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 [罗德华 进退两难的环保田野调查]

发布时间:2020-03-20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喜爱听音乐的孙子,3岁却得白血病死了,爷爷发现村里很多人都得过白血病、癌症去世,他觉得蹊跷,觉得这与附近铅锌矿污染河水有关,便开始了独自调查。4年来,沿着村里的蒸水河,走遍了整个乡镇,一厚沓或有签字或有手印的统计数据记录了他的田野调查行程。最终闹至国家环保总局鉴定调查,然而,结果是河水取样并未超标。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2005年4月,罗德华打算给孙子打棺材,他不想惊动任何人。趁孙子站的时候,罗德华走上前去,暗地里比了比,3岁半的孩子,已经到罗德华腰部。罗德华掐着腰,回地下室用软尺一量:1.1米。七天后,孩子去世,放进棺材刚刚好。
  为治孙子的病,家里欠下了十多万,罗德华从湖南邵东县灵官殿镇钢铁厂退休后,为还账,他做起了房屋买卖,把灵官殿镇的房子租出去,然后到邵东县城开旅社,10元一个床铺。罗德华很久没有回灵官殿镇了,因为不好意思,几乎整个灵官殿镇的人都知道他在做调查,家里有过病人的很多村民都积极参与,不时地问他调查进展如何了。他觉得脸红,事情没有任何进展,铅锌矿仍在开工,污水照样排放,村里得乙肝的人也在渐渐增多。
  
  沿着蒸水河走,准没错
  
  邵东县灵官殿镇,罗德华家的墙上贴有一幅彩色打印的“毛荷殿区交通区划图”。图上每个村名旁,都用透明胶贴着该村白血病患者和其他癌症患者的数目。
  罗德华戴上缺了一个鼻托的老花镜,指着交通图告诉记者,原毛何殿区共100多个村,他完成了25个村的初步调查,就已发现30年来有30多个人死于白血病及其他恶性血液病,70多人死于肝癌、肺癌、胃癌、脑癌等癌症,患病的男女老少都有,尤以青壮年、青少年居多。从他的调查来看,患病的人还呈规律分布,哪里有水污染,哪里就有人患病,哪里水污染重,哪里就病人多。
  罗德华所指的污染源来自铅锌矿,而铅锌矿正位于毛荷殿区最大的一条河流蒸水河的源头。铅锌矿1968年建立,原是国营七一七矿,90年代改制成民营。
  罗德华把白血病和铅锌矿联系,缘于罗向长沙湘雅医院儿童血液病专家曹励芝的咨询。曹告诉他,一般认为白血病的发病机理和病毒感染、电离辐射、化学物质侵害、遗传因素及免疫功能异常有关。其中电离辐射和化学物质都可能通过外部环境作用于人,使具有易感性的个体患癌症。罗德华想到了家门口水井就在蒸水河河床上,以往家里喝的水都是来自这口水井。
  
  被噎回去的中乡环保促进会
  
  罗家开始不断找各级环保部门,希望他们到矿区做检测,进行实地调查,“如果调查发现是铅锌矿的废水排放导致孩子患白血病,矿上要做出赔偿,孩子就有钱治病”。但,调查的要求屡遭拒绝。罗德华决定开始自己调查,挨家挨户问,调查很辛苦,越往山里走,路越难,“有时候一天都没饭吃”。
  渐渐认识了一些同样遭遇的村民,申四春,被罗德华誉为“土律师”,自学法律,但没考得正规的律师证,他的老婆1994年也死于白血病,罗德华经常和他探讨如何通过法律途径求援;申元求,拳脚功夫很厉害,爱戴墨镜,罗德华口中“以一挡十”的武夫。没有任何报酬,调查组成了三人行,罗德华将此称为“有文有武”。调查时,罗德华心理踏实了许多,调查从一个孩子的生死转变为整个村民的利益问题。
  随着罗德华调查的展开,灵官殿镇的村民增强了对污染的关注。2003 年 7 月16日到20日,村民联合反映铅锌矿存在环境污染问题,央视记者连续5天对此进行了调查采访;7月19日,邵阳市政府第 9 次政府常务会议做出决定,对铅锌矿予以关闭。2003年10月,“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化学分析测试中心”提供检测报告,证明在邵东铅锌矿附近的居住区,其重金属六价泗、锰和锌超出国家饮用水卫生标准(1985年)数十倍到上百倍;十五个水样中总α放射性有十三个超标,最严重者超标近5倍。
  此时,罗德华为首的调查小组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萌生了建立“中乡环保促进会”的构想,当即用红纸印发了《告中乡人民书》,声明如果证实当地存在污染致病,获得赔偿或者抚恤金的受害者家庭要把所得的一半捐赠给中乡环保促进会,促进会用捐赠在当地开展慢性内照射病医学调查、投巨资清除50年来沉积在土壤和地下水中致癌核素、给癌症患者家庭做治疗或上诉的基金。
  但,民政局审批时称需要3万才能注册组织,促进会转为筹委会,三人组趁村民赶集时,到各乡拉个横幅做宣称。而到2005年11月11日,政府拨款将尾沙坝进行了加固防堤,铅锌矿恢复正式生产了。村民反映污水依然故我地排放,情况没有改变,鸿图构想中的中乡环保促进会被完全噎了回去。
  
