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座村庄,一所希望小学_希望小学捐赠

发布时间:2020-03-15 来源: 日记大全 点击:

  背 景      马文仲的噩运是从15年前开始的。高中二年级时,他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病症――进行性营养不良症,身上的肌肉不断萎缩,被迫退学回家,但仍坚持自学。翌年,新乡师专、汲县师范等到马文仲的家乡――河南长垣县苗寨乡定向招生,全乡共7个名额,马文仲的考分名列第一。但乡教办主任劝他:“你身体这么差,体检就可能通不过;即使通过了,到学校生活也不能自理――不如把名额让给其他同学。”马文仲表示同意,随后提出想自己办学,获乡教办主任等领导的支持。
  1986年,马文仲在家里招收了第1名学生,半年后增加到8名,均为小学5年级辅读生。期末升学考试,8名学生有6名考上了乡重点中学(该乡重点中学的录取率不足30%)。第二期报名人数剧增至60多人。15年来,马文仲希望小学共送走了1000多名毕业生。1998年,学校设置增为1至5年级,在校学生共有218名,教师7名――除马文仲夫妇外,其他教师几乎均为他们的学生,高中或初中毕业后,自愿回到希望小学来任教。
  
  “捣蛋鬼学校”
  
  我们去长垣的那天,阴雨绵绵。本来想着马文仲这样的新闻人物,在县城随便问一个人都会打听到。不料直到坐上了开往苗寨乡的长途中巴,仍是头绪茫然。
  因为天色已晚,我们决定先去乡招待所住下。车到一个路口,售票员说路边的村子就是马野庄。我们问售票员,长垣县的希望小学是不是很多?售票员说:“希望小学多不多不知道,私立小学倒是很多。”
  那么知不知道人们创办私立小学的初衷呢?售票员愣了愣,说:“在家闲着没事儿呗!”
  等见到马文仲,他告诉我们:“1986年我贴出招生广告后,两个月没人报名。第1名学生的嫂子是我的中学同学,她回娘家来,知道我的志向,就来跟我说:她丈夫有个弟弟,没考上5年级,退学了,在家调皮捣蛋,家里人对他都很头痛。我回去跟公公商量一下,让他过来――东西学多学少不要紧,只要不给父母找那么多麻烦就行了。
  “这名学生来了以后,中间只跑过一次,是因为我批评他。我给他写信,又给他家里人写信,托别人捎去。他回来后再也没跑过。”
  因为病情的发展,马文仲的脖子已经直不起来了,面部肌肉也有萎缩,这使他脸上表情显得僵硬、麻木。他说话时嘴巴几乎不动,声音很低。高兴时嘴角牵扯一下,依稀能看出些笑容。但这样的时候极少。
  一名老师、一名学生的情景持续了半年。
  半年后,马文仲的学生增至8名。这8名学生都是村民们眼中的“捣蛋鬼”,因此该校人称“捣蛋鬼学校”。学生升学填表时,有的填“私立学校”,有的填“文仲学校”。1995年,学校做了个校门,正好江苏一位老党员寄来1000元钱,说是“为希望工程尽一份力”。所以校门就镌上了“希望小学”四个字。
  
