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见闻（连载之五）】漫威世界的术士

　　俗语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联合国，大家办事都需要遵循一些条条框框。当然，这些规矩多了不见得好，少了不见得坏，关键是如何执行落实。 　　 　　■ 凡会必定有肃立
　　
　　根据联合国大会的有关议事规则，在每届会议召开时，都必须在会议的开始和结束的时候，由会议主席请全体代表起立，默祷或默念一分钟。
　　这种“凡会必肃立”的规定，据说是源自一项宗教方式，包含的意思众说纷纭：企盼神灵保佑、感谢上天恩赐、悼念已故亲人、忏悔不仁言行、平静烦躁心态等等。后来，有人认为没有必要去对这个做法的由来查个水落石出。大家肃立时，爱想什么，就去想什么呗！
　　这种一分钟“肃立随想”的规矩，一不留神就扩散到联合国大大小小的各种会议。有时，这种安排还生出一些大是大非来。
　　我曾于2000年9月6日到联合国参加千年首脑会议。当时的会议是由芬兰总统哈洛宁女士和纳米比亚外长古里拉布先生共同主持的。会议一开始，共同主席便按惯例宣布全体在场人员肃立一分钟，然后才正式开会。
　　接下来轮到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致开幕词。安南站在讲台上，首先向在场的首脑们宣布了一件不幸的事情：当天上午，联合国难民署驻东帝汶办事处有三名工作人员遭歹徒袭击身亡。为了表示哀悼，他请全体代表肃立一分钟。
　　那帮“阁下、殿下、陛下”们，大都老胳膊老腿的，屁股在席位上还没有坐热，又再来一次全体起立，弄得大家措“腿”不及，颇有微词！
　　在随后的联合国大会期间，又遇到中美洲一位要人辞世。既然是规矩，肃立没商量。应会议主席的要求，大家又临时肃立了一次。
　　我在安理会工作时，还遇到过另外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上个世纪90年代中，前南斯拉夫地区爆发战乱，各派大动干戈，安理会为此头痛不已，几乎每天都需要磋商一番。
　　有一次，我参加安理会的全体磋商。会上，联合国维和部的官员通报称，头一天在克罗地亚的联合国维和行动区，有九名联合国维和士兵遭枪击身亡。大家认为，这起事件是针对联合国的，决定当天通过一项主席声明，予以谴责。根据通常做法，安理会主席提议随后开正式会议时，安排一次肃立仪式。
　　然而，就在安理会举行正式会议前，俄罗斯代表匆匆找到主席，对安排肃立提出了反对意见。
　　原来，就在大家讨论会议其他事项时，俄罗斯代表迅速从克罗地亚的前线了解到，这几名维和士兵是遭塞尔维亚族武装人员枪杀的。在前南地区冲突中，俄罗斯一直偏向塞族。对于这次肃立安排，俄罗斯担心弄巧成拙，会成为变相为塞族“定罪”，因此，俄罗斯代表奉指示立即要求取消这项安排。
　　由于“协商一致”是安理会的一项重要议事原则，有一国不同意就搞不成，大家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这次肃立活动。
　　这一反复让我霎时明白，肃立安排其实还有另一层政治含义呢！
　　据了解，简单的肃立安排还引出过不少麻烦事儿。如有一些国家的元首逝世后，其代表团坚持要求联合国在会议进行期间随时肃立悼念，不得有任何耽误。用句黑色幽默来形容，叫做“趁着尸骨未寒之际，把事儿给办了”！也有一些国家不希望将几个先后逝世的国家元首在一次肃立悼念中统一“打发走”，坚持要求按“先走先办、后走后办”的原则分别安排，每人一分钟。这些要求最终都需要通过讨论决定。
　　“9?11”事件发生后，联合国大会的一般性辩论当时就推迟举行。会议虽然推迟，但大家却赞同立即办理一件紧急的事情，即由大会安排一次肃立，为所有在“9?11”事件中遇难的人致哀。“9?11”事件一周年时，安理会还专门安排了一次特别会议，第一项活动便是肃立一分钟！
　　联合国的会议是非常费神的。肃立的内涵是什么，迄今还没有人能考证出来。不过有一点却是事实，现在大家每逢会议肃立时，脑海中其实啥事儿都不想了，只想让“大脑皮层”歇一会儿！
　　
　　■ 借烟消愁没了愁
　　
　　安理会是一个可以对世界和平与安全问题做出“高速反应”的机构。20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和海湾战争的爆发，安理会的工作日益繁忙，成了一个“高强度”的外交平台。在安理会工作的各国外交官都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不能有半秒走神。
　　一位外交老前辈曾开过这样一句玩笑：各国外交官在安理会工作几年后，别的可能收获不大，但抽烟的功夫必有大的长进！
　　原来，在1994年以前，联合国总部各个会议室内是没有禁烟规定的，在安理会会议室和磋商室内都摆放着碗口大的烟灰缸，椅子腿上亦专门配上带盖的烟灰盒。
　　在安理会内，大家终日围绕着各类决议草案而忙碌，并为这些决议案文而争论不休。正所谓：“男人不抽烟，白在世上颠。”每当安理会磋商进入白热化的时候，许多国家的大使便会在室内点上一根过滤嘴香烟或雪茄，借此提提神。也有一些代表看着别的代表在吵架，闲着也是闲着，信手拿出一根烟点着，边抽边看好戏，两不误！不少代表还友好地与“同桌的你”分享“烟乐”，共解烟瘾。结果，你一口，我一口，大家同为世界的和平与安全消了愁！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是安理会忙于处理海湾战争的年代，亦是大使们在室内过足烟瘾的年代。当时，安理会内有好几位大使都是“大烟鬼”，安理会磋商室内经常浓烟密布，有时甚至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我国现任常驻联合国代表王光亚大使曾在安理会“三进宫”。据说，他当年与几位助手都因工作需要，不约而同地染上了烟瘾！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但却有助于彼此交际。每当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的外交官进行内部磋商时，都会彼此敬烟或相互借火，再困难的决议草案最终亦会达成妥协。
