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一块色彩斑斓的政治拼图_政治必修三色彩斑斓的文化生活

发布时间:2020-03-14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一支八成新的突击步枪,弹药兜里整整齐齐插着四颗簇新的手榴弹;细长的蓝布口袋里鼓鼓囊囊装着大米,打着补丁的帆布背包里塞着蚊帐。没有胶鞋,赤裸的双脚上套着平底人字拖。撩开上衣,胳膊、后背和胸口布满昆虫叮咬的伤口。在登革热和疟疾横行的热带雨林里生活和战斗,好蚊帐远比防弹背心重要得多。
  这样一身行头,是24岁的克钦独立军士官生费利克斯(他在国外念过大学,所以会有这样的英文名字)的标准装备。接到总动员的命令之后,他和其他独立军预备役战士一样,迅速来到指定地点集结。“我心里其实特别紧张”,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但是我有责任履行自己应尽的义务”。
  今年8月,缅甸北部突然爆发的紧张局势,把费利克斯和他的战友召集到一起。早些时候,缅甸四支拥有武装力量、在特区享有高度自治权的政治派别――克钦独立军、佤邦联盟军、东掸邦军和果敢同盟军结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政治同盟。8月,缅甸政府军突然向果敢同盟军发动进攻,敲山震虎的“蝴蝶效应”让果敢其他三个盟友的心头顿生巨大的问号:中央政府的军事打击,到底会不会扩大到自己的头上?果敢被解决掉之后,谁最有可能成为中央政府下一个“开刀”的对象?
  
  8月,乱起果敢
  
  老街,缅甸掸邦第一特区首府,距离昆明800公里,与云南省镇康县的南伞口岸之间,只隔着一条不宽的河流。跨出“国门”,“门”外经营博彩业的商店一间连着一间。红火的交易中,当地的硬通货――人民币像流水一样在商人手中淌进淌出。离开口岸,经过一段荆棘丛生的荒地,前面不远就是老街。广告路牌清一色使用中文书写,迎面走过的当地土著,差不多全是汉人装束;许多人开口讲话,竟是浓浓的云南口音。在当地,由地方达人出资兴建的学校“即使放到云南省的地方上,设施也算可以”。在教室里,学生认真地翻开中国教育部颁布的标准版小学教材,朗朗书声飘出窗外――个初到果敢的中国人,几乎怀疑自己还停留在云南省的某个城镇。
  1897年清朝把它割让给英国之前,果敢的确是中国的领土,这里最早的居民,原是南明覆灭以后追随永历皇帝流亡到此的明朝遗民。直到今年8月,果敢特区的最高领袖,仍是具有华族血统的彭家声。大约60年前,被解放军击败的国民党93师残部溃逃到果敢,喘息甫定便动手开办“果敢军事学校”,大约心里还想着“反攻大陆”。于是,15岁的彭家声成为首批22名学员中的一个,毕业后获得少尉“军衔”。虽说是残兵败将,军事学校的教员却是黄埔系的正牌毕业生,他们传授给学员的现代军事技术和丛林作战的宝贵经验,变成彭家声后来拉队伍打天下的本钱。
  1989年,长期从事鸦片‘生意的彭家声洗心革面,响应中央政府的民族和解政策,提出禁毒口号,自己也在谈判中为果敢争取到“掸邦第一特区”的政治地位。从此,承认中央政府但仍拥有独立武装和高度自治权的“果敢模式”,成为缅甸政府解决国内其他民族武装的重要途径;彭家声则在后来的内部争斗中几起几落,到1995年才算坐稳“果敢王”的交椅,成为特区主席;从那时起,果敢也渐渐走上一条比较正常的经济发展道路。2003年,一个中国记者看到,搞建筑的中国老板在果敢随处可见,被战火数度夷为平地的老街已经“小楼林立”,街道宽敞布局合理,远远望去颇有点“深圳风貌”。一本当地印制的“投资指南”宣称:果敢地区的闲散人民币已经“多达数百亿”。
  然而,繁华的表面无法掩饰彭家声与中央政府的矛盾。1989年签署的自治协议今年到期;十多年前趁着果敢内部权力争斗的机会,缅甸政府军第一次越过萨尔温江进驻果敢特区,控制了特区所有制高点。失去自治协议的保护伞,仰视居高临下的政府军,彭家声的果敢同盟军更像一支维持地方治安的保安队,随时都有出局的危险。
  8月7日,缅甸政府军在“未经特区允许”的情况下,以“窝藏毒品”为由对当地一家枪械工厂进行突然搜查,结果与闻讯赶到的果敢同盟军发生对峙。8月8日,上百名政府军驰援果敢,当帅气氛开始变得紧张。数天之后,缅甸东北军区最高长官邀请彭家声和他的同盟军高级将领前往腊戍,彭家声在老街按兵不动,更大规模的冲突一触即发。
  笼罩在果敢上空的战争阴云让当地人心慌意乱。自从军事对峙开始,首府老街人去屋空,家家大门紧闭,往日繁华恍然如梦。在中缅边境,国境线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寻求避难的队伍最长时排到9公里。南伞一家旅馆的老板摇着头说:“我有十多年没有看见这样的场面了。”突如其来的边民避难潮反而让南伞“抢先”进入“战备状态”,逃出来的中国商人被转回内地,果敢人则被集中安置,当地废弃不用的老屋,盖到半截的房子都被征用,成为避难者的临时住所。最初的忙乱与紧张过去之后,无事可做的难民开始凑到一起聊天。从边境线的那一边儿,枪炮声零星传来,偶尔,还能看到界河对面政府军和果敢同盟军交战的场面。来自内线的消息说,彭家声仍在缅甸境内“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指挥战斗”。
  
