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怕官台湾官怕民 2010:台湾的官民博弈

　　台湾的政党仍然不能积极地响应民众的需求。但是，当人民组织起来展现他们的愤怒时，政府可能会低头认错。 　　 　　这一年，社会矛盾激烈突显，但既有的政治格局以及政策方向几乎都未被撼动。
　　这里讲的是中国台湾，不是中国大陆。
　　从年初开始，台湾的环境与土地问题就成为燃烧的社会议题。首先，中部科学园区第三期的环境评估因为有严重瑕疵，被“最高行政法院”判决撤销，但是“环保署”与“国科会”却公然违背法院判决，拒绝要求厂商停止施工。政府部门公然违反法律，让人深感不可思议，也让民间更为愤怒。
　　其次，政府预计在中部浊水溪出海口的湿地兴建大型石化工厂，又引发民间反石化运动，以及对于台湾经济发展政策的检讨。环保团体更以“国民信托”概念，发动全民认股买下湿地。不到一百天，累积三万多人，总计超过150万股的认股数，将近1.8亿多元，购买者从家庭主妇到小学生，充分发挥公民社会的力量。上千名学者和上百位艺文界人士联署反对设立这个高污染的石化厂。
　　此外，台北近郊一个旧的军事工厂蕴涵大片湿地，但政府意欲改成科学园区。一位资深作家公开向马英九下跪希望保留湿地，才引起政府关注，但也至今未定案。
　　而后，六月初的盛夏夜晚，苗栗县政府的推土机强行进入大埔地区农田，而后又连续数天铲平即将可以收割的稻田，为的是建立一个科技园区，所以强行征收居民土地。如同近来乐清的照片，这个推土机强挖农田的画面也在网络上被疯狂转发，让人深感时空错置，原来台湾也有这种强挖事件。
　　这一连串事件，引发民间对于政府为了追求经济发展而漠视环境生态和农村发展的不满，农民和NGO团体发起一连串抗议，并在七月十七日在凯达格兰大道上和平守夜抗争，震撼整个社会。几天后，“行政院长”和苗栗县长都被迫让步。
　　另一方面，政府部门在八月公布一连串数据，台湾最高与最低五等分家庭可支配所得的差距从2000年的6.57倍扩大至2009年的8.22倍，创历史新高；最富有5％与最穷5％的所得差距则从1998年的33倍增加至2008年的66倍，也是历史新高。显然，台湾的社会贫富差距已经达到最严重恶化的地步。
　　虽然环境问题和分配不平等问题在社会上已经炽烈地燃烧，但是“执政党”并未积极响应。对于分配问题，马英九却表示“台湾其实表现不算太差”，所有财经首长也都强调台湾所得分配不均并不严重。对于两岸去年签订ECFA所可能带来对台湾岛内社会分配问题的冲击，“执政党”似乎也没有提出方案。至于环境问题，马政府也只有短期响应。如大埔事件上政府虽然愿意退让找到一个妥协方案，但并未针对民间提出的“土地正义”问题提出完整的新思维与政策。
　　这些是人民重视的民生议题，而不再是那些更宏大的政治议题或是已让人们深厌的政治斗争。例如，去年两岸签订ECFA是对台湾影响深远的事件，但在下半年的“五都选举”，这却没有成为选举对抗的战场。陈水扁在选前被判刑确定，也没有引起太多社会纷扰。阿扁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
　　但是，台湾的主要政党依然麻痹，他们大部分活在旧的思维中，或在既有的蓝绿斗争格局中，而没有真正关注上述这些重大社会矛盾。在年底的所谓“五都选举”中，环境与贫富差距的问题都未成为竞争主轴。许多人认为，马英九政府从两年前的高声望到现在民意支持大幅滑落，在前年的县市长选举和去年“五都选举”中选票流失不少，就是因为无法实质改善民众生活。这次“五都选举”中，只有民进党新北市长候选人蔡英文似乎比较强调社会政策，作为党主席的她也强调要带领民进党走出一个中间偏左的、更重视社会弱势的路线，但目前还是只闻楼梯响的阶段，没有具体内涵。
　　在2010年将结束前，爆发了新一波人民的愤怒。一名报社资深记者辞职，痛批政府如何大量在媒体进行“置入性行销”（有偿新闻），这不仅扭曲了媒体尊严与自主，更是对台湾民主的伤害。尤其马英九在2008年当选时，曾公开承诺不会进行置入性行销。这个行动震撼社会，其一系列文章被大量转载，他所发起的呼吁政府停止置入性行销的联署也很快超过5000人。
　　两周后，亦即2010年12月底，马英九公开表示以后政府的媒体广告会严守新闻和广告的分际。但问题是，民众要的不只是口头承诺，而是希望有具体的办法规范，真正绑住政府的手。
　　这个事件最生动地说明了台湾民主的强悍与虚弱。台湾的政党仍然不能积极地响应民众的需求。但是，当人民组织起来展现他们的愤怒，当农民站在凯达格兰大道上，或者当一般中产阶层以大量联署表示他们的不满时，政府可能会低头认错。然而我们也要小心，政客们往往只响应短期的问题，给予口头的承诺，而没有真正改变思维。毕竟，要让政治人物以民意为依归，不能仰赖政客的善意，而是要不断展现民众的力量，以及制度的改良与建立。
　　
　　张铁志
　　台湾作家，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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