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充和:一个从仕女图上走下来的人 张充和

发布时间:2020-03-05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因为大作家沈从文的夫人张兆和是她的亲姐姐,她的名字常常会跟沈从文联系在一起――今天湘西凤凰沈从文墓地的墓志题铭,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她是民国时代著名的“张家四姐妹”之一,集聪慧、秀美、才识于一身,是陈寅恪、金岳霖、胡适、张大千、章士钊、卞之琳等一代宗师的同时代好友兼诗友。
  她是张充和,一个连缀着许多雅致、浪漫、传奇的名字,一个从仕女图上走下来的名字。
  
  名门淑女
  
  张家祖籍安徽合肥,张充和的曾祖父张树声曾官至两广总督、通商事务大臣。1912年,张充和的父亲张武龄举家离开合肥,迁往上海。在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所包含的全部意义,这一举动改变了孩子们的命运――他们拥有的朋友和教育环境,他们读的书,他们欣赏的音乐和戏剧,他们所选择的生活,他们情感延伸的范围都因此不同。
  张充和只有11个月大时便过继给二房的奶奶当孙女。养祖母对小充和溺爱有加,自任启蒙老师,言传身教大家闺秀的风范。稍后,养祖母花重金延请考古学家朱谟钦为塾师,悉心栽培她,还另请举人左先生专教她吟诗填词。张充和天资聪颖,悟性甚高,闭门苦读《史记》、《汉书》、《左传》、《诗经》等典籍。
  张充和的生母陆英,在她9岁那年因难产过世。1930年养祖母告别人世后,16岁的充和“归宗”回到父亲身边,在父亲创办的乐益女校上学,与姐妹们共同生活。四姐妹自办起文学社团水社,弟弟们和邻居小朋友办了个九如社。
  张充和的父亲是位昆曲迷,常请曲家到家中教女儿们拍曲,四姐妹成立了幔亭曲社。张充和也渐渐爱上并痴迷起昆曲来,还常与大姐张元和在《惊梦》中唱对手戏。但她只愿在曲会唱、家中唱。一次,某著名的昆曲男生角,邀充和到上海与他搭档唱《惊梦》,张充和不同意。
  1934年,张充和以数学零分、国文满分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国文系。彼时北大文科多鸿儒,诸如胡适、钱穆、闻一多、俞平伯等。
  在张家,对昆曲投入最深的是大姐张元和,她嫁给了风靡上海滩的昆曲演员顾传?。受大姐影响,张充和疯狂地迷恋上了昆曲。当然,她兴趣广泛,昆曲只是其中之一。1936年,张充和接任《中央日报》副刊编辑储,她的一些小说和散文在此期间发表。
  抗战爆发后,张充和曾在陪都重庆任职于教育部音乐教育委员会。1940年,她在重庆主演的昆曲《游园惊梦》轰动一时。
  在重庆,她结识了沈尹默,向其请教书法。书法之外,她还向沈尹默学习诗词,随后写出了一些极好的作品。
  
  命运之门
  
  1949年后,张充和与故国相隔足够遥远,她的人生悬于海外,却意外地保留了她沉迷已久的中国式的诗意生活。
  “日本投降后的1946年,张家十姐弟才在上海大聚会,照了十家欢。这以后又各奔前程。从此天南地北、生离死别,再也聚不到一起。”张允和曾这样写道。1949年,张家姐妹中的兆和与允和留在了大陆,元和夫妇去了台湾,充和嫁给了当时在北大西语系执教的德裔犹太人傅汉思,去了美国。“合肥四姐妹”的名字里都带个“儿”字,意为“两条腿”――女儿大了总要走的。张充和这“两条腿”走得最远。张家的弟弟们名字里都带个宝盖头――儿子要待在家里,他们全都留在了大陆。
  1949之后,直到1980年代,张允和才在美国见到了张元和与张充和。张充和那些留在大陆的亲人的遭遇与她有着天壤之别。比如她三姐夫沈从文曾被批评为“地主阶级的弄臣”,他的作品是“桃红色文艺”。
  张充和的3个姐夫都很有名,他们分别是顾传?、周有光和沈从文,在各自的领域都是巅峰人物。与几位姐姐一样,张充和身边也有过很多追求者,其中一位是卞之琳。卞之琳写了很多信给张充和表达爱意。他收集她的文字,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到香港出版。张充和没有被卞之琳和他的诗歌所吸引。
  张充和1948年结婚时已经35岁――这个年龄在当时中国适婚女性中已经大到不可理喻。张充和的密友孙康宜说:“可见充和原本打算是不结婚的。”“她喜欢保持单身女性的身份,有机动性,自由自在,不必在意社会对已婚女性的期待。她母亲和姐姐们在这个年纪的烦恼,她统统没有:没有黏附她的‘小附件’,没有‘主妇’的烦恼;日常生活中也没有那么多繁琐平庸的东西。充和不怕独处――她童年时就已经习惯于此了。她也不觉得非要结婚不可,社会压力对她没有什么作用。”
  1949年,太多人在未知的命运之门前,不知所措。她的老师沈尹默留在上海,卖字为生。十几年后,沈尹默在“文革”中撕毁了自己所有的作品与收藏的碑帖和明清卷轴。
  张充和在1949年还无法预料此后30年中国的走向。她隐隐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在未来的中国缺少梦想的空间。“应该让那些‘弹性大,适应力强’的人去接受社会主义革命。”。
  
