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开始 倒数开始的人生

　　不该不认识路健康 　　 　　在google里键入“08奥运”，查询结果为1310万条；键入“张艺谋”，查询结果为92.1万条，键入“路健康”，正确查询结果为1条。那么，路健康是谁？他是干什么的？他和中华千年盛事的奥运会有什么关系呢？
　　北京一定还有人记得29年前正月十五的颐和园。那一天颐和园里沸腾得不像1978年的正月。这座皇家园林举办了第一次民间的花会灯展，灯展有个诗歌般的名字――昆明湖畔闹花灯，100多种花会表演盛放在历经十年浩劫后的北京的冬天。身穿蓝色或灰色衣服的人们纷至沓来，在这场晃若前生的热闹中温暖着胸膛里那颗冰封许久的心灵。那一天将近10万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主办方有1个多小时没再收门票，汹涌的人潮几乎撑破了颐和园的高墙。去过的人一定记得29年前那一天姜昆们说的相声，但他们一定不知道当时还有一个在现场总指挥的人。他就是路健康，一个从此后在策划、实施、成功完成各种大型庆典活动中度过半生年华的人。
　　17年前，路健康和他的制作团队应运而生。在此之后，路健康担任过1997年首都各界庆祝香港回归大型文艺演出的总策划，建国50周年庆典天安门广场背景组字组图表演总策划和现场总指挥，1999年首都各界欢庆澳门回归大型歌舞表演总策划，2004年雅典奥运会闭幕接旗仪式制作总监，2005年世界超大型景观歌剧《阿依达》总策划、总制作人……如果要将他策划制作过的活动一一罗列出来，怕是全部的版面都不够用。总之，他和他的北奥集团几乎承办了中国近20年来所有大型活动的开幕仪式和庆典演出，近两年更将能量放射到了国外。路健康获得的荣誉在业内也是数第一的，全国总策划人金奖，制作人金奖，十大演出盛世金奖……林林总总，像他举办过的大型活动一样难以列举。
　　在举办大型活动的圈子里有一句行业名言：创意决定好坏，制作决定成败。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的好坏看样子是要指望张艺谋了，那么成败呢？2006年4月16日，国务委员陈至立把奥运会开闭幕式制作总监的聘书亲自交到路健康手里。中国的领导人将这份只能成，不能败的委任压在了路健康身上。他和他的公司整建制地进入奥运会，作为奥运会开闭幕式、残奥会开闭幕式的制作总监，路健康承接着灯光、音响、舞美、道具、演员、仪式、音乐、制作等八个部门的工作和团队实际操作。于是，路健康再次开始了倒计时的人生，在精算到多少小时多少秒的那一个时刻上，路健康将交上人生又一次只能满分，不能有0.01分差错的答卷。这份荣耀，有万斤之重。
　　
　　精通活动流程 10年磨一剑
　　
　　路健康一辈子都是在大型活动倒计时、创意、组织、实施，最后还有意料之外的惊险中度过的，他不仅要运筹帷幄，还要冲锋陷阵。顶着这样的压力，出乎意料，路健康竟是一个极其随和，谈吐幽默，有说相声潜质的人。这天他穿了件耀眼的明黄色T恤，看起来和实际年龄相去甚远。关于路健康的工作，笔者光听听就觉得是一种人生折磨，但路健康的讲述却轻快而淡然。于是那些砸在华光丽彩之下的血与汗，那些透支脑力、体力和生命的工作状态在笔者脑海里一一铺陈开来。
　　大型活动是一个复杂的、综合性的、一旦开始就没机会重来的工程。每次项目拿来后先是确立主题，策划创意，而创意的核心是创新。所谓创新，就是一次一次对自己的否定。然后进行组织编排，之后便要落实到灯光、音响、舞美、道具、演员、音乐等更加细微处。落实的意思，指的是要落实到秒，落实到上万名演员在哪一秒先抬起哪一条腿，是上万人的流动调配，最要命的还得是有序的组织调配，绝不能出一点差错。比如当年天安门广场和未来北京奥运会上10万人的集散。服装多少件，道具多少件，把它们有机地联系起来。加上排练，空中、地下各种表演的缜密配合。最重要的是要有前瞻性地定制出好几套备案，以防不时之需。路健康的策划本论斤算，一个活动会有好几本。
　　路健康笑呵呵地说，搞大型活动必须要胆大心细、遇事不慌，心理承受能力要强，否则人会崩溃的。那还是在1993年第七届全国运动会开幕式彩排时，设计的是二龙吐珠。当时设想两条龙把嘴里的珠子吐出以后，烟花着起来。在排练的时候，礼花场的人一试，短路了。于是纸炮倒地爆炸，岸边的水泥墩子都炸到河里了，万幸没引起人的伤亡。半夜两点多钟路健康赶到礼花厂的厂长家，把厂长揪回来重新研制。开幕式演完全场欢呼的时候，坐在地上的路健康心里都是空的。他说，现在回忆起来很有意思，但当时着实是吓得不浅。
