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克“政治后面还有生活”

发布时间:2020-04-11 来源: 日记大全 点击:

  “没有原则的政治;没有牺牲的崇拜;没有人性的科学;没有道德的商业;没有是非的知识;没有良知的快乐;没有劳动的富裕”,青年时期,雅克•希拉克读到甘地所说的“社会七宗罪”,立即抄下,决心在今后的人生中时刻铭记。“作为我年轻时的偶像,圣雄甘地是对我政治观的形成影响最大的人之一。”
  从国民议会议员,到法国总理、保卫共和联盟主席、巴黎市长,再到共和国总统,他大半生纵横捭阖于政坛,一路征程,交织着激进主义和戴高乐主义价值观。“在他身上,当一切似乎结束时,一切在重新开始”,法国传记作家吉埃斯贝尔如许刻画希拉克的人生轨迹,“他会根据客观条件,来进行自我塑造。”
  三十多岁已是政坛明星的希拉克曾两次参选总统失败,人们以为他无法东山再起时,1995年他却以63岁“高龄”当选总统,2002年又以不可思议的81.5%得票率成功连任。他执政期间,法国人重温了戴高乐时代的扬眉吐气,也重新经历了“五月风暴”式的巴黎骚乱。尽管已卸任总统数年,希拉克的被关注度却丝毫未减,据今年6月IFOP数据调查显示,他在法国的民意支持率仍高达75%。
  11月中旬,以私人身份访华的希拉克现身上海,出席回忆录第一卷《步步为赢》中文版首发式。现场嘉宾显然是他精选的一个“小圈子”,即便如此,演讲与签售中,这位政坛老将也总是紧闭双唇,诚如人们所言,希拉克从不轻易谈论自己。
  2009年底,向来行事低调、守口如瓶的希拉克出版首本回忆录,第一次坦陈自己的家族往事、冲动的青春和政治生涯发端,推出后在法国受到公众热捧,长期占据排行榜首位。书中,他甚至勇敢地披露了年少时的“轻狂秘闻”,部分经历连其夫人都表示“不愿看到”。
  “书中提及我在1995年当选总统前担任过的各种职务,我对自己的政治信念和各种任职进行了描述。……中国读者将能更好地了解一位法国政治家、同时也是中国人民的朋友的人生轨迹。”
  热爱考古、钟情商周青铜器、能脱口而出“李白和杜甫相差11岁”的希拉克在中国早已成为传奇。1978年,任职巴黎市长的希拉克第一次参观西安秦兵马俑,称之为“世界第八大奇迹”,这一历史性赞誉使得兵马俑蜚声海外;1998年,他在爱丽舍宫接见青铜器研究专家马承源(已故),指着《中国青铜器全集》首页图片就问:“这是二里头文化三期的青铜爵?”令马老惊愕不已,啧啧赞叹。
  2000年10月21日,希拉克来到江泽民的家乡扬州,参加了一次小范围的晚宴,席间有人提问:“隋朝有几个皇帝?”中方人员不假思索道:“两个,隋文帝和隋炀帝。”希拉克听后立刻回应:“不对,有3个,还有一位恭帝,在位时间很短,李渊给他当过摄政王。”
  据希拉克回忆,“双方僵持不下,大约晚上十一点半时我们告别,凌晨两点,江主席打电话给我――当时我已经睡了――对我说:‘我回去查了下,您是对的。’”希拉克则毫不谦虚,极其自信道:“当然是对的!”
  40年巅峰政治生涯之后,年近八十的老人依然保持着谜一般的姿态:“我不是一个爱做总结的人,我更倾向于朝前看。因此,这部回忆录并非用作怀旧,它力求传达一个在我的政治生涯中始终引领我的关键信息:尊重他者,坚持正义与宽容。”
  
