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商人 Tom的中国商人朋友

　　36岁的乌干达人汤姆（Tom）会说不少中国话，会用筷子熟练地吃中餐，他最爱的食物是中国菜。在坎帕拉，汤姆甚至被中国人亲切地称为“中国的汤姆（Tom China）”。 　　中国人是汤姆至今接触过的唯一的“外国人”，也是他唯一的生意伙伴，因为有钱的中国朋友多，汤姆甚至也成了当地人羡慕的对象。
　　汤姆并没有去过中国。
　　
　　经理人
　　一个周五的早上，汤姆照例将一堆票据和钱装入信封，带着几个孩子，开着丰田车出门了。
　　攀上门口那条几乎竖直的布满沟壑的土坡，沿着一路灰尘的泥巴路向前行驶20分钟后，他在一片略显简陋的建筑前停了下来，这是孩子们读书的地方。把孩子送下车，他又急忙调转车头往市区驶去。在驶过一条条红色泥巴路时，他还不时四下张望，打量着沿途有无可供出租的房屋或土地。
　　因为坎帕拉堵车非常严重，在离坎帕拉市中心三公里的朋友家，汤姆就停下车，转乘一辆boda-boda（当地人习惯搭乘的摩托车）进城。每周五汤姆都要固定去市中心见他的中国老板，也总有一个固定的boda司机在那里等他。摩托车载着汤姆在各种车辆和行人中“见缝插针”，最后在市中心一排灰白色的商业楼前停了下来――汤姆的老板林先生在这座商场里有一家中国超市。
　　一进门，汤姆先是和林先生开心地击一掌，然后坐沙发，享受林老板泡好的铁观音。汤姆是林的一家当铺的经理，负责查验各种抵押品和手续，定期收回利息。在老板查看账本的过程中，汤姆会和其他雇员开开玩笑，或者聊一聊坎帕拉最近的游行。如果恰逢午饭时间，汤姆也会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林老板是汤姆10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他们的相识纯属偶然。林来自中国福建福清，那里很早就有出国闯荡的传统。2001年，林辗转来到乌干达寻找机会，最早是做餐饮生意，当时汤姆还只是当地一家木材厂的小工。林先生后来发现，在乌干达很难吃到真正的中国豆腐，觉得这是一个商机，于是转型做豆腐，并成了第一个在乌干达卖正宗豆腐的中国人。一次他去木材厂寻找做豆腐的木框时，无意中结识了在木材厂做工的汤姆，并从此成为朋友。
　　如今十年过去，林先生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除了豆腐厂，他还拥有一间中国超市、一家玉米粉厂、一家当铺――这也是中国商人在乌干达从事的最常见的几门生意。玉米粉厂的建立，正是汤姆帮忙敲定的，汤姆先是帮林先生选好地段，后来又出面和当地政府讨价还价。
　　去年林先生的当铺开业后，老“熟人”汤姆被正式聘为经理，负责和借债人联系，审核材料和收账。多年的合作，如今汤姆已不需要为佣金的事情开口，林会支付给他合理的报酬，汤姆也通过林认识了更多的中国人。
　　“只需要几千美金，就可以买下这片地，这里离市区不远，修好公寓一定很好出租。”在回家的路上，汤姆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开阔的草地说。私下里，帮中国人租房、买地也是汤姆的业务之一。“如果你有认识的中国有钱人，可以给他们我的电话，我可以帮他们选一块好地，修一些房子租给这边的中国商人，这是一个很好的商机。”
　　
　　不像乌干达人的乌干达人
　　周日的下午，汤姆接到了他的另一位中国朋友老王的电话，如果不是因为汤姆用英语而不是当地方言Luganda，你会以为他是在和一个至交好友聊天。老王现在住的房子快到期了，想让汤姆帮忙找个条件更好、更大点的居所。
　　2005年，来自中国河北的老王怀揣一万美金来到了乌干达，老王说自己来非洲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闯闯”。因为钱不多，也不懂什么技术，刚开始老王只能去一个中国人开的鱼肚厂里帮忙，碰巧结识了当时也在做鱼肚生意的汤姆。如今六年过去，老王已经有了自己的鱼肚生意，据说他的鱼肚出口到中国香港，已成为各大餐馆的高级海鲜。
