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第一贪”的判决书长达１３９页] 四川第一贪

　　2006年7月5日下午，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厅里，旁听席座无虚席。空气紧张得似乎凝固。四川迄今涉案金额最大的职务犯罪、原乐山市犍为县委书记田玉飞案在这里进行一审宣判。当法官宣布受贿1800多万元的田玉飞一审被判处死缓，田玉飞当庭涕泪俱下，自感罪孽深重：“假如，人世间真有后悔药的话，我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敢说，我肯定不会再做贪官！”
　　
　　
　　从经营舞厅到经营权力
　　
　　时光倒流，田玉飞的经历被称作一个从铁匠到县委书记的神话，他甚至一度有可能把这个神话书写得更加神奇。
　　田玉飞1956年生，乐山市五通桥区人，在家中排行老三，与他人到中年的春风得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田玉飞小时候历经贫困和磨难。11岁左右，田玉飞小学没读完就辍学回家，开始与家人一起背煤挣钱。次年，田玉飞进入铁器社当了一名学徒，一干就是8年。后在农机厂当采购员，当过科长，1985年6月调沙湾区二轻局副局长，1999年4月任乐山市沙湾区区长，2001年底担任犍为县委书记、人大主任。
　　从铁匠到县委书记，田玉飞塑造了他的“人生传奇”。
　　在田玉飞一路上升的仕途中，还有一段特殊的经历。在1992年到1994年间，时任乐山市经委物资处处长的田玉飞停薪留职、下海经商，成为一个红顶商人。在这两年期间，田玉飞虽然没有把公家的公司搞出个名堂，但个人的腰包却鼓了起来。按他自己的说法，炒过黑市股、开过夜总会，收益甚丰。也许受此影响，与田工作关系上接近的人如此总结：“田在权力运用上也带有强烈的经营色彩。”在川犍电力国有股的转让过程中，田玉飞就把他的经营手腕发挥得淋漓尽致。
　　2002年，东能集团的王德军找到田玉飞，提出想购买犍电国有股，并许诺给田1500万元的好处。这正中田玉飞下怀，二人一拍即合。
　　在商场、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深知“利可共而不可独”的田玉飞还给王德军建议：“杨国友是县长，负责企业改制，还是把他摆平才好。”王德军问：“怎么才能摆平？”田玉飞说：“杨这人贪财，给他几十万就行了。”2002年12月至2003年春节期间，王德军先后4次向杨国友行贿总计51万元。至此，杨国友被拉入了田玉飞、王德军的同盟阵营。与此同时，犍电命运乾坤暗定。
　　如何让这个见不得人的交易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田玉飞也很动了一番脑筋。2002年6月的一晚，田玉飞召齐全体县委常委开会，抛出协议转让犍电的4个条件。当然，这些条件都是为东能集团量身定做的，只有东能集团才能做到。根据犍电总经理官平提供给田的犍电资产评估报告，犍电国有股不到3160万元，东能集团肯出4000万元，还能提供这4个有利条件，听起来颇具诱惑。
　　实际上，官平对犍电资产所作的评估，隐匿了土地资产及农网改造资金1.5亿元。这个不足以作为转让依据的评估结论，拿到田玉飞面前，堂而皇之地成为了一家资产上亿元国有企业转制的依据，没受到任何质疑。而当时的犍为县委常委们无人提出疑问来。
　　权力的经营无外乎奔着某种利益的诱惑，而权力又不得不建立在威信的基础上。利益和威信之间，田玉飞掌握着微妙的平衡。
　　田玉飞素有“勾兑大师”的绰号。“是那种打‘坝坝球’的，球技不赖，规矩少，小动作多。”田以前的一位同事笑着形容。因善于“勾兑”、又乐于帮忙，田的人缘还不错。如谁新升任局长级职位，田会大方地拨给其3万元，“先把办公室装修一下”。用沙湾区一位干部的话说，田“把人心吃透了，很直白”。
　　
　　从收钱发抖到自我标榜
　　
　　1999年，田玉飞即将就任沙湾区区长的消息传出，一位姓何的建筑老板为得到他的关照，一次送他50万元钱。第一次收受这么大数额的钱，田玉飞害怕得手脚发抖，说话声音都变了。仅仅3年后，面对王德军提出给他1500万元好处，田马上站起来，亲热地拍着王的肩膀说：“你给我2000万都不过分。”
　　胃口的提高与思想的堕落程度是成正比的。前面的几次受贿，他还会不时安慰自己：“是他们私人的钱，是他们自愿送给我的，只要我不说，他们不会说的。”即使是掩耳盗铃，起码田玉飞还给自己找点借口和安慰。
　　后来呢？“慢慢地时间一长，没出什么事，就觉得无所谓了。我又看到有些人当官，没给老百姓干什么事，就是自己捞肥了，还要升官，这些人也没出事，职务比我还高，官比我大。”渐渐地，田玉飞再收钱时只是“笑笑”而已。甚至当着犍为县委一位干部的面，田发表了这样一段与县委书记身份很不相符的“高论”：“部门的钱是公家的，不要拿嘛。那些私企老板的嘛，我是为他们服了务的。”
