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玉和他的县委书记们 [一个县委书记的民主实验]

发布时间:2020-03-03 来源: 日记大全 点击:

  一个村的由乱到治      “我不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出乱子。”   多年以后,赵超英以这样的话语来表述自己初到河北青县时的心情。
  2001年他来到位于河北沧州地界的青县担任县委书记,虽然他此前已经在其他地方担任过县委组织部长、县长等职务,但是只有在成为一个县的真正“一把手”后,他才感到做县委书记的难处,尤其是当他面对村民上访问题时。因为“稳定压倒一切”,各级党组织对信访都高度重视,在一个县里,县委书记是第一责任人。
  摆在赵超英面前的一个典型难题,就是时楼村的上访。
  这是一个只有500多口人的小村,却是青县有名的乱村。村民大多数都姓“时”,只是因为居住地域分成南院、北院。南院人多,选票多,当干部的自然多,得到村里好处也多,像去村办纸箱厂上班等。北院人少,当干部的少,很难参与村里事务的决策,受益也少。两院冲突愈演愈烈,北院上访告状不断,先找乡后找县,解决不了又到市、省及国家有关部门“要说法”,成为有名的“上访村”。闹到后来,村民们提出“坚决分村”。
  于是,县委派出的工作组进驻时楼村。
  “病根”找到了,“实际上,就是个政治参与问题”。工作组想,《村委会组织法》中规定“村委会可以召集村民代表大会”,可否以每十户为单位,选一个代表,南北院都有份,坐在一起商量问题?根据村民提议,时楼设了一个村民代表大会主席来召集村代会,“南北代表”协商共同处理了两件村务,但是,由于这种协商只是临时“坐在一起”,协商停止后,双方故态复萌。
  为什么不让民主协商成为制度呢?北院村民代表经选举进入村代会,村民代表会变为村内议事的常设性的议事、决策和监督机构,大家虽然还为一些老问题吵来吵去,“但毕竟有了个正式、公平的吵架的地方,最终还得服从多数代表的意见。”心态平和了,注意力转向生产和建设,时楼村修了路灯,打了机井,接了有线电视,办理了新型合作医疗。
  一个村由乱到治的经历,触动了青县决策者的思考。
  
  是“村民自治”还是“为民做主”
  
  自打农村实行“大包干”后,作为一个基层出身的干部,赵超英就明显地感受到:农民“不听话”了!再后来是干群关系紧张,上访农民越来越多,大部分村子“两委”之间闹矛盾。
  面对农村越来越多的告状上访,他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农村的党支部软弱涣散,不像过去那么负责任,农村党支部、农村党员先进模范作用发挥得不好。“病根”找到,“药方”也就开出来了:整顿农村党支部。
  赵超英亲自起草文件,提出整顿改造农村党支部,“不换思想就换人,不换作风就换人,就是要发挥农村党支部的作用”。
  “当时我们没看到农村党支部之所以出现各种问题的根本原因,没看到背后体制的根节。”正好当时上边也提出加强农村党支部建设,强调选一个好支书,建一个好党支部。
  但是结果不如人意,赵超英甚至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反面尝试”,“我回过头看,是我们错了,并不是农村党员干部软、不负责任。他们只是明白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干了,必须要变,但他们不知道怎么变。而我们却总是说要‘坚持这个、坚持那个’,不让变。生产力发展了,生产关系调整了,你的体制不变、工作方法不变怎么行!逼得基层干部狼狈不堪。”
  赵超英说他一直绷着思考这根筋,但是“到底农村应该怎么改,应该怎么去搞,找不到一条路子”。
  青县时楼村的变化,让他模糊地看到了问题的答案和解决问题的希望。
  时楼村的矛盾其实是前几年的农村深层次矛盾的缩影。如果说,时楼村的“病根”就是个“政治参与问题”,那么所谓的“政治参与问题”的实质,不就是农民要自己当家作主吗?经济上的自主、自立逐步唤醒了他们的主体意识,他们不仅要自主经营、自谋生存,而且还要在与此相关的各个方面当家做主。传统的“党支部一班人”“说了算,定了干”的“为民做主”的领导体制、领导方法,显然与这一切不是完全匹配甚至是相冲突的。这样的冲突导致一些地方频频上演上访以及各种各样的群体事件。这些事件背后的问题是共性的:自主、自立的农民不再心甘情愿、别无选择地接受领导了,他们自信自己有条件也有能力管好自己的事务,村民自治意识觉醒了。
  是顺应村民觉醒的自治意识,还是继续坚持原来“为民做主”的领导体制?
  