　　大型活动特有的全套繁杂流程，从亚运会一直到1989年的民族运动会，路健康用了整整10年的时间学习。掌握了所有的细节，细到充气物上天到哪儿报批，飞机飞行到哪儿联系，如果动用解放军找哪个部队，用武警找什么渠道，燃气供气归谁负责，火炬塔的制作谁有把握，组织学生怎么管理，教练是按多少比例分配，分场导演多少合适，什么时候集中现场排练、彩排、联排、预演，正式灯光的对光，现场的摄像，直至节目单是在什么时候印出来。所有一切，这个获得多次策划金奖的公司老总心里知道得清清楚楚。
　　
　　为50年大庆 掏空了心思
　　
　　建国50周年庆典，作为天安门广场背景组字组图表演总策划、现场总指挥，路健康已将预案精细掐算到了每一秒。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庆典当天，国家领导人已经登上天安门城楼时，由于前一天下雨，一个灯竿上的换色器系统失灵。这一个系统指挥着1万人的图形变换表演，如果不能即刻解决，1万人将阵脚大乱。
　　在此之前，由于路健康和他工作伙伴的提议，50年大庆的游行队伍顺序从以前的工农兵学商的排序改为开国、改革、走向未来的辉煌。以前天安门广场大庆时变换的图形只是五六个，而这次用了21个图形，多达23次的变换。也就是说，庆典当天要有10万人的翻板表演，翻几百万次，翻出的画面有国旗、国徽等重要标志，所以，这次表演连几百万分之一的失误都不能有。但是现在，这个连“百万分之一”的失误都不能有的表演将面临一场灾难。
　　现场工作人员的恐慌可想而知，有人提议把救火车叫来升到空中抢修，人们都将目光投在路健康身上。此时的路健康好像一个站在绝壁边的将军，没有考虑的时间，一声令下后，所有的结局都将是他一人承担，甚至是担不起的承担。
　　凭着近20年的风险经验，路健康断然否定了这个提议。国家领导人，各国贵宾，世界几百家的媒体都在，叫来救火车等于昭告天下这边出了大状况，只怕当晚就会出现在各国的媒体头条上，国家的名誉和尊严将受重大影响。路健康当即指挥着人爬到灯竿上，把坏掉的系统拿单子蒙上，用事先准备好的备份系统完成了任务。建国50周年的庆典没有瑕疵，路健康受到中央领导的赞扬，荣立一等功。
　　“那天太紧张了，当时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飞机飞过之后，发令没问题，我才算喘上口气来。”路健康提及此事倒还是笑着说的。那一天，是路健康最得意的一天，也是他有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天。这种头上悬剑的日子，路健康已经过了大半生。
　　其实除了要随时应对想不到的突发状况，关于那天在广场上10万人的集结和撤离，路健康也是煞费苦心。当天清晨时分，天安门广场空无一人。8点之前，只有路健康和十来个工作人员在一根灯竿底下呆着。1小时后，这里将有10万人的准时集结和“百万分之一”的错误都不能有的精确表演。
　　时间到，路健康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开始发令，10万人按照路健康和同事们之前呕心沥血研定出的“分散集合，分组前进，在东西长安街等候，准时入场，现场集结，定时就位”的方案有序进场。9点钟，指令灯一发，天安门广场上的10万人分秒不差、严整有序地排列整齐。
　　结束后的退场用了18分钟。人们不知道，身心交瘁的路健康这天最后的时间是和区长书记们在广场上捡纸中度过的。活动结束后，天安门广场上一个纸渣都没留下，这是空前、也是迄今还未曾有过的最文明的一次庆典活动，这都是路健康一开始就在预案中提出的。
　　这场庆典为路健康赢得了功勋，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成功后巨大的失落感，胜利短暂得如露珠被蒸发掉的那一瞬间，更多的是身心被掏空后的失落感。几百个日夜的心血，几百个日夜的劳作，在短短的时间里一下子就结束了。
　　
　　澳门回归 路健康假扮“澳门人”
　　
　　2005年10月29日，历经10年的等待，6年的筹备，澳门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大型综合性运动会――第4届东亚运动会。随着国务院副总理吴仪宣布开幕的声音，体育场四周骤然喷出两道划破长空的灿烂烟火，国旗和会旗迎风扬起。场内灯光熄灭，一个银装小渔童登上了平台。升降架把他托向高空，小渔童用火炬引燃了莲花灯座上金色的莲花，璀璨的“火莲花”冲天而去，东亚运动会圣火开始熊熊燃烧。
