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让我歌唱80年代:闪开,让我歌唱八十年代

发布时间:2020-03-01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曾见某些人讨论最希望生活在哪个时代。大家莫衷一是。我记得列举的年代有蒹葭苍苍的西周、游侠纵横的先秦、李白生活的盛唐、名士风流的魏晋、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大革命时期的法国、拓荒与内战时的美国等等。
  我想了又想,答案是: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上大学。
  是的,我要高声歌唱的80年代。
  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用多少碎片也描述不尽的。只选择一些与这篇文章不跑题的花絮――那年头,一个偏远小城的路边书摊上摆的可能都是《快乐的哲学》;那年头,学生可以在深夜踹开老师的门,就因为看了一本书激动得睡不着觉。
  那个年代,百废待兴之际,有一句特别有名的话:“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失血过久的肌体突然恢复了正常的血液循环,难免会兴奋异常,流动加速。
  拿电影来说吧。1985年,北京举行法国影展,一部《火之战》的票被炒到了70元一张,而那时我上寄宿高中一个月的生活费才15元,这张票够生活一个学期――这部片子如今出了DVD,可以用7块钱买张D5,约等于一个麦香鱼。1989年,《走出非洲》在武汉的一家音像资料馆放映,大屏幕投影,画质模糊得如同气象云图。配音糟糕得很,但仍是万人空巷,成为那两个星期内恋人之间的最佳礼物、文化人之间的最佳话题,多少人如醉如痴,感慨奥斯卡是多么实至名归――15年后,当年那个连看3遍的汉子与我一同走在北京的大街上,突然停下脚步,揪住街边小店飘出的一缕音乐――“听,《走出非洲》!”
  拿书来说吧。看过憋到极限的山洪喷薄而出的情景,你就能理解为什么一本《红与黑》能让那么多人看得泪如雨下;你就能理解《日瓦格医生》的出版为何让人们奔走相告;你就能理解一个其姑妈是书店员工的小子能得到多少人的献媚;你就能理解一个姑娘为什么能让你像个疯子一样寤寐思服心旌摇荡――在10几年后的这个春夜,你仍能想起她捧读《天使望故乡》的样子:头发枯黄,脑袋埋在书里像个虾米,戴着大大的眼镜,嘴出神地抿紧,两条长长的腿紧张地交结在一起,浑然不知世界的转动,还有你的存在。
  中断的时间链条被重新接上,不管新的,还是旧的,在你眼中都是簇新的。你既在争夺失去的时间,又在与世界一同前行;你既在温故,又在知新。那时候的中国,比谁都丰富,我们在用一天走别人几年的路,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与师兄师姐们相比,我们这一代生逢其时,没有被剥夺太多的时间,反倒是别人被压缩的时间也释放到我们的校园。知识大潮涌来的时候,我们正值消化力和吸收力最旺盛的青春期。在自己最能读书的年龄,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读书,有大把的书可以读,有大把的人可以一起读,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愉快的事情吗?
  至今想起来,仍是幸福的感觉涌遍全身。
  从初中时看到浙江文艺出版社的3册删节本《飘》,从惊诧于书中“郝思嘉”、“卫希礼”的译名起,我就开始了寻宝之旅。我在书海里,见到每一本书都要说一声“久仰”、“与君相见,幸何如哉”,然后一见如故,联榻抵足而眠。
  啊,我的勃兰兑斯,我的威廉?曼彻斯特,我的《流放者归来》,我的《伊甸园之门》,到买到12本全套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选集,整整半年沉浸其中。当看到拉斯柯尼科夫走在广场上,突然想俯下身亲吻那片肮脏土地的时候,正是深夜,我趴在被窝里,赤身裸体,泣不成声。
  1991年,我走上工作岗位,一个月工资和奖金加起来是120元,所以大家都哭着喊着要上夜班,这样每月可以有50元的夜班补助,很大一笔钱哪。
  汇报这个账目不是为了哭穷,而是为了显富――两年后,国家普调工资,我一个月的收入突然成了六七百元。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工资是六七百元,可那会儿的书还是按照人们一二百元的工资水平定的价呀!
  这是我另一处生逢其时的幸福生涯,并且更愉快的是,此时的我恰如其分地失恋了,不用把钱捐给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真是一从来没这么款过。
  中华书局20册一套的《资治通鉴》是58.20元,精装的《剑桥中国史》全部9本才100多块,《中国人史纲》两本一套才8.45元,而两本的《伊加利亚旅行记》你知道是多少钱吗?
  对不起,猜错了,是3元整。
  你觊觎许久的美书(有人反对我创造出这个词吗?),终于可以被你如愿以偿地搬回家了。记得那时总是哥儿几个一块去书店,分头觅食,那厮喊道:“老六,我看到了一本浅蓝色的书。”
  “你大爷的!”我的色盲并不怕人笑话,可毕竟书店里有那么多人,如果让我循色找去,岂不污了读书人的名头?
  “是左琴科的《一部浅蓝色的书》。”
  “哦。”我的脸羞得连自己都知道那是红色了,“帮我暖住!”
  “暖”是我们之间发明的淘书专用词,类似抱窝的母鸡孵小鸡,要将其牢牢地摁在自己身下,迈克尔?泰森来抢都不给。
  迫不及待回到宿舍,打开纸包,一本本书拿出来,捧在手中,许多还是老相识,当年在图书馆就一见倾心,却直到现在才真正属于自己,平展的页面,整齐的切割,把鼻子凑近,嗅一下诱人的芳香。你怎能不幸福得直哼哼?
  每到一个城市,去考察一下当地的书店,像燕子筑巢一样往家里搬书,这是一个多会过日子的男人啊。
  1993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是我第一次去这个繁华的都市。住了两天组委会给安排的豪华所在,心疼得不行,就跟另一个朋友搬出银星宾馆,住到了旁边的交大招待所,然后,他去淘碟,我去买书。
  让出租车拉到一条书店云集的街上,一家家店逛起,到得傍晚,落日熔金,拎着两大包书走到街边,正要招手拦出租车,却又停下,咬咬牙冲进书店,将刚才犹豫半天的《经史百家杂抄》暖住,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住处。为了弥补开销,只好和室友食红烧牛肉面两碗――真是好吃。
  室友买回一大堆老电影VCD,后来他转战“东方时空”,与战友们攒出流芳一时的《分家在十月》,而我也得到了莫大的欣慰――这套曾国藩攒的《经史百家杂抄》再也没见在江湖上出现过。
  朋友是用来喝酒灌醉的,但用来买书也挺好。我和分居北京的斌斌小强经常相互为对方买书。说实话,北京人当时生在福中不知福,逛书店反倒没有我这个出差到京的人勤。那次在商务印书馆,看到大学时让我们秉烛夜读传诵一时的《光荣与梦想》,狂喜莫名,怒买3套,分送两人。
  他们感动之余,看到好书也经常为我暖住。一次到得北京,先和斌斌去吃朝鲜冷面,饭桌上掏出准备敬献给对方的书,居然都是《停滞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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