  成功的新村治模式
  
  如石击水,时楼由“乱”到“治”引发连锁反应,新的村治模式在青县迅速推开。
  2002年9月至2003年1月,青县分两批在23个村进行了新模式试点。2003年年初以来,在总结试点经验的基础上,以村民委员会换届为契机,在全县推广。到目前,全县345个村全部建了村民代表会议。
  村民代表会议是经常性议事机构,村民代表由全体村民选举产生。经村民会议授权,村民代表会议享有决策权和监督权。不同农户选出的村民代表,都可以在村代会这个常设性平台博弈后形成决策。村委会对村代会决议如有异议,可提请村民代表会议复议,或建议召开村民会议做最终决定。村民会议确定的合法决议,村委会必须执行,否则应提出辞职。村党支部主要在政治、思想和组织上发挥领导作用。
  县委书记赵超英用三句话概括这种机制:党支部抓大放小,领导核心到位;村代会由虚变实,决策监督到位;村委会依法管理,职责权力到位。
  按照新模式的要求,村代会研究的议题来自三个渠道:党支部、村委会、村民代表。而村代会研究形式的决议只有一个“出口”,就是村委会。由几个村干部拍板决定村务的状况从此被打破。
  青县345个村,共有6325名村民代表,青县为每名代表刻了一枚小圆章,上书某某村村民代表和代表名字。村民代表反映各自联系户的意见,而且要在会议记录、特别是决议上加盖自己的小圆章。为了不耽误村民代表正常生产活动,村民代表会一般选在晚上活动。新模式实行前,许多村民代表“给钱开会都不去”,而现在每逢开会主动去,而代表们高涨的热情又带来了村庄的巨大变化。
  农民人均纯收入由2002年的2842元上升到2006年的4018元。2003年到2005年,全县用于农村文明生态村和公益事业建设的投入达1.89亿元,是前3年的4倍。村风村貌焕然一新。村干部不干事难,不廉洁更难。因为村里每干一项工程,村干部都得给大家读账,理财小组随时核对账目,工程结束后账目公开。一个招待费多了,村代会上讨论决定不合理的开支不给报。结果村主任年工资1万元只拿到8000元,被扣掉2000块餐费。
  事实胜于雄辩。2003年,青县农村信访总量比2002年下降11%,2004年又比2003年同期下降26.8%,2003年以来,全县有37个“上访村”自动息访,如今,因村班子问题上访的基本绝迹。
  赵超英也不再整天害怕“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出乱子”,“现在也不是没事,每个村庄都是一个小社会,不可能没有矛盾冲突,但现在有事一般自己能解决,有这样的机制,就像有病可以自愈一样。”
  
  争议中的“青县模式”
  
  赵超英坦言,村代会在全县都铺开了,但是运作好的占到30%,一般的占到50%、60%,差的占10%-20%。
  真正的压力是那个永远都有实际杀伤力的“大帽子”――“淡化党的领导”“架空党的领导”。有人质疑“支部书记还是不是‘一把手’?”“支书说了不算,村民说了算,基层党组织会不会被边缘化?党的领导又如何体现?”
  “党支部在村民自治体制以外说自己是‘核心’,没有用,没人听。硬当‘核心’反会坏事。必须进到体制中去,赢得民心才行。”《青县村级组织规则》规定:村支书要竞选村代会主席。也就是说,党支部借助村代会这个载体进入村民自治体系,与村民“绑”在一起,实现了加强党的领导、农民当家做主、依法办事三者的有机统一。威信低、形象差、能力弱,未能当选的,一般要调整。实际上就是,竞选失利的村支书要引咎辞职。
  有了民心,不愁核心。2006年青县村“两委”班子换届,293个村的党支部书记连选连任,比例达92.2%,2622名党员被推选为村民代表,占村民代表总数的41.5%。4年来,青县农村青年踊跃申请入党,每年新发展农村党员近500-600名,是之前的3倍。
  “归根到底,党在农村的执政要过好民主这一关。变直接‘为民做主’为领导‘村民做主’,政治上和谐了,农村社会才会整体和谐。”赵超英说。
  当然,也有人对此不理解:村代会是村民自治组织,干吗非让村支书掺和进去?也有人评价甚高,说这正是“青县模式”破题之处,有胆量、有智慧,是忧党、忧国、忧民之举。赵超英说“这不只是为党,更是为了群众。放弃党的领导,是不负责任的。”
  赵超英对“青县模式”充满信心。然而,质疑的声音并没有消退,“青县模式”也没有被普遍认可,更没有得到大面积的推广。
  8年前,和赵超英同时交流的县级干部大部分已经得到提拔重用,远走高飞了,只有赵超英仍然在大运河边的青县继续着他的实验,担任着县委书记。
  
  编后
  胡锦涛总书记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提出,要坚定不移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特别强调要发展基层民主,保障人民享有更多更切实的民主权利。青县的民主实验无疑是对总书记报告的一个最令人欣慰的印证。
  在青县民主实验实行之初,曾经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村里的事情,村民说了算,基层党组织会不会被边缘化?党的领导又如何体现?然而,青县这几年的实践,党组织的作用不但没有削弱,反而有所加强。原因很简单:得了“民心”,不愁“核心”。事情办得合理,有利于维护群众利益,自然得民心;而要想事情办得合理,就必须充分体察民意,集中群众智慧。
  青县的民主实验证明,村民民主权利落实到位,农民干劲足了,经济也就上去了。事情办得合理了,群众的心气自然就顺了。这一切最后形成的结果,就是党组织的威望上升,核心地位得到加强。
  可以肯定的是,村民自治,并不是不要党的领导,问题是怎么个领导法。只有真正走进老百姓的心里,才能真正顺应民意,才能得到民心。我们欣慰地看到,青县的探索,不仅解决了村治模式的问题,而且解决了基层党组织如何加强的问题,找到了“加强党的领导、人民当家做主、依法办事”有机结合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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