　　刚刚还屏住呼吸的人们顷刻间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欢呼喝彩之声。亿万观众领略到了什么叫做气势如虹、鬼斧神工。整个开幕式结束后，国际奥委会的人非常郑重地说，没想到澳门有能力搞出如此出色的开幕式。当时国内网络上人们也纷纷留言，把2008年奥运会交给澳门人搞去好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澳门人”就是路健康。这台庆典是路健康和他领导的北奥集团从零创意开始，运送到澳门100多集装车器材的物资，一步一步由自己的团队全盘完成的。后来有报道称这场开幕式是有“灵魂”的。
　　年近六旬爱看外国大片的路健康，头脑却如年轻人一般敏捷而活跃，他时刻保持着与时俱进的思维状态。他喜欢领先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比如电脑灯、效果烟花、水幕、空中威亚等。这次开幕式上，路健康动用了18台PG灯、800台电脑、9台激光灯、60台探照灯，堪称国际大手笔。然而尖端科技的运用也同样需要胆识， PG灯是由法国人发明的一种比较先进的投影设备，它能在场地舞台上投射出地面巨幅场景，从而与表演交相辉映，形成宏大场面。在此之前国内从未有人使用过，路健康第一个将它引进，当时其他工作人员都很不赞成。路健康险中求彩的个性让他坚持了自己的主张，他再次将达摩克利斯剑亲手放到自己的头顶上。
　　当开幕式最初旭日东升的场面和一幅幅镶嵌着澳门点点滴滴的情景画面，给人视觉带来强烈冲击赢得全场赞叹时，庆典的工作人员激动地抱住了路健康。
　　当笔者问到最令他骄傲的地方是什么时，他的回答是澳门学生。最初在澳门排练时，极有个性主张的澳门学生排练累了自动就歇了；要求他们横平竖直地站队，人家根本不听；排练的学生吃盒饭，家长也极为反对。但几个月下来，学生们竟然主动要求周末留下加班，没机会参加演出的学校甚至提出抗议，为什么不让他们参加。漂泊在外太久的土地上的孩子们第一次有了国家荣誉感，路健康觉得没有比这再值得骄傲和欣慰的了。
　　
　　烟花照耀不到的地方有路健康
　　
　　路健康说他这一辈子的选择没错。大型活动接触的东西使自己的阅历丰富，眼界开阔，留了很多珍贵的回忆。
　　“雅典八分钟”，身为制作总监的路健康道出了其中一个秘密。为了求好，创意迟迟未出，使得制作非常紧张。原本设计的是灯笼放在彩车上，结果到那儿一看，雅典只给了1.7米×7米的小舞台，彩车放上去看起来会像个小玩具。路健康，又一次人生当中的急中生智，看见人家台底下有一个大拖板车，他赶紧抓过来把灯笼放上去向前滑行，这才完成了后来世界人民看到的不算寒酸的仪式。但这次救场没为他赢来表扬，国内的批评声持续至今，路健康只是呵呵笑了两下，没作任何辩解。
　　有时候，心血与汗水浇灌出的不只是花朵，还可能是意想不到的承担。1997首都各界庆香港回归演出的头一天，排练完以后，另一个参演单位把燃放的和没燃放的烟花混装在了一个箱子里放到库房。半夜烟花自燃，着起火来。路健康当时和同事们还在主席台上论讨明天的工作，突然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发现库房着火了，他和同事们拼命地把火扑灭了。但场地的工作人员还是报了警，警察当时就把路健康推贼一样地推上了警车，到地方后警察对他进行了笔录和审问，路健康像讲笑话似的讲着这些。凌晨3点，50岁的路健康被放了出来，他当时心里想的仍然是10多个小时之后的庆典。
　　20年来没有周六周日，靠倒计时过日子的路健康，笑谈自己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对于名誉，路健康很淡漠，他将很多次扬名的机会都让给了别人。他心中最大的执著是想参加建国60年的大庆，这份企盼与光荣是他最难以割舍的。
　　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的创意已经完成，今年8月就要进入排练阶段。为了这场盛事时常会从梦中惊醒的路健康，再一次进入了以分秒计算的人生轨迹。当2008年奥运会开幕的那天，在磅礴的惊世烟花之下，笔者希望人们能抽出一分钟的空隙，去角落里寻找一个身材不高、胖胖的、总是在微笑着的戴眼镜的人，他的名字叫路健康。他在这场华夏千年盛典之中有资格被人们了解和铭记。
　　编辑/冯 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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