  不相信调查结果
  
  中乡促进会没有成立,但村民开始强烈地意识到维护自身的权益,2007年4月,村民周新康为27岁死于白血病的儿子向湖南省环保局提出行政赔偿请求,同月,湖南省环保局做出回复,铅锌矿放射性污染致癌不成立,按照国家疾病中心最新制定的《生活饮用水国家卫生标准》,总α放射性的限值由原来的0.1变成了0.5,曾经超标4倍多的水样,如今正好在新标准规定的正常范围之内。
  周新康委托北京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向国家环保总局提出行政复议,2007年6月,国家环保总局做出受理回复。8月1日,国家环保总局派人到邵东县城实地调查。周新康告诉记者,当天晚上10点,镇政府派人将他接到邵东县城的宾馆,“我当天在打吊针,不想去,奇怪怎么那么晚还要到宾馆去”,到了宾馆,工作人员告诉他水样不超标,让他在同意书上签字。周新康拒绝了,他不相信。罗德华得到消息,8月2日一大早赶往灵官殿镇,希望可以在周新康家见到国家环保总局的官员,扑空了,心理不是滋味,“我对村里污染的情况很清楚,为什么不找我谈谈话呢”。
  罗德华复印了国家环保总局给周新康的回复函,他一筹莫展,也不知道自己拿着复印件要做什么。几年来调查手写的资料堆放在老屋里,都开始被虫蛀了,法院说证据不足,连案都没立成。他擦着汗,指着脸说,“羞愧”。
  
  从3米到100米高的大坝
  
  灵官殿镇的矿泉水业务繁忙,村民都不敢再喝蒸水河里的水,但矿泉水的价格并不是每个村民都能消受得了的,“大多数人买矿泉水喝,河水用来洗菜,但穷的家庭就只能喝河水了”。而沿着蒸水河,种植着连片的稻田,田地也都靠河水灌溉,收下来的谷子又自己吃了。
  来自蒸水河源头的铅锌矿位于山上,海拔高出村落100多米,记者在尾沙坝顶现场看到的是一片黄白色的“湖泊”,由类似泥垢的物质堆积而成。铅锌矿的一位老工人告诉记者,这些黄白色的物质就是矿废渣,他认真地在记者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些废渣的主要化学成分,硫酸铜、硫酸锌、乙黄药、丁黄药、二号油。这些废渣没有经过任何处理,露天放置。夏日被太阳一晒一蒸,成沙粒状,经风一吹,黄沙漫天,能给坝下的民房盖上一层“厚被”。
  路边本来长有很多草,矿废渣不断铺散开来,草也死了。村民觉得奇怪,后来做了一个实验,在一堆矿废渣土和一堆普通的沙土里种上同样的草苗,没几天,种在矿废渣上的草苗果真就死了,他们觉得这矿废渣肯定有毒,“连草都活不了”。
  罗德华带记者沿着由大石块砌成的尾沙坝上走下来,坝有100多米高,“上世纪七十年代,刚建矿厂那会,才只有3米高呢”,随着废渣越来越多,坝也越来越高。30多年来,尾沙坝跨坝过20多次,坝不断地翻新,可依然治标不治本。2004年,大雨让尾沙坝垮坝过2次,一户人家的房屋被冲塌了,而另一户人家的墙头至今还留有黄色的大水印记。
  住在附近的村民纷纷出来拉住记者叙说,以往洗矿厂日夜不停地从地下涵洞排放废水,颜色发黑,气味非常刺鼻,村民意见越来越大,甚至出现过村民与矿厂主斗殴的现象,“现在洗矿厂就改为每天深夜排放废水了”。罗德华拿长棍杵在洗矿厂地下涵洞和蒸水河的交汇处,“看,就是这!这个交汇处是有斗争意义的,村里祖祖辈辈的生命就看它了,你要把它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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