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动茶叶高潮（一）

　　伊丽莎白一世去世那年，股份制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尼西亚爪哇万丹设立了办事机构。此前两年，女王授予该公司皇家特许状，给予它在印度贸易的特权。在17世纪上半叶，与荷兰相比，英国在茶叶介绍推广方面少有建树。究其原因，一是英国海上霸主地位还有一个形成过程；二是罗马天主教代表的封建复辟势力活动还甚嚣尘上，陈旧生活观念仍然占据主导地位；三是与荷兰宗教变革相比，英国新教形成留有太多罗马天主教色彩；四是英国此时的商业意识受陈旧观念压制，远没有荷兰浓厚。继任国王詹姆士一世的母亲是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天主教徒，后被伊丽莎白一世以谋反罪名处死。行刑那天，她身着红衣，表明她是一个天主教殉教者。詹姆士一世虽然有着新教徒的成长背景，但却允许天主教传教仪式流行，最终导致天主教徒阴谋炸毁议会。相对于荷兰，这一时期的英国社会还较为封闭。曾经有许多欧洲国家如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俄国沙皇和荷兰新贵来中国定牌定标订购有家族印记的陶瓷茶叶器皿，而我们却鲜见英国贵族在这一时期的相关行动。抢劫荷兰商船的英国皇家海盗所收获的物资中，不时出现一些罐存箱装可以煮饮的植物叶子。在印尼万丹任职和往来的英国人受当地华人、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影响，开始饮用茶叶并将其带回英国馈赠亲友。茶叶通过各种途径陆续传入英国。
　　新教阵营击溃了天主教国家西班牙的舰队，荷兰和英国逐步成为新的海上霸主，在东方航线上已经通行无阻。不能理解的是，两个新的海上霸主在对待茶叶贸易和茶叶消费上的态度差别巨大。荷兰船只1607年就开始直接从澳门购买茶叶销往欧洲。荷兰社会积极从事茶叶贸易，荷兰民众广泛接受茶叶饮料。可以想象，茶叶是一种商品，而商品的法则是市场。荷兰早有市场。至今多数荷兰人喝红茶加糖不加奶，民间一直保留一定比例的绿茶消费，饮茶方式更加接近产地的民间习惯，证明荷兰茶叶市场早于英国茶叶市场。为什么英国宗教改革百年来没有出现类似荷兰的茶叶市场呢？同是新教，态度各异，看来琢磨英国国教应该是一件理解英国茶叶历史发展有意义的事。用英国国教比对路德教和加尔文教，原来英国国教是穿新鞋走老路，换汤不换药。还是那套仪式，还是那套观念，还是那套路子，只是不承认教皇的权威，以英王代替而已。英国圣公会的大主教与教皇的名称相同，都是叫DOPE，教会的英文名称亦相同，都是Catholc Church，只是为了与天主教分开，改为英国公教Anglo Catholic Church，变动部分只是简化了一些礼仪。看来圣公会实际上并非实质意义上的宗教改革，因为它和天主教没有任何理论原则的分歧。国王穿新衣，行为自然怪异。英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被公开处死的国王查理一世在其父詹姆士一世的怂恿下，曾穿便服跑去马德里打算讨个天主教的媳妇回来，而西班牙公主嫌弃他是异教徒而不愿接近他。他娶了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妹妹亨利埃塔·玛丽亚。法国老婆也是个天主教徒，虽然她没有西班牙公主铁杆，但她的宗教信仰日后仍然是个大麻烦。这一时期茶叶在英国的环境条件，比在西班牙并无根本性的改变。
　　与英国圣公会天主教残余或天主教倾向针锋相对斗争的，是意识形态、思想观念、传教方式和生活态度更加接近加尔文派的英国清教徒（Purltan）。1524年，英国人廷代尔把新约圣经翻译成英文，他可以说是英国的第一位清教徒。清教徒希望完全按照《圣经》的原则生活，尊行圣经的教导可说是他们的至上目标。他们认为《圣经》才是唯一最高权威，主张英国每位识字的人都拥有一本圣经，每个人都可以直接与上帝交流，反对神职人员的专横、腐败和繁文缛节，强调任何教会或个人都不能成为圣经解释的垄断者。清教徒提出了不同于英国国教的新的教义、仪式和组织原则，其实质是反对封建统治的精神枷锁。倾向于清教徒思想的英国议会同查理一世国王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奥利弗·克伦威尔1628年进入议会，他第一次发言就用犀利简短的语言批判宫廷保护天主教给英国社会发展造成的危害，阐明了清教徒的民主思想和治国理念。克伦威尔是英国17世纪资产阶级革命的领袖、政治家、军事家和杰出的宗教活动家及改革者。