  “对我来说,希拉克是过去和刚刚开始的这个世纪里最杰出的政治家之一。”德国前总理施罗德在回忆录中写道,“希拉克的人格是多方面的,他的知识极其渊博,尤其当话题涉及远东、亚洲和中国时。……他的兴趣主要在艺术和他周围的人身上。如果有机会接近他,就可以知道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法国式的自我表现激情在他那里显得非常自然。”
  希拉克1932年11月29日出生于巴黎,父亲当时已在银行业担任要职,母亲是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她为人积极、顽强,懂得关心别人,极其善良。为了让我像她一样笃信宗教,她尽最大努力让我免受科雷兹先人们反教会主义传统的影响。”
  “第一次世界大战从精神和肉体上给我父亲留下了伤痛,他19岁时被征入伍,曾被炮弹弹片击中胸部受伤被弃战场。或许是为了让我体会他在前线的感受,很小的时候他就让我阅读罗兰•道杰雷斯的《木十字架》一书,这是最早感动我的文学作品之一。”
  在希拉克眼中,“父亲有种与生俱来的权威。他自信、挑剔、冷峻且坚定。会打橄榄球,高高的个子让他占尽优势。”父子间有种隐隐的等级关系,好像“儿子生来就得服从父亲”。不过,对于这个独生子,母亲极度呵护。“幼时放学,母亲总会替我准备好棒棒糖并剥去糖纸,不让我费一点力气!”小希拉克曾加入过教堂唱诗班,也在童子军呆过,当时人家就给他一个绰号――“自顾自的野牛”。
  少年希拉克确实像个野孩子,他“受不了穿鞋”,总爱光着脚丫在山上跑。他和小伙伴打猎、偷铅管,“我们把铅熔化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做成许多打鸟用的小弹丸”,他还特别喜爱吃邻居家“抹了大蒜和滴了一点儿油的烤面包片”。
  他并不重视学业,去中学上课让他感觉“像穿了小鞋”,因此常常逃学去博物馆,“在吉美博物馆我发现并爱上了亚洲,感受到这些辉煌文明的宏大,与之对比的则是西方对它们的种族偏见或猎奇心态。在高棉寺庙的窗楣和拱门之上,可以欣赏到优雅的天神对阵巨人;菩萨嘴角边神秘的微笑惹人遐想;注视他们祥和的面容,倾听静默中的脱俗启示。与很多游客一样,我常在悉达多王子的觉醒像前沉思,想象着他经由丝绸之路实现的佛教传播之路……当时的我是个孤独的孩子,被最古老的文化所吸引,游离于时代之外,对政治或其他时事无动于衷――吉美博物馆是一座真正的‘思想实验室’,一个关于宗教和世界文明的研究中心”。
  
  爱赤脚的希拉克年轻时一心只想周游世界,他在远洋轮船上当过轮机见习生,去阿尔及利亚当过兵,去美国餐馆当过洗碗工。到19岁,他还是一个“在寻找自我的男孩儿”。
  “说出来也许令人吃惊:在我成长过程中,我并没有一心一意想担任国家最高职务。很长时间内,我的愿望和梦想并不在此……后来我考上了国立行政学院。毕业时,我希望将来成为民用航空局局长或法兰西银行行长,这也是我父亲的愿望。”
  在政治上,青年希拉克曾对法国共产党和社会党发生过兴趣,他曾在斯德哥尔摩号召书上签名,随后被带到了警察局。“我所认可的惟一信念是圣雄甘地的非暴力原则。1948年1月31日,我从收音机中听到甘地被刺的消息,深受震动。
  他一度和法国共产党走得很近,动员大众反对美国的核武器装备,甚至向父亲叫嚣――我宁可和共产党员一起生活,也不愿被一枚美国原子弹摧毁!但是,最后他选择了戴高乐主义,被乔治•蓬皮杜引入政坛后,多次受贵人提携,一路攀上政治权力的顶峰。
  “我1967年35岁时进入政界完全是一种偶然,也是听命而为。”1962年12月起,希拉克被选派到蓬皮杜办公室工作。1966年的一天,总理召见他说:“希拉克,您得参加巴黎选区的立法选举。这样您可以更好地为我效力。”
  “惊愕的我回答说这条路可能不适合我……但我服从他的安排,我要求不在巴黎参选,而是去科雷兹省,那里的情况我比较熟悉。‘不可能!’蓬皮杜回答说:‘这个省有3个选区……那都是我们在全法国最艰难的选区……你会受尽折磨的: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已经元气大伤、不堪一用了。’我费了不少气力才说服了他。就这样,尽管我是被动入局,但我很快就满腔激情地去迎接这一新挑战。可以说,我是在地处上科雷兹腹地的千泉高地这块气候寒冷、但民风热忱的土地上开始了我的政治生涯。”
  灵活的立场为希拉克带来丰厚的政治回报。在国内社会经济政策上,他游离于自由市场经济和国家指导经济之间,总能根据社会气候做出判断,左右逢源。年轻时出任农业、内政部长时,希拉克被蓬皮杜誉为“推土机”,意在没他摆不平的问题。然而,2006年呈星火燎原之势的全国性罢工示威让他喘不过气来。2007年,当意识到选民不再倾心自己时,希拉克急流勇退,画下一个差强人意的句号。
  40年政坛生涯,有朋友也有敌手,希拉克与蓬皮杜的亲密、与德斯坦的矛盾、与密特朗的共治,以及与政坛左右两派诸将,如克勒松、巴拉迪尔、朱佩等人的恩恩怨怨,一直吸引着媒体和公众的目光。离任当天,希拉克没有表达对萨科齐参选的祝福。萨科齐曾被他一手提拔进入法国政坛,却在1995年总统大选时临阵倒戈,令两人翻脸。
  此外官司也一直困扰着希拉克,早在2001年丑闻就差点将他拉下台。法官当时要传讯他有关市长任期内大笔个人旅行开销一事,最高法庭的力挺让他在总统任期内躲过起诉。但是,离任后失去总统司法豁免权保护伞,一连串指控纷至沓来。2009年12月,希拉克以保卫共和联盟(RPR)主席的身份受起诉,罪名是1990年10月至1994年11月将巴黎市府7个虚设职务安排给RPR常务委员,为该党“非法谋利”。据今年11月初最新消息,希拉克以“贪污公款”和“背信罪”被移交法庭,此案应于明年3月受审。
  几经起落,无论外界毁誉变幻,希拉克夫人贝尔纳黛特一如既往地支持丈夫,两人从巴黎政治学院时开始相恋并迈入婚姻,多年来,即便外界传出希拉克的多起绯闻,她却一直是他不变的“支点”。谈到和希拉克的婚姻,贝尔纳黛特曾表示:“我丈夫总是会回到他的中心来。我一直在警告他,拿破仑离开约瑟芬的时候,他也失去了一切。”
  (感谢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处陈楠先生对此次采访的帮助;实习记者陈竹沁对本文亦有贡献;参考书目:《希拉克回忆录:步步为赢1932-1995》、《希拉克传:爱丽舍宫的陌生人》、《希拉克传1986-2006》、《心声――法国总统希拉克夫人访谈录》)
  