　　1994年初，纽约地区实行强制性的室内禁烟规定。联合国总部只好依法执行，在各个会议室内贴上禁烟告示，并撤走了所有的烟灰缸。大使们抽烟不方便了，只能到远离会议室的专门吸烟区或户外。2003年，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还专门颁布了一项内部行政令，在联合国大楼内一律严禁抽烟。
　　这一招当时就触及许多大使的“命根子”。当时担任俄罗斯常驻联合国代表的拉夫罗夫大使（现为俄罗斯外长）当天就在安理会磋商室门口，有意当着各国记者的面，边抽烟边反驳说：“外交官有豁免权，这个令管不了俺！”
　　令人不解的是，近几年大使们在安理会讨论伊拉克问题等敏感决议草案时，磋商亦因此变得不顺利了。这是否与楼内禁烟有关，看来只有“烟”知道了。
　　
　　■ 逃票是一种艺术
　　
　　安理会的决议通常需要经过各个理事国大使举手表决通过，少数决议在事先征得大家协商一致的情况下，也可以通过鼓掌方式通过。这只是一般的规矩。如果理事国对于决议草案表示不满，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可以举手表示弃权。
　　但也有打破常规的，即以逃票方式解脱自己。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当天下午，安理会紧急讨论朝鲜局势，结果在当时苏联有意或无意缺席的情况下通过了一项决议，授权“联合国军”对朝鲜采取军事行动，使朝鲜战争变得更加复杂。
　　现在回过头一想，这种不参加表决的方式也有一个“好处”：即你不知道我是哪个态度，我也表明了我的那个态度！
　　1999年，在安理会关于伊拉克问题的一次投票中，为了摆脱进退维谷，法国来了一个不参加投票。事后，法国人还专门将某国代表团当作“祖师爷”来感谢，认为大使“逃票”与学生“逃学”不一样，“逃票”是一种真正的外交艺术！
　　
　　■ 有嘴难开座难坐
　　
　　安理会的议事规则有一条“合法不合理”的规定，即安理会以什么方式开会，全由安理会的理事国自定。这就是说，安理会想怎么开会就怎么开会，想让谁参加就让谁参加，不想让谁开口就不让谁开口。这种见怪不怪的事情，确实让局外人愤愤不平。
　　有一次，安理会审议西撒哈拉问题。当时，联合国秘书长向安理会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四种设想：第一种是各方重新启动全民公投计划；第二种是修改《框架协议》并交双方执行；第三种是将西撒交摩洛哥和人阵分治；第四种是结束联合国西撒特派团，承认联合国努力失败。
　　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对这四种设想有不同看法，而阿尔及利亚、西撒人阵、毛里塔尼亚和摩洛哥等当事方亦对这四种设想存在严重分歧。
　　考虑到各方立场短时间内难以弥合，为了避免大家在公开会议上彼此大骂一通，破坏现场气氛，大家一商量，决定安理会开会时只举手通过决议，而不安排任何当事方入席和发言。结果，安理会的会议只开了五分钟，西撒问题的当事各方在旁听席上还未坐稳，就散会了。发言的机会没有捞着，问题也丝毫没有解决，大家却捎回去一肚子牢骚。
　　还有一件事情是与前南斯拉夫有关。前南斯拉夫于1991年一分为五，后来曾一直处于战火之中。个别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出于某种政治考虑，对南斯拉夫联盟代表团参加安理会的讨论设置各种障碍。南斯拉夫联盟常驻联合国代表要想到会发言，可谓比登天还难。每次安理会就前南斯拉夫地区问题召开公开会议时，安理会为波黑、克罗地亚和南斯拉夫联盟冲突三方“谁能发言、谁不能发言；谁先发言、谁后发言；谁发言长、谁发言短”吵个不停。后来，安理会干脆来个“一刀切”，能不让当事三国大使发言的，就不让三国大使发言。每逢这时，最难当的是当月安理会主席。主席的任务是厚着脸皮，绞尽脑汁向当事三国代表说明“理由”。
　　还有另外一件看起来非常可笑的事情。安理会在个别常任理事国的坚持下，还作出了一项临时决定，即南斯拉夫联盟常驻联合国代表某某大使出席安理会时，安理会不能插南斯拉夫联盟的席位牌，安理会主席不能直呼该常驻联合国代表为“南斯拉夫大使”，而只能改呼其个人姓名。
　　我在安理会工作期间，正值前南斯拉夫地区多事之秋。安理会每月都需要审议前南斯拉夫地区的问题。遇到允许南斯拉夫联盟代表参加会议时，大家都会听到安理会主席高喊一声：“请把约万诺维奇（南斯拉夫联盟大使之姓）先生带入座。”这种直呼姓名的做法并非出于西式亲昵，而是各方政治较量的产物。
　　南斯拉夫联盟后于2003年改名为“塞尔维亚和黑山”，简称为“塞黑”。幸亏塞黑政府识时务，注意“向前看”，及时与重要的发达国家“搞好团结”。不然的话，塞黑大使在安理会内还需要继续“黑”下去！
　　责编：雷向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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