  谷庆玉来到马文仲身边
  
  1988年3月,马文仲在山西《当代青年》杂志上刊登“征友启事”,介绍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办学经历,并说愿结识一位爱好文学的朋友,“共同探讨文学与人生”。
  湖南张家界的白族姑娘谷庆玉看到了这则征友启事,开始与马文仲书信交往。
  谷庆玉的父亲是水电系统职工,母亲是中医,哥哥是镇长。家里承包了800亩山林、一个鱼塘、一座小型水库,当时的年收入已达万元以上,是当地的富裕户。谷庆玉本人受到过县里表彰;获得过县妇联授予的“三八红旗手”称号,在县里是个“小名人”。
  当时,杂志上的“征友启事”还是个新鲜事物,谷庆玉惊奇地看到了远在河南的马文仲的自诉及“征友”心声。她“觉得这个人怪怪的:一个残疾人,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还要研究什么文学,还要办什么学校――做这些对正常人来说都有难度的事情”。谷庆玉并不怎么爱好文学,但她按捺不住好奇心,给马文仲去了一封信。
  此后,双方书信来往整整一年,各给对方写了十几封信。马文仲在信里讲到了自己生活和办学的困难,提出需要有人帮助。谷庆玉则觉得,通过书信来往,双方已经比较了解了,“我那时才21岁,也是一腔热血。”于是她不顾父母家人的反对,于1989年3月5日(这个日子马文仲记得特别清晰,他说农历那天是二月初八)只身来到了黄河滩上的这个偏僻村庄。
  在谷庆玉到来前后,还有内蒙、湖北的两位与马文仲通信相识的姑娘来过这里,但她们很快就走了。谷庆玉也想走,不想留。
  “生活上的负担我能承受,但一看到他家里人,我真的有一种恐怖感。因为不是马文仲一个人有这种病,他的妈妈、哥哥、姐姐还有他姨,一个个都是变形的!――不是活动不对劲儿,而是整个变形了!我一进他家就很恐惧。”
  那为什么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了呢?
  “我看到60多个天真活泼的孩子们,很喜欢他们,很想跟他们在一起;也想帮助马文仲,把学校办下去。”
  她说,直到现在,我还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春天风沙大,夏天、秋天闷热得要命。一下雨,到处都是泥泞。1996年黄河上大水,村里进水2米多深,房屋都泡在了水里。而“冬天西风一唱,北风一唱,寒流呜呜叫”。她说张家界的夏天没这么热,冬天也没这么冷。
  那时,马文仲家里还吃不上白面,顿顿都是玉米面粥、玉米面馍。没有菜,马文仲自己家里种的大蒜,用醋腌一坛子,全家人当菜吃能吃一年。
  家里的劳力,只有谷庆玉和她公公两个人。马家种了十几亩地,都在黄河滩上,来回一趟要走7公里路。谷庆玉在这里学会了犁地、耕地、耩地。她是村里最棒的劳力,一个人锄地能顶两三个人。
  结婚典礼时,谷庆玉头上顶着红棉袄(用来代替红盖头),从马文仲的母亲家里跑进了新房。他们的婚礼被评为当月“全县十件好事”之一。乡长、书记也参加了婚礼――村里去请乡长、书记的人说:“来我们村看稀罕吧,有稀罕事儿!”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马文仲的自尊心。
  村里人都说他们太不像一对儿了:“谷庆玉长得那么漂亮,在江南鱼米之乡就寻不着一个婆家?跑到我们这里来图什么?”百思不得其解,说她是骗子。然而马文仲家里既穷,人又残疾,着实看不出有什么好骗的,村民们又转而猜测马文仲是骗子,把人家姑娘给骗来了――都说两个人肯定不能过长日子。
  1996年春节,7年没回娘家的谷庆玉,只身登上了开往张家界的火车。村里人纷纷断言:“她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有人问马文仲:“庆玉还回来不回来?”马文仲说:“我不知道。”他心里也没底。
  谷庆玉在娘家只住了3天就回来了。她说是放心不下文仲和孩子们,别的原因,她只字不向外人提及。
  《实话实说》节目里,被策划人要求“不要有任何心理准备”的谷庆玉,在被崔永元问道“回娘家的感受”时,脱口说道:看见昔日的同学已经结婚,夫妇健康、体面,自己也感到难过、自卑。
  我们问她对当初的选择有没有后悔?她犹豫了一会儿,说:“现在……还真是有点儿后悔。”
  生活的压力一步步地加重,内心的苦难也在一步步加深,而且谷庆玉还要一身分担两处苦难:一处在河南,一处在湖南。良心使她无法卸掉这两处苦难的任何一头,内心的矛盾之深、之巨应当可想而知。
  采访中,一个50多岁、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走进办公室。谷庆玉介绍说,这是县文化局创作组的编剧老杨,正在学校体验生活。老杨性格很豪爽,自称“搞了一辈子创作了,除了编戏,也写诗歌、小说、报告文学等――领导让写啥咱就写啥”。
  1999年10月中旬,河南省委书记马忠臣收看《实话实说》节目后,号召全省教育、文化工作者向马文仲、谷庆玉夫妇学习。主管文教的副省长及省教委主任等也作了相应批示。新乡市委书记、市长亲自到长垣县落实此事。10月22日,长垣县召开全县干部、文教工作者动员大会,要在全县掀起向马文仲、谷庆玉夫妇学习的高潮:“再也不能‘灯下黑’了!”县里交给文化宣传部门的任务是:“给他俩拍一部专题片,演起来;再编一出现代豫剧,唱起来!”老杨便是为后一个任务而来。
  老杨一再赞誉谷庆玉是“当代中国最刚强、最伟大的女性”,估计这样的赞誉很快就会在全县乃至全省风行。不知道“伟大女性”的光环,会从此唤起更多人分担谷庆玉的生存压力,减轻她的内心苦难?还是将迫使她付出得更多、得到的更少,更加孤独无助地面对命运的困厄与磨折?
  他们一度想不再办学了
  
