充满不确定性，使得我们生活得越是深入，越是感到孤独不安。
　　没有多少人了解或理解，我们的世态环境有如丛林，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充满偶然，撞大运。弱者固然求告无门，而强者也无能平安。多年前，我在天则经济研究所演讲时说，我们的社会发展得太快，没有人还在享用三年前的知识、五年前的财富、十年前的权力。但由于我们仍处在转型的深水区里，大家都在前赴后继地上岸，想进入精英、成功者的行列，殊不知，这些精英、成功者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了。仅仅三五年的时间，一茬茬成功过的成功人士从我们的眼前一一消失。常青树一样的精英，实在是珍稀之物。周作亮、禹作敏，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新一茬人物，袁宝憬安在?杨斌安在?科龙顾雏军安在?德隆唐万新安在?……曾经失意的而今得意了，曾经得意的而今失意了，历史和文明就是在这样一种颠颠倒倒的时空纷乱中演进。
　　一种文明如不能自新，它就只能自污，自成绞肉机。
　　一切都说明我们社会转型的艰难，它需要我们认识到世界的本质，认识宇宙间的法则，需要人类本体存在与时间与文明的对话。我们需要重新认识现实和历史，并抱持一种最大的善意和虔敬去对待我们所赖以生存的文明。这就是我最近所说的中国人的因果论式的生命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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