他率领议会军彻底击溃了国王军的反扑，并于1649年将查理一世送上了断头台。之后11年间，护国公克伦威尔代表清教徒势力以共和政体的名誉掌控英国。天主教活动受到限制，天主教推崇的陈腐思想观念土崩瓦解，逐步被新的生活认识和生活态度取而代之。应该不是巧合，在清教徒活动如火如荼、其政治势力达到巅峰时，英国也出现了一系列的茶事活动。1637年，英国四艘帆船抵达广州珠江口。英国东印度公司从中国购买了112磅茶叶运回英国试销。1657年，英国伦敦加里维斯咖啡店首次出售中国茶叶，售价每磅6-10英镑。克伦威尔患疟疾在伦敦去世后20天，伦敦《政治公报》周刊出现一则广告：来自中国的茶叶，是医生共同认可推荐的有益饮料，现伦敦皇家交易所附近的“苏丹王妃”咖啡店有货出售。我们还有一个清教徒新的生活态度与茶叶发展相关联的佐证。当英国清教徒受英国国教徒迫害流落北美后，他们却在那里迅速建立了一个比英国本土活跃的茶叶市场。
　　好事多磨，克伦威尔去世后查理二世带着罗马天主教观念的花岗岩脑袋复辟，处决了议会中的清教徒圆头党（ROUNDHEAD）。十七世纪上半叶，欧洲国家都正在朝着强化君主专制的方向发展，而民主政体在英国的出现实为欧洲一枝花。百年前，亨利八世以王权对抗神权，引领改变了欧洲宗教格局。百年后，英国清教徒拉开了民权对抗王权的序幕，对英国、欧洲乃至世界的民主化进程产生了深远影响。克伦威尔代表清教徒取得的胜利，为英国的社会发展设定了轨道。清教徒的价值观、重商意识、人权要求和生活理念已经深入人心。清教徒的出现，颠覆了传统观念，推进了英国资产阶级革命进程，也大大改善了英国茶叶市场形成的外部环境。查理二世的皇后是天主教徒，他的主要情妇，法国的朴次茅斯公爵夫人也是天主教徒。是时英国的反天主教形势正在高涨，查理二世不得不违心地同意通过了两个在上、下议会和公职人员中清除天主教奸细的审查条列。查理的弟弟约克公爵詹姆斯在第一个审查条例通过之后不愿放弃罗马天主教信仰，因而辞去领衔海军大臣的所有政府职务，但新约克公爵夫人的秘书科尔曼以及其他很多天主教耶稣会会士被处死。查理二世死前竟然公开皈依了罗马天主教，但时过境迁，他并没有同茶叶过不去。葡萄牙公主凯瑟琳1662年嫁过英国来时，嫁妆清单中有80万英镑、扼守直布罗陀海峡的丹吉尔城堡、印度城池孟买和一箱来自中国的红茶。两年后，英国东印度公司在澳门设立办事处，办理购置茶叶事宜。已经行政化的东印度公司经理也会拍马屁，得悉王后嗜茶，特意将一筒两磅两盎司的茶叶呈献查理二世。此前，东印度公司的主要贸易货物是棉花、丝绸、靛青和硝酸钠，如今茶叶也进入了公司的购买计划。1669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又从爪哇的万丹购进143，75磅茶叶输入英国。
　　查理二世的续任人其弟詹姆斯二世于1685年就位。他是最后一位天主教的英国国王。就在他即位后的第二个星期日，他就到他的小礼拜堂去做天主教的弥撒。詹姆斯成立了一个教土委员会，意欲阻止人们攻击罗马天主教的宗教信条。天主教教徒在詹姆斯二世的保护下，势力日甚一日。他们到处建立组织，公开传播天主教教义。经过系列运作，詹姆斯从高等法院获得权力，能够接纳天主教徒进入枢密院，能够自由任命罗马天主教徒为陆、海军军官，甚至能选任罗马天主教徒在牛津大学各学院任职。詹姆斯还免去了自己的两个内弟职务，因为他们是新教徒因而反对国王的宗教政策。他接见了教宗的代表，这是自玛丽一世以来教皇代表第一次来到英国。詹姆斯的忏悔牧师是一个耶稣会的人，他的第一位夫人去世后，他于1673年娶了一个天主教徒为妇。新的约克公爵夫人玛丽亚·摩德纳被新教徒认为是教皇克雷芒十世派来的间谍。詹姆斯渐渐失去了本来支持他的同盟者。就在全国各政治、宗教派别的人士联合起来反对詹姆斯二世的时候，突然传来了王后玛丽生了一男孩的消息。原来人们还抱有一种希望，即在信奉天主教的詹姆斯二世死后，将由信奉新教的玛丽公主或安妮公主继位，君民之间由于宗教问题而引起的矛盾可望逐步消失。现在国王有了男性后裔，将来必将由他继承王位，而这个王子很可能将是一个天主教徒。希望破灭了，民众的情绪更加激动。1688年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六名主教上书要求国王撤销纵容天主教的命令。查理二世在位时，议会曾一再坚持，国王无权取消刑法典。詹姆斯将七名主教抓起来审判，指控他们进行煽动性诽谤。当次日忠于国王的法庭不顾国王的旨意而宣布7名主教“无罪”时，群众到处都在欢呼、歌唱以庆祝，甚至军队里的士兵，对此也欢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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