  从1985年开始,只要马文仲身体的哪个部位感到疼痛,两三个月内,这个部位的肌肉就会萎缩掉。婚后,谷庆玉带着他去北京协和医院及石家庄等地做过活检,结果总是令人失望。参加《实话实说》节目的第2天,马文仲又到中国人民解放军301医院做了会诊。301医院的沈定国教授说:从西医的角度看,目前国际医学界还没有攻克这个难题。有个患者花了160万元去美国治这种病,没治好又回来了。
  1997年《辽宁青年》报道了他的事迹后,四川、河北有两位病友给他写信,交流病情及心情等。马文仲收到的最后两封信是他们的家长寄来的――信里告诉马文仲,这两位病友已不在人世了。
  与这两位亡友相比,马文仲可算是万分幸运的,因为他拥有谷庆玉――毫不夸张地说,谷庆玉就是他的生命支柱。
  如今马文仲全身的肌肉几乎全部萎缩掉了,谷庆玉每天喂他吃饭,推他去上课,睡觉前帮他脱鞋,然后再把他抱到床上去。夜里,马文仲每隔半个小时要翻一次身,不然就会疼痛难忍。我们去采访的头一天晚上,风雨交加,气温骤降,马文仲的双腿因为寒冷而疼痛更甚。他说不愿惊动谷庆玉,但又忍不住哼哼,一晚上没有睡着。谷庆玉也因要频繁地替他翻身而彻夜未眠。马文仲跟我们说:“现在,我每天晚上都害怕睡觉。”中午他就坐在轮椅上,从不上床休息。他说白天坐着时,身体也经常疼痛,只有在给孩子们上课,或与来访者交谈时,才能暂时忘掉疼痛。
  希望小学开办后,因为升学率高于周围的公办小校,这些学校便通过有关方面,向马文仲、谷庆玉施加压力。这是1993年的事情了。马、谷夫妇一度很消沉,想不再办学了。但有位学生家长前来鼓励他们,并从西安买了一辆轮椅,送给马文仲。这位学生家长经常外出做生意,妻子在家种田。儿子换了四五所学校,学习成绩一直上不去,母亲管不住他。但他进了马文仲希望小学,一年后便考上了乡重点中学,家长不敢相信,问是不是老师改卷时把卷子弄错了?亲自跑到乡里去查,一查属实,心里便很激动。
  这之前,马文仲从家里到教室上课时,如果是晴天,就扶着小凳子,坐在地上挪移;下雨天,谷庆玉就把他背到教室,上完课再背回来。他的体重有50多公斤,对身单力薄的谷庆玉是个不小的负担。有了轮椅,夫妇俩都很高兴。
  1997年,中央电视台7频道报道了马文仲、谷庆玉夫妇的事迹及办学中遇到的困难。一位海外华侨看到后,写信给全国政协副主席何鲁丽,反映这件事情。何鲁丽非常重视,将信加了批示,转给有关部门。1997年11月初,河南省各级领导30多人来到马野庄,先视察了马文仲希望小学,又到村办小学转了转,最后决定在村外新建一座正规小学,将两校合并进来,并对马文仲的生活问题作了安排,还准备给谷庆玉解决一个公办教师指标。
  因为是省里出面,所以要建一所一流的学校。乡政府选定了校址,在村南征收十来亩地,并由乡教办拿出了150万元的预算。各方形成了一份协议,并与那位海外侨胞也签了协议。
  此后,由于资金始终未到位,这块地也就一直闲置在那里。被征用土地的村民曾到马文仲家里闹事,让他们按每亩地每年500元的价钱赔偿产量损失。
  
