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逾越的鸿沟_难以逾越的心灵鸿沟

发布时间:2020-02-17 来源: 美文摘抄 点击:

  一天傍晚,我和丹尼斯、勒格坐在丹尼斯家前院的阳台上一边闲聊一边品尝葡萄酒。开普顿有完美的气候,冬天不冷,夏天不热,一年四季绝大多数日子阳光灿烂,所产葡萄质地优良,酿造的葡萄酒纯正香醇。勒格是一个布尔人,正慷慨激昂地给我讲布尔战争史。布尔人以荷兰人后裔为主,也包括一些法国人和德国人,他们是最早的白人移民,也自称阿非利堪人。布尔战争发生在英帝国最强盛的19世纪末,英国人想从布尔人手中抢夺南非的控制权,发动了侵略战争。布尔人骁勇善战,全民皆兵,战争初期布尔人打得英国人落花流水,战损往往一比十几。最后英国人增兵45万,并以野蛮政策来对付布尔人平民,才最终迫使布尔人投降。
  勒格正说得高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掠过一丝不悦。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从院子前的林荫道上走来一个黑人中年妇女,她走进院子,说希望我们能给她点面包。我急忙进屋里拿面包,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对所谓的黑人、白人、有色人没有生理歧视的概念,充其量就是觉得彼此有文化的差异,有的文化优质些,有的文化落后些。我拿了面包和水果出来给那个黑人妇女,她道了谢。此时此刻,丹尼斯显然想在我面前显示一下自己推进种族和解的努力,她请黑人妇女坐下来吃完面包再走。勒格变得沉默不语,但也还带着一丝礼貌的笑容。黑人妇女一直面无表情,虽然吃了我们的东西,但并没有友好的表示。
  我问黑人妇女,她是不是需要点葡萄酒,她说谢谢,于是我拿了杯子给她倒了一杯。半杯葡萄酒下肚后,黑人妇女开始有点兴奋了,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告诉我们她是个清洁工,今天帮波士顿一户人家打扫卫生,要到巴士中心去乘坐大巴士回家。丹尼斯听说她是个清洁工,就说这个星期六她家也需要打扫卫生,如果黑人妇女愿意,就雇她帮打扫。那黑人妇女说自己很愿意星期六过来打扫卫生。我们又随便聊了一些话,勒格也开始和黑人妇女说话了。突然,黑人妇女用她粗哑的嗓子唱起歌来,还一边跳起了舞,我暗暗好笑,一杯葡萄酒她就醉了。我们友好地给她鼓掌。在我的记忆中,这是丹尼斯和勒格唯一一次和黑人打交道,一个英国人后裔,一个布尔人,一个黑人,一个中国人,四个成分不同的人上演了一出种族友好相处的好戏。
  最后,勒格提醒,已经快九点了,最后一班车的时间快到了。我们一看,还有十五分钟,如果要走路过去的话,那黑人拖着臃肿的身材至少要走40分钟。丹尼斯说,我们用车送她去车站吧。于是我们一起上了车,把黑人妇女送到了巴士中心,幸好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下车时,丹尼斯嘱咐那个黑人:“别忘了这个星期六过来给我打扫卫生啊。”那黑人说,她一定会来的。
  在回去的路上,丹尼斯突然问,那位黑人会在星期六过来给我打扫卫生吗?勒格很坚定地说,那个黑人不会按约定来打扫房屋,这是她们的文化,散漫懒惰,不按契约办事。丹尼斯对黑人妇女来不来不敢确定。而我坚定相信那黑人妇女会来,有钱赚为什么不来呢?
  结果是,我们都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黑人妇女。
  这小小的一幕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因为它阐述着南非各种族之间微妙的关系。传统的布尔人勒格和英国人后裔的丹尼斯在观念里还对黑人有较深的偏见,但现实使他们理智地认识到和黑人和解是唯一可走的道路,所以不管背地里怎么抨击黑人,但在一定的场合还是愿意逢场作戏促进和解。黑人妇女则习惯了伸手,在中国人的观念中,如果你能养活自己,怎么能随便向别人讨饭吃,太没尊严了,而且,吃了人家的饭还不给人家好脸色。作为中国人,我没有从生理上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的观念,只要是人就没有优劣之分,但文化会有优劣之分,所以我对白人黑人都很友好,但对他们文化中的一些方面难以认可。
  把白人和黑人的关系放到南非社会的宏观角度去分析,则问题严重得多。黑人当权但是贫困,白人富裕但是没有安全感,一个是嫉恨,一个是疑虑,形成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在政治经济等领域,白人和黑人都形成了鲜明的疆界,你进我退,难以共生。尽管种族隔离制度废除之后黑人和白人可以同时出入各种场所,可以同地居住,可以在同一个餐桌上用餐,但是白人与黑人之间的真正交往却非常稀少。法律上的种族隔离已经破除了,但心灵的藩篱还深深植根在南非的不同种族间。
  害怕被黑人掠夺是南非白人中一种普遍存在的心态。他们已经交出了政权,黑人政权也已经把几乎所有的白人清洗出了各级政府机关的领导职位,甚至一般职位。白人清醒地认识到在黑人人口占79%的南非,他们要重新掌握国家机器,已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他们只希望能保有自己的财产和人身安全。而黑人随着政治地位的变化,在经济上也有了很高的期望,对白人及外国人的财富虎视眈眈。一次我们上课时,一个来自临国博茨瓦纳的黑人学生,在课堂发言时公然鼓吹南非是属于黑人的,白人要把占有的土地和拥有的财富归还给黑人,如不归还,黑人应该动用暴力进行抢夺。
  那个学生的论调代表了相当一部分黑人的观点,如果不是曼德拉以他伟大的人格魅力,推动和解政策执行,南非难保不会发生黑人掠夺白人的运动。在黑人的统治下,很多白人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不满情绪在蔓延。勒格曾经是个教师兼作家,在白人统治时代,他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现在,他已经70多了,却只能在别人家里租了一个佣人住的几平米的小房,依靠微薄的社会保障金苟延残喘。在丹尼斯的家里,我经常可以听到她对黑人治理无能的抨击。在她的观念里,国家就应该由教育良好、治国经验丰富的白人来治理,直到黑人接受了足够的治理国家的训练,再共同治国。勒格把自己目前的困境都归罪于黑人政府,特别是对黑人要掠夺白人财富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他说他们还想抢我们的土地,看看津巴布韦吧。津巴布韦是南非的临国,曾经被称为非洲人的粮仓。在黑人掌权后,强制剥夺了白人的土地,特别是从2000年起实行土改“快车道”计划,没收白人的农场分配给了黑人,可是黑人把所有的农场经营得一蹋糊涂,于是饥荒在津巴布韦蔓延。
  社会如同冰封的急流,表面平静坚固,下面暗流汹涌。
  一天,我正和丹尼斯在看电视,新闻报道伟大的南非老爹纳尔逊?曼德拉重回他曾经被监禁的罗本岛牢房,缅怀那段艰难的日子,而同时曼德拉的许多黑人狱友正和他们以前的白人看守一起为前来参观的游客做导游服务,好一幅和解共生的感人画面。丹尼斯从来不掩饰其对曼德拉的尊敬:“他是一个伟大的人物。”确实在曼德拉的领导下黑人上台后没有对白人进行报复,而是努力抚慰种族间的积怨,倡导种族和解,将势不两立的黑人和白人引上了种族和解的道路。
  “可是,他死了之后呢?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掠夺我们。”丹尼斯黯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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