  海外传艺
  
  1947年9月,张充和缘于沈从文的介绍与北大西语系外籍教授傅汉思相识。傅氏是世居德国的犹太人,他精通德、法、英、意文学,在加州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到中国学习中文,从事中国历史、文学的研究和教学,是一名汉学家。1948 年11月,张充和与傅汉思喜结秦晋,1949年1月,上海,张充和和夫婿登上戈顿将军号客轮,远赴美国,带着几件换洗衣物,一方古砚,一盒古墨和几支毛笔。
  张充和与傅汉思先居加州柏克利,后移居康涅狄格州的北港,傅汉思在耶鲁大学教中国诗词,张充和在该校美术学院教授中国书法和昆曲。张充和还先后在加拿大、法国和港台的23所大学以及各学术所讲授、示范演出昆曲。张充和说:最初,在美国宣扬曲事是艰难的,“孤军作战,实打实的一个人战斗。”后来才有语言学家李方桂等人加盟。
  1949年至1959年,傅汉思任教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张充和在该校东亚图书馆工作。1959年,傅汉思在斯坦福大学教中国文学,两年后被耶鲁大学东亚系聘为教授,张充和也转至耶鲁大学美术学院讲授中国书法,直至1985年退休。她曾长期担任美国昆曲学会顾问,组织演出,推广中国戏曲。
  张充和的朋友孙康宜还记得与张充和的第一次“曲缘”。1981年4月,纽约大都会美术馆建成仿苏州网师园的“明轩”。孙康宜彼时在普林斯顿大学工作,校园里正好兴起一股《金瓶梅》研究热,服务于大都会美术馆的普大校友何慕文为此在明轩举办了一次曲会,请张充和用昆曲唱法为大家唱《金瓶梅》的曲子。她的唱腔令在场听众为之倾倒。
  著名学者余英时说过,中国传统的“精英文化”是在“士”的手上创造和发展出来的,在艺术方面,集中地体现在诗、书、画三种形式之中。余英时曾与张充和在1977年到1987年之间,做了10年的耶鲁大学同事。在他的记忆中,张充和在耶鲁艺术学院传授书法,深得师生敬爱。
  余英时对张充和的艺术成就有过非常精彩的点评:
  充和何以竟能在中国古典艺术世界中达到沈尹默先生所说的“无所不能”的造境?她自童年时期起便走进了古典的精神世界,其中有经、史、诗、文,有书、画,也有戏曲和音乐。换句话说,她基本是传统私塾出身。进入20世纪以后,只有极少数世家――所谓“书香门第”――才能给子女提供这种古典式的训练……由于充和早年是在这一古典教育的熏陶之下成长起来的,她在不知不觉中便体现了“以通驭专”的精神。她在古典艺术的领域内“无所不能”,无施不可,是因为她不肯局促于偏隅,仅以专攻一艺自限。
  
  最后的才女
  
  1979年张充和回到阔别多年的故土,之后不间断地回国访亲问友。在苏州九如巷老宅的小院中,面对参天的老树和沉沉的古井寻觅她儿时的梦。1986年,北京举行纪念汤显祖逝世370周年演出活动,她与大姐同被政府邀请。她与时龄80岁的元和同演对手戏《游园惊梦》,还邀诗人卞之琳观赏。俞平伯先生看了她的演出剧照,说这是“最蕴藉的一张”。
  2004年金秋,张充和在北京举办旅美60年来的第一次书画展。她那信手点染的仿古山水和自做诗,令人反复玩味,那隽秀的隶书对联,质朴中透出娴雅和大气,那昆曲工尺谱朱黑相间,饶有意趣,尤其是84岁高龄时临唐代书家孙过庭的《书谱》第一百通长卷,形神兼备,令人叹止。
  2008年,张充和被发现罹患癌症。她说:“没有关系了,一个人要死总是要有个原因的。”
  时下,张充和的三个姐姐已羽化,老伴傅汉思也于2004年8月26日别她而去。年逾九旬的张充和在全心整理傅汉思遗著的同时,坚持在砚田边耕耘。她的另一门功课是经营她寓所门前的小院。院内花木扶疏,除培育供观赏的牡丹玫瑰外,还植一些食用的葱蒜时蔬。侍弄花草,栽瓜种豆。劳作之余,依在竹林旁的长木椅上吟诗或听曲,颐养天年。
  见过张充和的人都爱说,她就像一幅仕女图。
  这样的仕女图,以后不会再有了。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一个远去的时代正缓缓收拢起最后一片优雅高贵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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