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馋猫的快乐

发布时间:2018-06-24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还记得小时候,我妈妈常常边收拾鱼,边跟邻居阿姨说:“我们家这丫头前世是只小猫,就爱吃鱼。”若干年后,姐姐打趣说:“四妹聪明,都是妈妈偏疼她,总给她做鱼吃。”其实,哪里是母亲偏疼我,是我长得实在弱小,而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好,买得起的肉食只有鱼。
  刀鱼是我的最爱。虽然母亲只能买最窄、最薄、最小的,但她有办法做出比宽刀鱼更好的滋味,让我的嘴巴不吃亏。头天晚上她就开始收拾,做之前还要用鸡蛋清和淀粉把鱼段包裹严实,细心地用品种并不丰富的作料将鱼煨足一整夜,再把“增了肥”的鱼段炸得金黄脆透。小刀鱼吃起来面酥脆、肉鲜香。因为太好吃了,甚至发生过同学用大刀鱼换我的小刀鱼的事。
  多年后,我带母亲上饭店吃饭,特意问服务员:“有没有小刀鱼?这个大的味道不行。”侍者愕然的同时,我瞥见母亲眼圈泛红,突然明白了一位母亲当年的窘迫与煎熬。香喷喷的小刀鱼不是刀鱼,那是我妈妈的爱与智慧。
  母亲会做的不仅是炸刀鱼。春天的花妞子、白飘子,夏秋的草鱼、鲤鱼,冬天的鲅鱼都能在母亲的手中变得香味扑鼻,让我们几个孩子化身猫咪,吃得兴高采烈。
  母亲做花妞子,做法简单味道却极好。母亲把鱼洗净了,葱蒜俱不用,独以姜段当家,佐以大料、盐巴,水开后将鱼下锅,水滚开后就可起锅,真是满室鱼香,令人口涎难忍。母亲也擅清蒸——葱丝、姜末放在雪白的鱼肉上,就能令其变换出别样的生机。
  不过,味道最浓郁的还数炖鱼。母亲总说,鱼肉虽营养丰富,但性子素淡,如不佐以足够的荤腥食材,激不出香味来。红辣椒是炖鱼时的必请“嘉宾”。母亲说辣椒去腥比姜厉害。炉子里的火烧旺,等大铁锅微微冒烟,倒一勺子豆油,放几片五花肉去凑香,再扔几只通红通红的大辣椒进去,翻炒几下,放半盆清水进锅,把嫩得泛着白光的大鱼滑进锅里,便开启了一段芬芳的旅程。母亲做鱼时的飒爽英姿,如同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真是一名智勇非凡的厨间女将。
  此时是不是完工了?还没有!母亲放下勺子,到园子里去采一种我们这里专门用来做鱼的獨特调料——猫把。我一直以为猫把就是薄荷,可母亲说不是。很多年后我采了薄荷拿回家,和园子里的猫把对比,果然只是叶子像,味道完全不同。后来查到:猫把是藿香类植物,还能祛暑除湿。鱼快要起锅的时候放点猫把的叶子进去,味道特别鲜。
  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锅盖一跳一跳,听着锅里“咕嘟咕嘟”,仿佛鱼和调料们在跳舞。等看见母亲将猫把放进锅里,我就知道差不多了。等熄了火,母亲掀开锅盖,我挤到锅前,忍着口水,伸着脖子往锅里瞧——只见浓白的汤微微冒着泡,辣椒红,猫把绿,鱼肉白,真是味香汤美。鱼肉不必说了,就是那汤,喝一回,半年之后再想想,仍有余味在心头。人家说望梅能止渴,而我光是想想母亲的炖鱼就能解馋——上大学的时候,只要想想母亲做的鱼,什么简陋的饭菜也能吃得下、吃得香。
  我的故乡虽是穷乡僻壤,却依山傍水,山货野味、土产鱼虾俱全。农闲时节,乡亲们就会去河里捕鱼猎虾——有坐盆撒网的,有下横网捕鱼的,也有用铁叉叉鱼的。偏偏我的父亲,哪种捕鱼方法都不会。他是一介书生,下水捕鱼这事儿,非他所长。但要说他从来没捕过鱼,也不准确。
  说起父亲那次捕鱼,还是为了母亲。母亲生了我三姐之后,没有营养品,只能喝些稠粥,身体恢复不好,奶水也不足。看着饿得瘦弱的女儿,面黄肌瘦的母亲,奶奶跟父亲说,“三儿,要不给你媳妇下河捕几条鱼吧。”爱能生勇——父亲这样的书生竟要下河捕鱼了。
  正是四月的天气,北方还没热起来。父亲不知在哪里借了网,又跟人家学了撒网的技巧,在院子里有模有样地练了几回,便现学现卖,穿上爷爷留下的皮裤,提了大木盆就去了。听说爸爸要去捕鱼,村里好几个小孩跟在他屁股后看新鲜。父亲坐上木盆,好容易划到河中间,勉强撒了几网,网网落空,一条鱼影不见。后来,不知是渔网挂到了盆,还是盆子自己倾翻,反正鱼没捕到,父亲却去水中与鱼同游了。岸上观战的小孩子们着急,下河的下河,跳水的跳水,好歹把在河里狼狈不堪的父亲拉上岸。其中有一个我本家的堂哥,当年只有十一二岁,自告奋勇下河,没一会儿,就帮父亲捞了三条鱼。父亲丢盔卸甲、浑身湿透地提鱼回家。看着父亲站在院子里的狼狈模样,再看看其他窃窃私语掩嘴偷笑的乡里,一向以他为傲的奶奶也禁不住用手指点着他,说了一句“你呀……”
  母亲却是急了,赶紧在炕上喊父亲进屋换衣服,后来我这个三姐姐的小名儿就叫小鱼儿。那时,女孩子都叫静啊、珍啊的,独独她叫小鱼儿。长大了,同学问起,她就回答说:“我的命是我爸爸用三条鱼换来的,所以叫小鱼儿。”如今,当年的笑话反而成了一段佳话。我这位叫小鱼儿的姐姐,后来也跟我似的,成了爱吃鱼的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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