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泉：一次重视地方性知识、寻求多途径保护环境的国际盛会

　　紧傍地中海的亚历山大城是世界文明古国埃及的第二大城市，曾经是埃及开国（公元前332）至公元624年间的都城，一度为希腊文化的中心之一。建于公元前3世纪的亚历山大图书馆是一所全球最著名的古代图书馆。在这个希腊和埃及古代文明重要标志之一的图书馆，最近召开了一个以全球各民族传统知识体系为主题的国际盛会。

　　这个国际会议的名称是“衡量的标准与认识论：在多元的生态系统评估中搭建本土知识与科学知识之间的桥梁”的国际学术大会，这是由联合国等组织的“千年生态系统评估”的行动之一，我应邀出席了这次大会，在参会过程中，深感这次大会对云南民族传统文化的弘扬和保护有十分重要的意义，现将会议的一些基本情况作个简要的介绍。

　　“千年生态系统评估”（Millennium Ecosystem Assessment）的行动是由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于2001年6月亲自主持而开展的，牵头进行这一行动计划的国际组织有联合国环境规划署、联合国粮农组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国基金会、世界银行、世界保护联盟、世界卫生组织。“千年生态系统评估”的最终评估报告预计在2005年完成。这次评估的宗旨，是在于通过对1000年以来全球的生态系统变迁状况的评估，促进全球各个国家决策者更合理的可持续决策机制，使公众深入了解生态系统的变迁与人类的生存和未来之间的密切关系，促进民众能更好地得益于生态系统，让生态系统为人类造福。

　　这次全球环境评估行动旨在总结出一些准确有效的环境评估方法，促进全球的生物多样性保护、防治沙漠化、湿地保护和稀有物种保护、减轻因环境恶化、资源匮乏导致的贫困等。如果这次由联合国各个组织共同倡导和组织的评估行动卓有成效，形成一些为各个利益相关者取得共识的方式方法、标准等，今后将每隔五至十年进行国家或区域性范围的环境评估。

　　来自90多个国家的科学家参与了这一规模宏大的千年生态系统评估行动。这次在亚历山大城召开的会议有50多个国家的代表参加，其中有包含自然科学、人文社会科学各个学科的科学工作者、各种国际组织和民间组织的代表、还有来自不少国家的原住民代表。

　　这次会议特别强调，当代科学知识和地方性知识、原住民本土知识是平等的，在对20世纪的生态系统进行评估时，不能离开各个国家原住民，特别是各个国家的少数民族的传统生态知识和来自他们的意见，研究各地原住民对环境的适应性和与环境和谐相处的经验，对今后生态系统的改善将是非常重要的。要加强科学家与原住民之间的对话与合作，将原住民丰富的传统知识与当代科学知识更好地进行整合，要重视原住民对当代科学发展的看法，对生态系统变迁原因的看法。

　　会上，不少学者和原住民代表反思了过去西方科学观和发展观强调人是自然的主宰，可任意支配和利用自然，漠视原住民传统知识体系和他们千百年积累的与周围环境和谐相处的经验，忽视自然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以竭泽而渔的方式开发自然资源，导致自然环境的恶化和资源的枯竭等历史上的惨痛教训。

　　不少与会代表通过个案研究，总结了如何将科学知识与原住民知识相结合保护环境的经验，如俄罗斯北部的一个社区如何将自然科学知识和本土知识相结合保护当地圣境的报告；
南非和印度的一个合作项目如何将有利于生态保护的民间工艺的传统知识与当代科技知识相结合而促进其发展的报告；
秘鲁山地原住民关于当地气象变化和植物栽培的知识；
澳大利亚原住民关于荒地和山火的知识与现代科技相结合保护生物多样性的项目介绍；
瑞典学者关于地方社会组织网络与生态体系管理之间关系的个案研究等。中国参与会议的科学家和环保组织代表等也从多方面介绍了在中国少数民族地区利用本土知识进行当地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经验和做法。

　　大会强调，在进行生态评估时，要充分重视来自社区层面和“草根组织”（民间基层组织）的评估，整合原住民对于生态系统变迁的评估和看法，并倾听原住民对生态系统变迁原因的意见。

　　一些科学家和来自各国的原住民代表指出，发韧于西方的现代科学在看待环境和自然资源时，缺乏感情和对环境的敬畏、礼敬，过分强调对自然资源的实用性和功利性，对原住民关于自然的一些宇宙观和认识论视为迷信、落后而不屑一顾，在这种全球化价值观和世界观的影响下，原住民年轻一代的价值观也在改变，环境在退化。原来代代相传，对资源保护、环境保护大有裨益的传统知识和管理机制在不断地衰落和弱化。

　　笔者在大会的发言中也举云南少数民族的实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认为一个民族的宇宙观、世界观决定着一个民族对待自然界和周围环境、自然资源的态度，在很多原住民的传统文化中，蕴藏着深刻而智慧的生态伦理知识和自然资源可持续管理的知识和合理机制。如果科学家和开发者仅仅满足于依靠精细发达的科技知识和理性来进行利用、开发环境资源的规划和行动计划，认为科学和技术知识最终可以解决当代人类的所有难题，那是片面的。在探求环境退化和衰退的原因时，应当总结历史上漠视各民族自然资源可持续利用的传统知识，盲目进行无节制的资源开发而导致的生态灾难，应当吸收各民族传统文化中那充满智慧和在长期的经验积累的厚实基础上形成的环境保护知识和自然资源管理知识，让这些智慧和知识充分地在当代的发展和环境保护中发挥它们的积极作用。

　　云南是全球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最为富集的地区之一，这次旨在探寻多途径地保护环境和资源的国际会议，对云南今后如何更好地保护和利用有利于环境保护和资源合理利用的各种地方性知识、各民族的传统知识，保持云南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和谐发展，有着深刻的意义。

　　原载《中国民族报》2004年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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