  
  
  对话希拉克
  
  人物周刊:介绍一下您离任至今的生活?您如何安排时间和精力?
  希拉克:当我离开爱丽舍宫时,我告诉大家将以“另一种方式服务”。现在我全身心投入希拉克基金会的工作中。我2008年发起的这个基金会就是一件现代的、有活力的工具,延续着我的终生奋斗目标:争取尊重、宽容与和平。为了保障明天更持久的和平,我们努力创造更好的条件:首要任务是帮助贫困地区获取水源和医药保障;反对森林乱伐和沙漠化问题,而保护濒临灭绝的语言和文化也是一项核心工作。今年,我们在非洲,更确切地说是在科托努,呼吁反对假药。这项呼吁由多位国家领导人共同签署,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和世界海关组织的支持。此外,基金会还致力于预防争端,并设立了国际“防止冲突奖”。上周在巴黎,该奖授予赫达尔•普拉希米(Lakhdar Brahimi),表彰他在黎巴嫩、伊拉克、阿富汗等地的行动,同时还授予了马里奥•基罗(Mario Giro),表彰他和圣艾智德团体在调停国际冲突数次谈判进程中所作的贡献。
  此外,我还在法国的宪法委员会中占据席位,对于这项任务,我也是尽心竭力。我还与国外一些协会、非政府组织、机构、机关保持紧密联系。上周,胡锦涛主席对法国进行了国事访问,我非常愉快并荣幸地会见了胡锦涛主席。
  人物周刊:作为戴高乐的嫡传领导人,请谈谈您个人对戴高乐主义的认识。
  希拉克:我从来不把自己看作戴高乐将军的继承人,但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戴高乐主义者。一直以来,我始终延续着这种带有明显法国特色的政治路线,即戴高乐主义路线。戴高乐主义不是一种教条,更不是一种意识形态。戴高乐主义是一种精神状态:没有一样东西是绝对拥有或绝对失去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中;要理解努力、一致、团结能够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拒绝灰心丧气、因循守旧和逆来顺受;要争取开辟新途径。超越分歧、超越政党。但始终坚持一个信念:法国需要向世界传达一种独特的声音,这表现为尊重权利、崇尚人道主义、奉行多边主义。这些原则塑造了戴高乐主义所有的现代性特质。国际社会对这种与众不同的声音充满了期待。若干年前,在就伊拉克问题表明法国的立场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人物周刊:谈谈您和弗朗索瓦•密特朗的交往及您个人对他的评价?
  希拉克:弗朗索瓦•密特朗始终是一位政治对手,我曾和他斗争过。然而,我一直敬重并欣赏他,我始终对他怀有一种面对自己尊重的对手时产生的敬佩感。1980年我跟密特朗初次见面,双方都显得彬彬有礼,神态放松,但没涉及实质问题,目的只在于相互了解,审视一番,希望能找到共同点。我知道密特朗钟情非洲,但我不知道他也对亚洲大陆特别是中国感兴趣,在得知我对中国历史着迷时,他一脸惊诧。我们就中国进行了简短的交谈,从交谈中我发觉密特朗比别人说的更机智细腻,比我想象的更博学。
  人物周刊:2002年初爱丽舍宫新年团拜会上,您和一位中国记者曾有私下交流,您认为在的多极世界中,中国将占据未来世界第一的位置,请说说您的这一判断。
  希拉克:亚洲,特别是中国,以及印度、巴西等其他民族的强势崛起,是今天世界无法回避的主题。这导致美国、欧洲和亚洲之间新的力量平衡关系。我们的世界因此向多极化发展。当然完全没有必要对此感到害怕。这意味着相互适应。我一直认为在世界大家庭中联合新兴力量是非常必要的。这就是为什么从1996年起,我积极推动俄罗斯加入G7最终变成G8。此外,2004年,我邀请中国、巴西和印度到埃维昂(瑞士),现在我们已经成为G20,我为这种变化感到高兴。今天中国的角色是不可忽视的,我们应当与其保持信任、友好的关系。
  (特别感谢马振骋先生对此文翻译方面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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