　　不忙的时候，老王和汤姆会互相串串门，汤姆也会在老王的鱼肚厂里帮忙翻一翻新晒的鱼肚，因为这也是他曾经的赚钱营生。
　　“汤姆实在太难得了，跟非洲人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我跟他认识四五年了，一直把他当兄弟”。私下里，老王说汤姆是个“不像乌干达人的乌干达人”，因为他比当地很多人都靠谱、守信。老王借给汤姆的第一笔钱是2000美金，后来汤姆连本带利还给了他，这让老王很感慨。老王经常开车到乌干达各地收鱼，接触了很多黑人，但守信的并不多。比如一次他去收鱼，在预付了对方7万先令（一万先令约合人民币28元）后却迟迟不见发货。后来一问，对方却矢口否认拿了定金――老王只能自认倒霉。
　　除了林老板、老王，汤姆嘴里还会经常念叨着两个中国商人“陈先生”、“游先生”，他们现在坎帕拉分别经营着一家当铺和鱼肚加工厂。2004年，在中国朋友的帮助下，汤姆建了一个900多平方米的木材厂，其中陈先生借给他600万先令，游先生借给他500万先令，条件则是汤姆每月要支付10%的利息。“利率的确很高，但是如果要从银行贷款，需要提供土地或者大宗货物抵押，我不可能借到钱。”所以即便利息高，汤姆还是感激这些借钱给他的中国朋友。
　　汤姆说，如果平日里遇到了什么困难，这些中国商人一般也会慷慨相助，比如有一次，他资金周转紧张，刚好碰到学校开学，陈先生二话不说就先帮他垫付了孩子的学费。作为一家之长，10个孩子的教育费用一直是汤姆最大的开支。除了自己的3个孩子，汤姆还抚养着因艾滋病去世的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留下的7名孤儿。
　　“很少非洲人会供养大家庭里的艾滋孤儿，更不要说要供养7个，这么多人吃饭、读书，样样都要花钱。即便在中国，也不一定有人愿意供养那么多孩子。”已来乌干达10多年的陈先生说，中国传统文化重情义，这也是很多中国商人欣赏汤姆的地方。乌干达的收入很低，在坎帕拉，教师或警察每月的工资只有20万到30万先令，而汤姆两个上大学的孩子一年的学费就需要500万先令……很多人都觉得汤姆没必要承担这个义务，但汤姆却说，如果他不管这些孩子，以后他们或许会沦为小偷或者杀人犯，那样的话，麻烦更大。
　　
　　“问题解决系统”
　　能熟练用筷子吃中国菜的汤姆说，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位中国朋友闹过矛盾，中国人是其至今接触过的唯一的外国人，也是他唯一的生意伙伴。
　　汤姆没有认识过来自欧洲或者美洲的朋友，也不认识印度人，尽管印度商人在乌干达占据了外商的大多数，但中国商人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中国人守信，说好是一百万先令，到时候就一定会付清一百万先令，绝不会拖延或少给钱”。
　　他很高兴看到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在乌干达买房置业。“我喜欢中国人，因为我认识的中国商人和我之间很平等，酒店聚会的时候，他们会叫上我坐到一桌吃饭，而印度人从来不会和乌干达人同坐一桌，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因为英国人曾经也这样对待过他们。”很显然，汤姆不喜欢这种刻意制造的“等级差别”。
　　事实上，并非所有黑人都能获得汤姆的这种“平等待遇”，比如林老板的黑人司机和其他雇员。福清人林先生讲“公平”：“汤姆是我的经理，一直做事很认真，我们就把他当朋友。但是大多黑人员工不仅爱迟到，工作懒散，还会趁老板不注意小偷小摸，我怎么可能给他们像汤姆那样的待遇呢？”
　　林说的是超市里的那对兄妹雇员，布莱恩和罗丝。“罗丝请过好几次假了，理由都是她母亲去世，她为什么不多想几个理由？”林觉得很好笑，“如果让他们去两公里外的中国餐厅送豆腐，没有一个下午他们是回不来的。”虽然很多中国商人也知道，不能以偏概全推断所有乌干达人，但每当提起雇员的问题，他们总会感叹像汤姆这样靠谱的人太难找了。
