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尊严的生活 肖云霞　过有尊严的生活

　　 　　乡村教育的发展，尤其是偏远山区教育事业的发展，主要依托于乡村教师的巨大奉献。此系列报道旨在呼吁更多的人关注乡村教师的现状 　　肖云霞每天属于自己的时间只有睡觉前一个小时，那会儿，她抓紧上网。但实际上这一小时也不完全属于她，因为上网时她只会搜索先进教案或是一些感人的小故事，那可以课余讲给学生听。
　　肖老师说，班上的学生由于父母长期出外打工而显得自私、孤僻，需要一些温暖的故事感化他们。“5?12”地震时，她向学生描绘了灾区的惨状，学生眨着眼睛无动于衷：不就是死了几个人么?过了几天，她搜集了很多材料用多媒体展示出来，有图片，有音乐，有人们相互帮助的故事。结果学生都伤心地哭起来，就连那个平时表现得最自私的同学也把自己一个星期五元的生活费全部捐给灾区儿童。肖老师问他，你不用吃饭了么?小男孩摇摇头说，不吃了。
　　她管理一个60多人的班级，一天的生活是这样的：早晨5点多钟起床，然后组织学生做早操，晨读。接下来是密密麻麻的课程。中午和晚上则要督促学生睡觉休息，解决同学之间的小纠纷。再次回到宿舍，已是晚上9点多。要是遇到流感时期，寒冬夜里，她常常扶着一个个小病号上卫生院。同事问她，怎么不让学生自己去呢?她说，都是小朋友，夜里黑，被狗咬到怎么办?
　　夏末的韩坊像一个蒸炉，闷得人发慌，肖老师宿舍一片亮堂堂，只有一把小风扇吱呀吹着，她说，“到了晚上根本无法入睡，只能跑去别人的房间打地铺。”
　　尽管工作辛苦，肖老师还是很享受眼下的生活。这一切来之不易。
　　
　　打工妹
　　
　　1998年，肖老师以全校第二的高分考取了江西宁都师范，正如许多出身贫困的孩子，她梦想上高中考大学，但母亲说，教师“有分配，是铁饭碗”。于是东凑西借了两万块学费，一家人期盼着肖老师能快些出来工作，还清债务补贴家用。然而，两年后，不幸消息传来：师范生从此不包分配。母亲痛心不已：真是一笔错误的投资!
　　毕业之后，她到一个小山村做代课老师，拿着每月300元的工资，这供不起两个还在读书的弟弟。2002年过完春节，她决定到厦门打工，给家人留下1000元积蓄，她带上300块钱便离开了家乡。
　　那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门，第一次看到高速公路与立交桥，看到“这么豪华的公厕”，她感到很惊奇，同时心怀梦想，毕竟村里的打工者都是小学或初中文凭，而自己是个师范生。安顿下来之后，她揣着学历证书兴冲冲地直奔人才市场。“只要是金子，就会发光”，她相信这古朴的道理。
　　事情并非如此顺利。在人才市场，到处攒动着人头。她东瞧西瞧，发现求职者不是本科毕业就是硕士生，她赶紧把手中的学历本塞进背包，生怕被人瞅见。
　　她再也不去人才市场，取而代之的是逼仄低矮的介绍所。她去一家面包厂面试，一大早，门前便排成两条长龙，门一打开，她就被挤出汹涌的人潮。深夜里，她搬上一张小板凳和其他打工妹坐在门口等待天亮，这样，她当上了一名面包厂女工。闷热封闭的空间里，她戴着厚厚的手套守在高温炉前工作。
　　在厦门，她呆了三年，当过电子厂流水线上的质检员，管理过仓库，并常常挨骂。她租了个小房子，生活过得机械，没有朋友。有一天，她被跟踪，被盗窃，连银行卡里的钱也被盗光。
　　我知道提款机上有录像，于是报了警。过了一个月，警察说还是没有进展。走出派出所，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车辆川流不息。我就觉得我只是一粒小小的尘土。
　　在工厂，人员流动总是特别大，好不容易聊开了，人又被调走。在外面，谁也不信谁，一下班，就各自回家。你没来，过几天就把你炒了，没人过问，没人关心。没人惦记我，我也不惦记着人。没人爱我，也没有可以爱的人。我是孤立无援的。只是偶尔才想起，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家。
　　每天我都感到很累，一躺下就睡着了。我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因为这就是生活，你必须得赚钱。
