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鲜偶遇老志愿军】朝鲜志愿军

发布时间:2020-03-02 来源: 美文摘抄 点击:

  在国内生活几十年了,无论是买东西还是修理东西,遇见的都是想多要钱的主儿,从来没见过不要钱的。可没想到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不,我还真长了见识,在国外就遇见了修鞋不要钱的师傅。起初,还以为这人八成是雷锋转世。
  我在朝鲜留学的时候,常和同学们一起四处走走逛逛。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不大又不发达的城市,较少现代气息,不过,最令人羡慕的就是这里的大学真不少。我们常去的地方就是农贸市场了,那里用高价能买回新鲜的水果。不过,农贸市场离我们的住处不算近,得有六七里路。通常,我们都是利用周末搭伴去。
  有天从农贸市场回来的路上,我们看到一位修鞋师傅正练摊,忙用生硬的朝语问价:“钉两个皮后跟,而吗?”即多少钱的意思。这位修鞋师傅望着我们和善地说“总共留花僧?”即中国留学生的意思。我们一见人家听懂了我们的话,顿时兴奋起来忙答道:“耶耶!”即对的意思。修鞋师傅把其他朝鲜客人打发走后,让我们坐在小板凳后,就开始为我们修鞋。可我们心里一直嘀咕:问了半天价,也没告诉我们。真不知道要多少钱?太贵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吧!
  一双又一双的鞋在他的手上翻舞着,不大会儿工夫就全部修好了。我们这才问:“一共多少钱?”“不要钱!”修鞋师傅用纯正的中国话回答我们,我们全傻了,等醒悟过来连忙问:“大叔,您会说中国话?”修鞋大叔笑眯眯地点点头。“太棒了!以后,我们有地方说话了。”我们见了这位会说中国话的朝鲜大叔,高兴得不知说点什么好。等我们给他修鞋钱的时候,大叔说什么也不要。他说不要中国人的钱,愿意为中国人免费修鞋。我们问他:“为什么?您不要钱,生活怎么办?”“不为什么,家里生活挺好,没问题。”
  从此,我们在远离家乡的地方认识了一位朝鲜修鞋大叔,他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神秘与快乐的色彩。不管我们是否需要修鞋,我们只要有空,就会飞到他的身边,看他修鞋是我们的一大享受,锋利的修鞋刀拿在他的手上,乖极了,三下五除二,就把该去掉的皮子削掉,要多薄就有多薄,要多厚就有多厚。长长的锉看起来笨笨的,可一旦握在他手上,就做出了特细的活儿。只是可怜他那双大手,无论春夏秋冬都要暴露在外,皮肤十分粗糙,手背上的三道青筋凸现,所有指甲的四边都被黑色镶嵌,外端指甲尤甚,那黑色已经渗透到肌肤之中。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发紧发颤
  说来也怪,只要有朝鲜人在场,无论我们怎样用中国话与他交谈,他都像听不见一样,一如既往地用朝语和我们交流。当只剩下我们几位的时候,他就用中国话与我们交谈起来,他详细地问我们中国各方面的情况,问北京的变化,问我们对改革的看法。我们一边回答一边询问他家的情况和学习朝语中遇到的问题。双方都非常珍惜这种交流,谁也没有把谁当成外人,只是他不同意和我们一起照合影,也从来不邀请我们去他家。我们也默守着交往中必须遵守的有关规则。
  那年的4月5日,我们全体留学生到沙里院市志愿军烈士纪念墓去扫墓,墓中埋葬着牺牲在沙里院的108名将士的忠骨。我们把事先做好的白花别在胸前,站好队共同向烈士们三鞠躬,表达我们的哀思。然后围着巨大的坟冢,把我们从北京带来的二锅头酒洒向每一个角落,我们要让每一位将士都能喝上祖国人民给他们带来的酒。我们都知道,他们牺牲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们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了朝鲜人民,把自己的躯体也留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是我们的骨肉同胞。我们大声又哽咽地说着;“我们看你们来了,你们好好歇息吧!”整个墓地一片呼唤亲人的凄惨哭声。我相信,长眠在这里的将士们一定听到了我们发自肺腑的呼唤。只有此时,我才真正从书本中走出来,懂得抗美援朝的沉重感、使命感。我才真正理解战争的残酷,战士们的献身。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文章不再仅是一篇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美文,体现了志愿军“马革裹尸还”的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更重要的是我感受到了这篇文章背后,我们中国人民志愿军将士身上流出的汩汨鲜血,他们青春的不再,他们生命的终止。他们的妈妈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他们的妻子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他们的儿子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爸爸,他们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自从扫墓回来以后,大家都沉默了许多。
  这时,我们图书馆有一本介绍志愿军的书在大家手中传阅着,名字叫《志愿军战俘纪实》(名字可能不准确)。从这本书中,我们才明白牺牲在前线的将士是英雄,而被敌人俘虏后为了回到祖国的怀抱,这些志愿军的战俘受尽了敌人灭绝人性的摧残,依然坚决地与敌人作最后的斗争,可歌可泣,气贯长虹,他们也理应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而他们回国后却受到了家庭,社会不公正的指责!
  几日后,我们又坐在了修鞋大叔的小板凳上和他聊起了志愿军,聊起了我们扫墓时流下的泪水,聊起了志愿军战俘,他使劲睁开那双被岁月抽打得已经变小的眼睛,友善地专注地望着我们,听我们叙述,听我们表达,我发现他的眼眶装满了泪水,他背过身去,用手背擦去了已流淌下来的泪水。这时候,我突然问他:“大叔,你是记问棍吧,”即志愿军的意思。我们几位都盯着他看,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用眼神与我们交流着。像翻译密码一样,我们读懂了那眼神,他就是我们的志愿军,他就是我们的骨肉同胞啊!我们似乎看到了一颗鲜活跳动的心,一名远离祖国多年的志愿军的心和我们亲爱的祖国紧密相连,贴得如此之近。
  在朝鲜的近一年的日子里,修鞋大叔没有要过我们一分修鞋钱。每当我们来到他的身边时,我们便看到他眼里盛满了喜悦。
  我们完成了预期的学习任务,就要回国了。大家凑在一起商量怎样与修鞋大叔告别,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个好办法。我们深知这次告别也可能将是我们之间永远的别离,我们无法想象他一个孤独的人怎样在异国他乡度过自己的晚年。他可能早已更名改性,然而永远改变不了的是那颗中国心。最后大家的意见是把个人手中的朝币全部集中起来留给他,虽然管不了什么用,但留下的是我们对他的眷恋与关心。有同学提出他要是像以前那样坚决不要怎么办,大家不约而同地答道:“扔下钱,我们就跑。”
  第二天下年,我们一行10人来到了修鞋大叔的身旁,由班长说明我们是专程与他告别的,希望他以后多保重,别太劳累了。天气太冷或太热的时候就不要出来了,别冻坏自己,别热坏自己,岁数一天比一天大了,要知道照顾自己
  修鞋大叔满含深情地望着我们每一个人,他露出了坦诚。难舍、忧郁、想对我们诉说一切又不愿意诉说的缠绵的目光,那目光跨越了几十年。
  自从1950年跨过鸭绿江以后,他的一生究竟承载了多少责任、多少使命?有多少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为什么有国不能归,有家不能回?
  岁月是无情的,它不仅在我们的脸上刻下标记,而且将冲走以往记忆中的许许多多的东西,可是我想,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忘记在朝鲜度过的那些日子,更不会忘记修鞋大叔那离别前坦诚、难舍。忧郁,想说又不能说的缠绵目光。
  编辑/王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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