　　作为一个当地人，靠谱、守信又重情义的汤姆成了很多中国商人在乌干达的“问题解决系统”，汤姆也很乐于做这个角色。除了买房买地，有时中国商人的店铺遭遇了盗窃，他们也会打电话向汤姆求助，因为他和坎帕拉警察局的大人物很熟；有的中国商人一次进货很多，仓库空间不够用，汤姆也热心帮忙张罗安置多余的集装箱；而买车、交税等中国人做生意的每个环节，汤姆几乎都能出上力。
　　
　　“小老板”
　　“我打算去一趟广州，或者北京，哪里的衣服更好呢？”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汤姆的妻子安内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中国进货。
　　安内特很胖，总喜欢穿着大号的连衣裙。她开了一家服装店，每天很早去开门，然后开始等生意，直到下午七点半关门。此前一直从泰国进货的她最近发现利润越来越低，于是打算去中国进货。“隔壁那条街上有几家店主是从中国进货的，他们的东西比我的便宜，卖得更好。我也应该去中国进货，但也担心中国人给我看的样品是这个样子，最后发过来的货却不一样，质量没有样品好。”
　　安内特的商店所在的威廉姆街是坎帕拉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这里有一半的店铺属于中国人，他们经营着内衣、服装、箱包、皮鞋等各种生意，其中较大规模的要算浙江人的皮鞋、箱包等百货，相比原始的外贸生意，精明的浙江商人甚至还注册了商标，或者在国内建立工厂，对口销售，进一步降低成本。但是安内特却没有和他们联系：“汤姆的朋友里没有做服装生意的，我不可能拿到和他们一样的货。”
　　安内特很支持汤姆和中国人交朋友，在她看来，是中国人给他们一家带来了更多的机会：“中国人对我们很好，我们经常找他们借钱。不过如果利息少一点就更好了，这样我们也能多赚一点。”安内特的商店还有一位合伙人斯黛拉，她是汤姆一家的好朋友，但却不认识任何中国朋友，看到好朋友和中国人打得火热，她很是羡慕：“汤姆很能干，他不仅与有钱的中国人成为了朋友，自己也成了老板。”
　　“小老板”，也是汤姆的中国朋友送他的一个外号，因为汤姆从打工仔做起，现在家里已经有了两辆车，一个木材厂，他每个月的收入差不多赶上了遥远北京的一个大公司的白领，这在乌干达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家里孩子太多，开销很大，所以积蓄很有限。好在两个年纪稍长的孩子再过两年就大学毕业了，这样汤姆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
　　从家里开车出来拐上大路，前面是乌干达蓝蓝的天空，不停变换的白云，以及路旁层次丰富的绿色植物――因为没有发展工业，有“非洲明珠”之称的乌干达自然环境非常好。汤姆却很不满意：“我知道我们国家很美，但是，我们太穷了。政府从来都不兑现承诺，也不好好管理这个国家。这是非洲人穷的原因。”边说着话，汤姆边把车窗关上了，因为迎面开来的车扬起厚厚的红色的土尘，“政府不愿意出钱修路，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办法发展。”
　　如果非要说一点汤姆不理解中国人的，那就是他的这些中国朋友几乎都没有信仰。“在乌干达，只有很少很少的人不信教，我不喜欢那些人。”基督徒汤姆说。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和中国人的关系――毕竟上帝不会从天上掉钱下来，汤姆要赚钱，还是要靠他的中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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