  中央政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摊开一张缅甸地图,地理学家看到的是一只翘脚站立在安达曼海北岸的美丽“鹦鹉”,伊洛瓦底江就像这只鹦鹉的脊椎。但是在历史学家的眼里,当代的缅甸版图犹如一幅“色彩斑斓的地毯”,随着政治势力的消长而变换颜色。
  130多个少数民族,是五颜六色的缅甸政治拼图的创作者。缅甸5700多万人口中,除去65%的缅族,剩下全部是少数民族。缅族主要生活在伊洛瓦底江的河谷平原,围绕河谷地带的深山密林就是少数民族世代生活的家园。假如我们在地图上把缅甸少数民族聚居区涂成同一种颜色,那么缅族聚居的伊洛瓦底江河谷便被包裹在一块巨大的由少数民族组成的“马蹄铁”里。1948年缅幻脱离英国获得独立,中央政府以允许地方自治为条件换得少数民族的承认和拥戴,但是这个国家的民族问题始终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1989年,包括果敢同盟军在内的17支民族武装先后和中央政府签署和平协议,他们中的12支在自己辖区成立拥有高度自治权的“特区”。不过,设立特区的办法毕竟是权宜之计,任何一个中央政府都希望对地方如臂使指,让自己的政令在全国流转自如。大概从特区成立的那天起,中央政府已经憧憬建立一个“强大而统一”的缅甸。
  2003年,执政的“国家和平与发展委员会”提出恢复民主制度、赢取国际社会信任的“七点路线图”计划,外交部长直截了当地指出,没有一个统一的国家,缅甸“将永远得不到和平与稳定”。换句话说,_-一个走上正常轨道的缅甸,必然是一个以中央政府为主导的统一国家。这样的宣言,让早已习惯占山为王的缅甸各大少数民族心生警惕。 2010年,共分七步走的路线图将走到第五步――以新宪法(草案已于去年5月在全民公决中通过)为基础进行“自由且公平的”大选。到了那个时候,是放下武装回归中央政府,还是冒着打内战的风险继续拥兵自立,成为拥有5000支枪的克钦独立军、拥有6000到1万支枪的掸邦南方军、拥有2.5万支枪的佤邦联盟军、拥有1.2万支枪的克钦民族解放军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民族武装必须做出的选择。
  即使抛开政治原因,丰富的自然资源也早让中央政府心痒难耐。在少数民族控制的深山密林中,蕴藏着价格不菲的柚木、不尽的水力资源,还有驱动国家发展必不可缺的石油和天然气。然而,特区只是缅甸民族问题的缓冲剂,“马蹄铁”覆盖下的绝大多数地区,中央政府既无法染指,小规模冲突又经常露头……不知把多少美好的开发计划变成纸上谈兵。在西部的若开邦,一项由外国投资建设的石油和天然气管道工程早就画好图纸,但是当地动荡的局势让这项工程无限期搁浅。
  明白了这些,也许就可以给最近发生在果敢特区的军事冲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少数民族:枪杆子就是硬道理
  
