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疮疤 不能揭的“癞疮疤”

发布时间:2020-03-06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慈菇,是我老家江苏里下河水乡熟悉的食物。但是,这农家桌上常见的区区下饭之物,竟有一个动听的雅号:“万万顺”。遥忆童年,每当春节前夕,母亲会提醒我们:“快过年了,你们对慈菇不能再叫慈菇,要叫万万顺。”如果孩子们忽有忘记改口,仍然直呼旧名,大人就会朝你瞪眼。何故?原来,人在寿终正寝之际,最后一刹那间,总是双眼上翻的;那散了光的、放大的瞳孔,看上去倒活像一对慈菇。
  读过鲁迅《阿Q正传》的人都不会忘记,阿Q生平最苦恼的事之一,“是在他头皮上,颇有几处不知起于何时的癞疮疤”,人称癞痢头。在阿Q看来,这实在是个大不幸。因此,他忌讳说“癞”以及一切近于“赖”的音,后来推而广之,“光”也讳,“亮”也讳,再后来,连“灯”、“烛”都讳了。
  像我家乡避慈菇之讳,不过是希望在新的一年里,诸事万顺;而就阿Q来说,这种 “精神胜利法”恐怕是由来已久的精神奴役。
  古代,在写作和说话时,对最高统治者、最尊崇的人、家庭中长辈的名字,都必须避而不用,以示诚惶诚恐。长沙马王堆出土文物中,因避汉高祖刘邦讳,凡“邦”字都写成“国”。
  后来国讳变作家讳,父亲的名不能说,而且还禁止别人说。诗人李贺因为父亲名叫李晋肃,“晋”与进士的“进”同音,故而没资格考进士,苦果也得自己吃,谁叫你父亲跟考试过不去呢?
  宋代以后,避讳更是五花八门,以致闹出许多笑话。《孟子》中有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有个叫钱良臣的人,自讳其名,他的小孩念《孟子》这句时,只好念成“今之所谓爹爹,古之所谓民贼也。”刘温叟,他的父亲叫刘岳,“岳”与“乐”同音,他竟终身不听音乐。而田登当州官时,禁止人说“灯”字,在上元节放灯的布告中,居然写成“本州循例放火三日”,更是为人们熟知的笑话。
  到了明朝,也有怪事。明末天启皇帝名朱由校,崇祯皇帝名朱由检,油、由二字同音,于是,油只能降低身价,与水同等,“凡宫中所用油皆更之曰芝蔗水”。
  当然,笑话毕竟是笑话而已。这几个笑柄,在当时对于个人毕竟没有大的危害,至少决无杀头之虞。而在明、清两朝,位居九五之尊的帝王被进一步神化,动辄发“雷霆之威”,甚是骇人。
  某次,朱元璋在南京微服私访,听到一老太太称他为“老头儿”。这本来是很恰当的称法,因为朱元璋年岁已大;而且借用鲁迅的话说,老头子即“头子而老”之意,朱元璋不正是全国地主阶级的总头子吗?但是,朱元璋认为这是对他的大不敬,立即下令“藉没民家甚众” 。
  仿佛皇帝们都揪住“老头子”不放。纪晓岚说无意间说起乾隆皇帝是“老头子”,正巧被那位“头子而老”的听到了,大怒,逼问他作何解释,“不说则杀”。纪昀竟能脱口说出“老头子”三字最绝妙、动听的注解来:“万寿无疆之为老,顶天立地之为头,父天母地之为子。”于是,乾隆大悦,免了他的罪。不过,料想纪昀当时想到很可能被杀头,恐怕少不了要吓出一身冷汗吧!
  十年浩劫期间,封建主义大泛滥真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避讳沉渣,重又泛起。如果谁到书店里说,“我买一张领袖像”,就犯下了滔天大罪:对伟大领袖大不敬。“样板”的说法应该是:“我请一张宝像。”如此等等。犯了什么罪?实际上,就是头上那个“为尊者讳”的封条,要揭开它,其难度恐怕与要揭开阿Q先生的癞疮疤一样困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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