  为什么英模难以长期当下去?
  
  1999年8月份,中央电视台新闻部的记者来马野庄拍节目,围观的村民跟记者说:“马文仲是个假典型――他办学也收费!”记者反问:“他要不收费,学校怎么能办起来?”
  我们在采访中,也不断听到关于马文仲办学的先进事迹“都是假的!”之类的反映。他们反映问题的焦点,是马文仲不肯与他们分享从各界接受的捐款。
  而马文仲也忧心忡忡地谈到,学校里已有40多名学生不交学费了,并且这个趋势仍在蔓延。最初,马文仲免收了几名困难户学生的学费。其他学生家长说:“他们的孩子能免,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免?”有位学生家长,刚花几万元盖了新房,马上也拒交孩子的学费:“我盖房还塌着账呢!”马文仲说:每名学生每学期所交的110元学费中,有70元书本费,40元教师办公费。如果学生不交学费,他还得每人倒贴他们70元钱,“捐款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
  一些学生家长说,捐款又不是捐给马文仲一个人的,每个学生都有份!“不交学费不让上学?他这模范人物是怎么当的?”
  10月20日,县里召开学习马文仲、谷庆玉夫妇动员大会,长垣县教育电视台作了报道。会上,县里四大班子领导作出表率,当场捐款1600元。学生家长一看报道:“又给马文仲捐款了!我们咋没见到一分钱?”轰孩子来找马文仲要钱。
  马文仲没看电视新闻,从学生嘴里才知道此事。他也还没见到一分钱。他说这钱可能是为村里建新学校用的,不会给他个人。
  编剧老杨对我们讲了一句很见功力的话:“为什么中国的英雄模范人物难以长期当下去?因为别人都把英雄当成神仙了!”
  我问老杨,关于这出现代豫剧酝酿得怎么样了?老杨说:他初步构思前面一个“序幕”、后面一个“尾声”,中间有6场。主角是谷庆玉、马文仲,出场人物还有马文仲的父亲、马野庄村村长等,“全都是正面人物”。
  那戏里的矛盾冲突该怎样展开呢?
  “再写两个落后的村民,经过教育,思想转变了!”老杨说。
  戏编出、排好以后,准备先在长垣县唱,再到全省巡回演出,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进京。马文仲把他的希望寄托在还是一片空地的新学校上。县里已让黄河河务局出资,在那片空地上垫出了“避水台”(黄河滩区地势低,房子都建在高岗上。这种用黄土垫起来的高岗,当地人称“避水台”)。马文仲认为这次建校的可能性比1997年的那次要大。
  但他的心情也很矛盾:一方面,他想摆脱目前这种被红眼和非议包围的处境,到新学校后一心一意教书;但另一方面,他又想保持新学校的民办性质――他认为民办学校的自主权大,有很多独特的优点。“公办学校的生源不用发愁,小孩子到了年龄,很自然就去他们那里上学了,到我这里来像是跳槽。我的升学率只要有一年上不去,学生就不会再来了。”而回应这种挑战,可能是残疾青年马文仲证明自己生存价值、维持生命光荣的唯一途径了。他不想放弃。□ (编辑:橡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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