　　话虽这么说，可面对送上门来的钞票，田玉飞哪管它姓公姓私？在他的106次受贿中，下属“孝敬”的“公帑”有数十笔之多。当然，田玉飞的核心“财富圈”还是建立在私企老板那里。到犍为不久，田就与企业老板打得火热。他经常独自驾车外出，有时候在上班时间，便撂一句：“我去暗访。”――他跟企业老板等的交际圈子，严格防范着周围的人。
　　田玉飞亲近的小圈子中，有一位特殊人物“老P”，经营古玩字画生意。据说田玉飞爱好收藏古玩，借以装饰自己的“品位”，因此与老P熟识。田还叫人买了辆车给老P，方便他为自己购古玩字画。老P常像田的私人保镖一样伴他左右，有时在常委们向田汇报工作时，老P也会随意出入。而在背地里，老P向人炫耀，他花了几百万打造这个县委书记。到了乡镇上，老P更是到处表态，许人官位，曾有“地下组织部长”的称号。
　　与一些贪官相似，田玉飞在位时也注意营造自身的“廉洁形象”。在犍为县委工作期间，田上交礼金20多万元，但据在田玉飞身边工作过的人说，“他收这些钱的时候都有别人在场”。
　　田玉飞不仅仅做给人看，他更勇于标榜自己。2004年12月10日，犍为县党风廉政建设会上，田玉飞要求大家廉洁自律，讲着讲着，田不无得意地拿自己做起榜样来：“比如田某人，这次能当上副市长候选人，那是大筛子筛了小筛子筛、小筛子筛了细箩箩淘，最后还用篦子篦，不容易啊！”当田在台上用如此鲜活生动的语言标榜自己“清水无鱼”，脸不红心不跳时，讽刺性的是，3天之后，田玉飞被省纪委“请”去谈话，当天犍为县某会开始前10分钟，主席台上田玉飞的座次牌被悄悄撤下。田玉飞的官场江湖路从这天起走到了尽头。
　　
　　从发誓清白到1859万赃款
　　
　　2004年底，乐山市换届选举，田玉飞一时成为乐山市副市长的热门人选。就在他认为高升已是“稳操胜券”的时候，四川省委巡视组、省委考察组先后收到关于田玉飞的大量举报。“拟提拔干部绝不能带‘病’上岗！”省纪委领导立即指示对田玉飞问题进行调查。省纪委初核后，迅速掌握了相关核心证据，很快对其进行了“两规”。
　　刚刚被“两规”的时候，田玉飞拍着胸脯、底气十足地发誓：“我田玉飞，没得问题，随便你们怎么查！”
　　田玉飞的“底气”来自于他认为“万无一失”的预防措施。就在“两规”前两天，听到风声的他就把家中价值数千万元的现金、股票、银行存单分别藏匿到两个朋友家中；还把受贿得来的奥迪车还给东能集团总裁王德军，从王送给他的房子中搬出去。对如何应对办案人员的询问，田玉飞事先也作了精心“演练”。
　　据专案组人员介绍，田玉飞在卧室的床下放了100多万元，并说这就是家庭的全部财产。为何要说100多万呢？他是这样盘算的：“我作为县委书记，家中有100来万元很正常。就算其中包含逢年过节的红包礼金，也就是个违纪问题。如果把所有钱都拿走，那才是傻瓜！”
　　然而，誓言的铿锵无法掩饰内心的虚弱，如簧的巧舌也掩盖不住事实的真相。在办案人员的努力下，十天之内，田玉飞像挤牙膏似的、断断续续地交待了他利用其担任乐山市沙湾区区长、犍为县县委书记的职务之便，在干部人事任用、企业改制及发展民营经济中，收受36人106次贿赂的事实，受贿金额1859万余元，另有1330万余元巨额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其中最为令人震惊的是，因帮助东能集团低价收购川犍电力国有股，从2002年年底开始，田玉飞陆陆续续收受东能集团董事长王德军的现金、美元、信用卡、两辆轿车、一套住房合计1210余万元。
　　据专案组对田玉飞的审讯材料显示，其实，该公司老总王德军和田玉飞原本达成了1500万元的“交易”承诺。
　　但到后来田玉飞已经收到手软了。2004年9月的一天晚上，田玉飞最后一次从王德军手上接过2万美元后说：“德军，到今天为止，你给我的钱够不够就不说了，少一点无所谓。”
　　收钱的人收到手软，送钱的人也不轻松。据王德军交待，开始送钱后半年时间，他头发白了一半。“知道早晚要出事，听到警车响、敲门声都吓一跳。”接受调查期间，王德军边向专案组交待，边拨开自己头上的黑发，露出花白的发根解释：“发梢都是染黑的。”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罪孽深重的田玉飞最终难逃法律的制裁。
　　2006年7月5日下午，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厅里，旁听席座无虚席。空气紧张得似乎凝固。
　　长达139页的判决书记录了田玉飞的累累罪行，其中也提到了田玉飞的自首立功表现。审判长最后宣布，以犯受贿罪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依法判处其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追缴全部违法所得。
　　听到判决结果，田玉飞当庭涕泪俱下，自述罪孽深重：“假如，人世间真有后悔药的话，我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敢说，我肯定不会再做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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