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厦门人的教诲

　　PX项目投资者——翔鹭腾龙集团，及当初积极支持该项目的厦门市政府，现在正在学习如何文明地组织经济活动。

　　厦门应当接纳PX项目吗？翔鹭腾龙集团的态度不问可知；
厦门市政府也热烈地欢迎，因为据说这个项目投资巨大，可直接拉动投资增长；
投产之后，每年也可为厦门带来不菲的工业产值与税收收入。

　　所以，尽管专业人士、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普通民众对该项目的潜在生态环境隐患深表忧虑，但政府还是不顾阻力毅然批准该项目上马。

　　结果激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短信抗议，厦门市政府被迫宣布暂时缓建，并重新组织环境影响评估。最近又就此向各界广泛征求意见，召开了公众、专家、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参与的座谈会。在已经召开的两轮座谈会上，反对PX项目兴建的意见占了绝对多数。

　　面对这种民意，与会的厦门市官方人士表示：“厦门市政府一定会根据科学发展观的要求妥善处理好环评工作。”当事的翔鹭腾龙集团看到此情此境，也发表致厦门市民的公开信，“对于厦门市民群众关心自身环境表示充分肯定，外界提出的意见或建议，我们虚心讨教。”这封信的主体内容是为该项目的合理合法性进行申辩，但借助理性的语言公开地为自己进行申辩，请求市民、舆论、专家理解，这本身就已经是十分文明的了。

　　这样的态度转变具有一定标本意义。

　　中国人天生就有企业家精神，所以，只要政经制度不是不合理到一丝空气都透不进来，企业家就总有可能创造出惊人的财富。但是，这种对于财富的热烈追求也经常会让企业家变得盲目。除了金钱收益之外，他们眼里往往没有别的价值。为了进入市场，为了获得垄断地位，他们不惜收买权力、与权力勾结。而政府官员也以GDP和财政收入的高增长作为最重要的政绩目标，自然也乐于跟商人结盟。

　　金钱与权力勾结之后，权力当然走向腐败。这是广义的腐败：金钱既可能使官员个人腐败，也会使政府行使权力的方式趋向粗暴。另一方面，企业家、商人也会被权力所腐蚀。权力换取金钱的高效率会让商人上瘾，日益依赖权力，他们身上的企业家精神自然会消退。

　　一旦达到这种状态，商人们的行为就会扭曲。他们不会像往常那样与交易对象平等地进行交易，而是习惯性地利用权力把不公平的条款强加给对方。这样的企业以及这样的政府官员在上马一个项目的时候，会把自己的意见当成不容怀疑的真理，把自己的利益当成唯一的公共利益，根本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权利、利益、意见，甚至根本就不给其他人主张权利、维护利益、发表意见的机会。他们迷信并且滥用自己的权力和实力。

　　近些年来，很多企业在社会上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一幅凭借权力傲视阔步的形象：石油、电信、铁路等企业对消费者的抱怨置若罔闻；
企业对周围环境造成严重污染，但拒绝承担任何责任；
开发商或拆迁公司半夜派人纵火焚烧拆迁户的房屋，甚至物业公司会派人将维权的业主打个半死。

　　只是，并不是每一个企业都足够幸运。厦门民众不屈不挠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而在大众政治时代，这种意见所带来的舆论压力十分巨大，企业现在不能不正眼相对了。

　　在民众无从表达的时候，实力确实可以在密室之中起决定作用。一旦民众意见得到公开表达并获得舆论支持，企业就不能不讲道理了。这个时候，企业的胜算就非常小了。因为，被娇惯的企业本来就不是按道理做事的。

　　对于企业来说，这是另一种生存环境，文明的生存环境。恐怕很多企业都不习惯这样的环境，包括那些在其本土向来如此生存、在中国却安享特权的跨国公司。但是，企业家、商人们必须学会这种文明的生存，哪怕他们还没有面临PX项目投资方现在面对的那种强大民意与舆论压力。

　　他们需要与交易对象公平地交易，与企业可能影响的民众平等地对话，一旦发生利益纠纷与冲突，借助于理性的辩论和法律，来文明地主张自己的权利，而不是用特权压服对方。

　　唯有当企业、商人学会如此文明地从事自己的生意和事业，他们才有可能维护自己的长远利益。分散的民众确实是软弱无力的，但是，假如企业因此而肆无忌惮地滥用从政府那里收买来的权力，则民众必然会给企业、商人积累的财富贴上“罪”的标签。由此，他们的企业和财富就不大可能安稳了，即便他得到实力的保护。因为，心灵的力量在特定时代是最强大的力量。

　　从长远来说，财富最安稳的保障，是企业家、商人在积累财富的过程中尊重他人，尊重社会伦理。

　　来源：中国经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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