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绳:我心里的中国:不断变化着的图腾

发布时间:2020-06-18 来源: 美文摘抄 点击:

  

  我是中国人。我生于斯,长于斯,但是,对中国的认识和心境却随着年龄的不同而变化着,也随着周围环境和个人境遇不同而变化着。

  

  少年时,我心里的中国是一只雄鸡。老师说,中国地图像一只雄鸡。我细看地图确实很像。老师告诉我,中国原来像海棠叶,被人割去了一块,才成了这个样子。当时我最关心的是这只雄鸡的完整,千万不要再被人割掉一块。

  

  青年时,我心里的中国是一条龙。一条正在跃起的巨龙。我对巨龙的跃起充满渴望,也充满信心。我全心地为巨龙跃起而呼号,而努力。那时我认为国家就是党,党就是国家。热爱党热爱政府就是热爱祖国。我相信,有了党和政府的领导,巨龙就可以腾飞。

  

  经历了文革,我到了中年。看到了制度的弊端,我心里的中国是一架低效率的、常出故障的机器。它需要修理,需要更换零件。这时开始了改革,我又全力为修理和完善这架机器呼号、努力。

  

  三十年的改革之后,我进入了老年。这时我心里的中国是一个面对众医会诊的病人。当初,我们用过前苏联的药方,不灵;
后来,又用了市场经济的药方,经济是发展了,但社会不公平。现在该用什么药方呢?我认为病根是权力缺乏制衡,有些人把公权变为私有产品在市场上换取大量的黄金白银。这是缺乏民主制度的结果。因此我主张用宪政民主这副药方,但它灵不灵我还没有把握。因为近百年来,在外国有效的药方拿到中国来就不灵了。我忧虑。中华民族号称五千年文化。然而,传统文化使中国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落了伍,挨了打。为此,“五四”以来的志士仁人们抛弃了传统,寻求新路。当初他们不会想到寻求新路却如此曲折,直到今天,中国知识分子对前进的路还没有共识。由此我怀疑,中国到底有没有自己的精神家园?到底有没有治国良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我年轻时很明确,很自信,现在却很艰难了。

  

  的确,我心里的中国,老年和青年不一样。

  

  到了老年,我认为中国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雄鸡,地域对老百姓来说并不重要。“国”字外面的方框既不能框住老百姓的身体,更不能框住老百姓的大脑。人们可以在国内生存,也可以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生存;
人们可以有这样的认识,也可以有另一种认识。老百姓不太在乎国界,但不希望因国界纠纷而造成战争。我不否定领土和主权,但领土和主权不能绝对化。两千多年来,中国的领土是多有变化的。

  

  到了老年,我认为祖国就是祖国,政府就是政府,二者不是一回事。政府是匆匆过客,而祖国永恒。几千年来,中国经历了多少个政府?而中国还是中国。我希望每一届政府都能够促进祖国的进步,也希望每一位公民都能当帮助政府促进祖国进步。

  

  到了老年,我希望中国发展、进步,但我不相信、也不希望中国会成为令外国人感到威胁的巨龙。中国现在是世界上第三大经济体,就中国的人口规模,有可能成为第一大经济体。在世界资源的占有和分配上,在对地球环境的保护上,中国不应当使外国人忧虑。大国有大国的责任,大国有大国的胸怀。中国要和世界各国一起面对人类共同的问题。在日益严峻的大自然在前,人类是一个同舟共济的整体,同损同益,没有国度之分。  

  

  说到中国,不能不说中国人。中华文明的本质特性凝聚在中国人身上。中国人是中华文明的活体。对中国人,周围环境不同,我心中的印象也不同。在国内,看到中国人痛感人满为患,在国外,看到黄皮黑发的人倍觉亲切。1990年代,在里约热内卢的海滩上,我看到了这样亲切的身影,赶忙凑过去问:“Are you Chinese?”他摇摇头:“No,I am Japanese.”我失望。中国人不仅仅是外表,而是他的本质特性。中国人不管生活在世界哪一个角落,不管持什么护照(护照是政府给予的标识,不是祖国给予的标识),多数中国人都保持有大体相同的特性。这个特性不能用美与丑、良与莠来评价,它是历史铸就的客观存在。什么是中国人特性?温良、中庸、恕道、不精确、不守时、深沉内敛、整体思维、权力崇拜、没有宗教、家庭观念强.....这些都是,但不是最贴切、最完整的表述。中国人的特性和外国人比较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要表述出来需要一本书。这样的书已经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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