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石库门记忆

发布时间:2018-06-23 来源: 美文摘抄 点击:


  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就有一串数字牢牢地镶嵌在脑海里,那就是我家的门牌号码。那时,因为家家户户孩子多,父母都很忙,懒得管,于是孩子们到处乱跑,经常会有孩子找不到家。为了防范于未然,很多家庭都在孩子刚牙牙学语时,先教他学会说自己家的住址。这串数字对我来说是永生难忘的。
  我家所在的路,是一条夹在上海两条最奢华的马路——南京路和淮海路之间,并与之平行的一条闹中取静的马路。弄堂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和乐里。在我小时候,感觉和乐里是一个非常大的天地,那里住着非常多的人家,多到我至今也不能说出到底有多少家。与著名的滑稽戏《七十二家房客》几乎完全一样,现在看来可以说是城市中心的一个贫民窟,但在当时,那里却带给我无尽的快樂。而最重要的是,弄堂里拥有非常多非常多的孩子。例如,我们9号里就有一个邻居家里生了八个女儿,从老大到老八,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分别是“桂兰菊花玉叶金枝”。
  说到我的左邻右舍,不得不先说这家生了八个女孩子的赵家,因为他们是二房东。二房东是怎么样的意思呢?我至今不太明白。但我想不通的是,我们9号里当时一共住了六户人家,而这幢石库门里的所有公用场所,全部为赵家占据。天井里堆放着的全是赵家的杂物。偌大的客堂里,赵家在那里摆开了红木的八仙桌,中餐晚餐都在那里吃。客堂里还放着一把躺椅,那是赵家老伯伯的专座。
  赵家是二房东,也就是说他们是有钱人。我们小时候称之为赵家妈妈的女人,声音特别响,尤其是在吩咐其女儿们去买物品或干活的时候,那个声音,整幢房子都会发出回声。“去买几块凯司令的蛋糕,去买几只公的七两朝上的大闸蟹。”那时,我大约才3岁,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凯司令的蛋糕,或者说我的记忆深处实际上连蛋糕的影子也还没有见过。家中能够有几块咸带鱼,一碗咸菜炒毛豆,加上一锅饭,就谢天谢地了。
  但是,凯司令蛋糕,以及七两大的大公蟹对一个处于美食饥饿症中孩子的诱惑,在三岁的我的心中不断滋长。更加严重的是,赵家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在客堂间里喝牛奶红茶,这个事情因为是细活,赵家女主人都是自己做的。只见,她自己先把红茶泡好,然后将牛奶和一定比例的炼乳倒在一个大玻璃容器里,与红茶混合,再倒入各个小杯子里,一家人坐着喝下午茶。这时,女主人又会喊他们家的姑娘:“拿点采芝斋酱油瓜子来,昨天邵万生的勿好吃!稻香村的鸭胗肝拿几包,大家分来吃吃。”于是,客堂间里零食和点心香气四溢,他们用标准的上海话谈笑着,说起许多上海老典子的掌故。因为说得很响,而石库门房子基本没有隔音的条件,我无意间也听到了一些上海的故事,学到了一点常识。
  逢年过节,赵家在客堂里大摆筵席,上一道道色香俱佳的菜肴,赵家老伯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喝得醉醺醺的样子,是我们9号里经常上演的闹剧。我作为一个小男孩,心中渐渐产生很奇怪的想法。后来,我一生都不爱吃零食,连我的孩子也不爱吃零食,也许就是受那时的影响吧,我讨厌一家人毫无作为整天吃吃喝喝的生活方式。
  我父亲告诉我们。赵家是扬州富商,做油漆生意的,到了这一代,生意就彻底败掉了。赵家男主人,我们当时客气地称呼他赵家伯伯,就是一个好吃懒做且胆小如鼠的公子哥。他除了喝酒、玩虫子(蟋蟀、金铃子)外,一无所能,坐吃山空。我们常常可以看到收旧货的贩子从他家进进出出,用包袱布裹着一些物品离开了赵家闭锁的大门。
  好几十年过去了。我家搬迁到国际饭店后面的牯岭路,后又搬家到共和新路。我去贵州插队,又读大学,在贵州大学教书,辗转到宁波,总共在外地生活了28年。
  20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某一天,我到延安中路上的一个单位讲学,刚巧遇到一个曾经在和乐里生活过的工作人员,他谈到了赵家,说他家的后代基本都没有什么大的出息。讲座结束后,我和他一起,走到我曾经居住过那条弄堂吧,那座石库门房子,一看那里显得很破败。赵家还有孙辈在那里生活,大约等待动迁。我想到了孟母,她的确伟大,通过不断搬家,选择了好的邻居,避免了孩子最初成长阶段可能受到的不良影响。老是搬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怎么办呢?现代的家长要时刻关注着孩子,在他童年时刻,一定要爱护他的听觉和味觉、感觉,使他长大后不失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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