  8月的最后一天,缅甸国家电台宣布,果敢地区局势“已经恢复正常”。在中央政府的领导下,新成立的果敢地区临时领导委员会开始处理当地事务。9月,人们看到果敢特区的确名存实亡。缅甸中央政府派出的电信、金融、教育、卫生工作小组,一支接一支抵达昔日的独立王国,在他们勤奋的工作中,果敢过去的影子正在一点点剥蚀。
  绿底白字、以中文“果”字打头,后面紧跟一连串阿拉伯数字的果敢特区汽车牌照,率先换了模样。新牌照取消了汉字,颜色和式样也换成全国通用的普通牌照,一个来自仰光的知情者说:“看来政府对果敢的统一,要从车牌做起。”其实他说错了,果敢的变化是从汉字开始的。自从彭家声和他的果敢同盟军撤出老街,市政府和第一特区财政厅的汉字牌匾,马上就被政府军换成了纯缅文。看到这些,仍然滞留在老街观望风声的中国商人心里不免嘀咕:自家小铺的汉字招牌,不知道还能再挂多久?
  过去的果敢,是一个和中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商业口岸,处处散发着来自中国的影响。这里的电力系统,由中国拉线供应;这里的电话,和云南临沧地区共享一个区号;人们存钱,习惯到中国银行在当地开设的分支机构办理;走在大街上,汉语更是大家做生意、拉家常的通用语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着缅甸政府电信制服的工人出现在老街街头,估计过不了多久,这里的电话就要更换成缅甸的区号。9月25日,一张告示让所有留在果敢的中国商人慌乱,缅甸政府宣布:当地持有边境出入证的中国公民,在果敢只能继续停留15天,过后必须离境重新办理;手中没有合法证件的中国人,必须在三天之内离开果敢,否则“后果自负”。
  走,还是留,中国商人举棋不定。8月爆发的军事冲突,已经让许多人大亏血本。店铺被抢,汽车不知去向,一个在果敢经商多年的中国商人,数天之中损失就超过于100多万人民币。在炮火声中,一些中国商人把带不走的东西一股脑甩了出去,可谓血本无归。更多的人舍不得放手打拼多年的产业,只好静观变化。
  果敢地区风云突变,让其他仍然“苟活的”特区兔死狐悲。
  今年4月,中央政府邀请拥兵自重的17个特区参加明年大选,已经把它们逼到进退两难的绝境。不参加大选,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可是参加大选就意味着放下武装,在一个笃信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地方,没有人敢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
  彼此缺乏信任,应该是造成僵局的重要原因。少数民族担心大选只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一道幌子,真实目的是让自己缴械投降,臣服于中央政府。他们看到,在发展经济的口号下,许多生活在伊洛瓦底江河谷两侧的少数民族已经离开祖传的土地集体迁出,可是移民后的生活并不像事先宣传的那样幸福美好,很多人被迫再次迁徙,甚至逃到泰国、孟加拉国和马来西亚,在难民营的窝棚里痛苦挣扎。
  信仰上的差异,也让少数民族对执政的缅族在心理上保持距离。缅族信奉佛教,克钦、掸和大多数克伦族信奉基督教,罗兴亚人则是虔诚的穆斯林。十多年来,大量罗兴亚人流亡到邻国,声称受到中央政府的民族和宗教歧视。他们的声音,让其他民族加重戒心的同时,又引起国际劳工组织等多家国际机构的高度重视,再加上缅甸军人执政的现实,于是在一些国际机构的人权状况评级体系中,缅甸的分数一直敬陪末座。
  面对中央政府的勃勃雄心,“拖”字诀虽然无奈,却能替举棋不定的少数民族武装争取时间摸清局势。许多武装力量一面和中央政府进行试探性接触,一面暗中备战,“为局势做最后的准备”。势力雄厚的佤邦联盟军一面加紧征兵和军事训练,一面更换新的公文用纸,“缅甸联邦佤邦特别自治区政府”的公文抬头仿佛暗中刺探中央政府敏感神经,看它是不是愿意继续隐忍自己的特殊地位。
  中央政府其实早就胸有成竹。最近几年,特区周边地区,政府重兵云集。论装备,有76毫米和105毫米火炮等重型装备,对付少数民族的步枪和手榴弹绰绰有余;论战斗力,有素称精锐的缅军第66和第88轻步兵团和特种部队枕戈待旦――要打,中央政府心里并不害怕。
  假若要和,中央政府也替特区做好规划。控制缅甸东部克伦邦和孟邦部分地区的“民主克伦佛教军”,是目前惟一一个接受政府和解建议、自愿放弃自治特权的少数民族武装,政府答应他们可以换一身军装,由过去的“保境安民”变成今天的“维持边境治安”。在过去的控制区,新成立的“边防警卫队”拥有极大的经济特权,边贸口岸的关税由他们征收,在地区运输、木材交易和其他生意上继续拥有特许经营权。
  入夜,克钦独立军的营地,费利克斯和他的同伴结束一天训练,团团围坐在火堆边。早在殖民地时期,这些年轻人的祖父一辈就以骁勇善战、顽强不屈闻名全缅。一个多世纪之后,当年在丛林里与殖民者耐心周旋的游击队员的克钦族后代们,扛枪打仗绝不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果敢刚刚发生的一切,让许多战士不再犹豫自己的选择。能讲一口流利英语,又在外国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费利克斯告诉《时代》周刊的记者,他是自愿回来的:“在国外,有人说和政府谈判才是我们惟一的出路。但是我却认为,用这样的办法根本换不回真正的和平。”在17个特区里,果敢是军事力量最薄弱的一环,已被逼上绝境的其他少数民族武装,会不会铤而走险选择内战呢?缅甸,这个蕴藏着丰富资源,地理位置极其重要,面积仅次于印尼的东南亚第二大国,什么时候才能走上真正的发展之路?这份答卷,需要130多个民族共同填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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