　　心里也会常常不平衡不安分，充满赚钱的欲望。那时我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不喜欢逛街，和人交往，只是想，为什么最辛苦，拿的钱却最少?为什么别人就可以轻轻松松赚那么多钱。我也幻想着有钱的生活，每天看到光鲜的白领，昂着头在我面前快速地走过，我也会想，要是我也能做一个白领，能买一间房屋，能去咖啡馆喝咖啡，这辈子就值了。
　　在工厂，我经常被骂，但从来没哭过，因为我知道，我是不会在这里呆久的。骂吧，我只是想赚钱。
　　往后，她每走两步路就回头望一下，觉得每个走在后面的人都是跟踪者。后来她再也不敢走路回家，开始挤公交车，身上的东西时常被偷光。她的不安全感达到了极点。
　　
　　教师
　　
　　事实上，肖云霞在外打工的三年，每年都会回家两周参加教师资格考试。可她不敢多呆一会，只要工作一停，弟弟们的生活费就没有了着落，她匆匆来去，考试成绩总是不理想。
　　2004年是最后一次招考中专师范生，家里的经济有了好转，肖云霞于是辞去工作，复习了两个月，最终如愿成为一名正式教师。
　　2004年底，我终于结束了打工生活。走在乡间的路上，我觉得空荡荡的，才发现自己被榨干了。那三年除了花去的钱，什么也没留下。一个人远远喊我作老师，我有点愣住了，原来我曾当过老师，那是我2001年教过的学生，当时已是一名高中生，可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但在那一瞬间，我感到我被惦记着、牵挂着，很感动。
　　刚刚上任，她就接手了一个“全校成绩最差，纪律最乱”的班级。她做了大量家访工作，对学生每道作业都认真批改与讲解，“直到每一个同学都弄懂，不再出错”。第一年，她就教出全镇第一的成绩。
　　班上有40％的学生是留守儿童，她更为关注的是学生的心理健康。她挑选性格孤僻的同学参加各种竞赛，组织同学给他们呐喊加油，找他们谈心，鼓励他们，给予他们信心。
　　有些时候，她也会感到自己力量单薄，这些学生以后命运如何？不久前，一名男生用小刀在自己小腿上划了一个很深的口子，她问他为什么，他却始终保持沉默。“老师始终不能代替父母，今天你让他们变成开朗，明天他也许又变得孤僻？以后呢?”肖老师叹了一口气，但她很快告诫自己：“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学生，要像父母一样去关心，爱护他们。”
　　她时常为孩子们感到心疼，学生住得远，每周背五斤米来到学校，却吃不上肉和新鲜蔬菜，只能吃上一些菜干，她就拿自己的饭菜和学生交换。冬天，寒风呼呼地吹，有的学生只穿着拖鞋，她看得难受便掏钱为他们买了鞋子和袜子。
　　学生几乎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有时，她也对自己做一些测验，究竟自己能付出多少?不久前，她去南昌参加培训。培训会上，大家热烈地讨论“范跑跑”的道德问题。“他又没犯法，那么多大奸大恶的人怎么不去骂?”她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也许我第一反应也会逃跑，但会很快跑回来，和学生在一起。”
　　春天，我看到农民在种地，看到绿油油的田野，在幽静的山村小道，走过的人都朝你微笑招手。我觉得这才是属于我的地方，才是真实的生活我再也不用提防人，睡觉也不用关门，却睡得很安稳，在我周围，没有刺激，没有诱惑，有的只是一种职业的进取心，我感到内心很平静
　　第一年当教师的工资是503元，只相当于打工的三分之一，工作也累得多，有压力得多，却时刻感到喜悦。我觉得生活终于有了意义，有了爱，有人惦记你你也惦记着别人。我很喜欢别人喊我老师。很喜欢这样平淡的生活。虽然比打工累，赚的钱也少，但有价值，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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