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友白先勇,复苏昆曲记】白先勇昆曲

发布时间:2020-03-12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现在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看过青春版《牡丹亭》的,一种是没看过的。”一位北大学生看完青春版《牡丹亭》后在网上写道。这句话让青春版《牡丹亭》的总制作人白先勇惊喜不已,在不同的场合引用。2011年12月8日至10日,北京国家大剧院将演出青春版《牡丹亭》第200场,就此封箱。白先勇说:“这应该是一个句号,青春版《牡丹亭》的使命已经完成。如果以后国外有重大的演出邀请,可能会去演出,但是基本上可能会是最后封箱的一场。”
  
  九岁就有了昆曲梦
  
  昆曲是白先勇的一个梦。
  
  九岁的时候,白先勇在上海美琪大戏院观看梅兰芳回国首次公演,那一出恰是《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从此他与昆曲结下了不解之缘。小时候并不懂戏,可是《游园》婉丽妩媚、一唱三叹的曲调,深深印在白先勇的记忆中。许多年后,白先勇一听到这段音乐的笙箫管笛悠然扬起,就不禁怦然心动。白先勇写过一篇短篇小说,干脆就命名《游园惊梦》。
  
  后来白先勇认真研究过昆曲的历史:他至爱的《红楼梦》,元妃省亲,点了四出戏都是昆曲。曹雪芹成书正是昆曲鼎盛之时,上至王卿贵族,下至市井小民,对昆曲的热爱由南到北,举国若狂。张岱在《陶庵梦忆》里记载了每年苏州虎丘山中秋夜曲会大比赛的盛况,与会者上千。当时昆曲清唱是全民运动,大概跟现在唱卡拉OK一样盛行。由明万历到清乾嘉之间,昆曲独霸中国剧坛,足足兴盛了两百年,其流传之广,历时之久,非其他剧种可望其项背。然而到了民国初年,昆曲没落得几乎失传,职业演出只靠数十位“昆曲传习所”传字辈艺人在苦撑。抗战胜利后,白先勇那次观看的梅兰芳演出,不过是灵光一现。
  
  1949年以后,昆曲的命运随政治风云起落,在“文化大革命”中更遭浩劫。白先勇回忆:“那时我在国外看了好多香港传过来的报道,也看了外国电视的报道,红卫兵把我们的千年佛像,一个榔锤就打掉了。那时候觉得好像我们的中华文明都要完了一样,所以感到极度悲观、悲凉,老在想,我们老的文化没有了。”单以昆曲而言,海外一脉传承文化不绝如缕。1968年,张充和带着女弟子李卉到哈佛大学表演昆曲。当天演唱的是《思凡》和《游园惊梦》。曲会结束后,余英时即兴赋七绝二首,表达对祖国文化正在受难的感慨,其中一首为:
  
  一曲《思凡》百感侵,
  京华旧梦已沉沉。
  不须更写还乡句,
  故国如今无此音。
  
  余英时跋云:“张充和女士莅康桥演《思凡》、《游园》二出,及门高弟李卉饰春香,盖初试也。观后感赋两章并以志盛。一九六八年四月卅日余英时稿。”张充和又和余英时诗二首,其中一首为:
  
  横流葭苇总相侵,
  再整衣冠再陆沉。
  此曲微茫如可听,
  恹恹如缕赖知音。
  
  1987年,白先勇重返上海,恰逢“上昆”演出《长生殿》的最后一场。白先勇回忆:“我看到了昆曲这项中国最精美、最雅致的传统戏剧艺术,竟然在遭受了‘文革’这场大浩劫后,还能浴火重生,在舞台上大放光芒。当时那一种感动非比寻常,我感到经历一场母体文化的重新洗礼,民族精神文明的再次皈依。”从此,白先勇思考着如何复兴昆曲。
  
  古典为体,现代为用
  
  尽管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昆曲为“人类口述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昆曲在中国已现式微之势。2003年,白先勇以苏州昆剧院为班底,汇聚各界精英重新制作了青春版《牡丹亭》。当时最大的挑战,便是如何将昆曲的古典美学与21世纪的审美意识接轨。白先勇的原则是:尊重古典但不步步因循古典,利用现代但不滥用现代,可说是“古典为体,现代为用”。严格遵守昆曲传统的念、唱、作,并适当地运用现代剧场的灯光舞美,以不妨碍昆曲表演为前提,不露痕迹地溶入现代元素,使整出戏既有古典美又有现代感。当时昆曲传承存在着严峻的断层危机,一线的昆曲师傅都已届退休年龄,如不赶紧将他们的绝活传授给青年演员,昆曲便面临失传的危险。青春版《牡丹亭》希望借着排练一出经典大戏,将昆曲大师张继青、汪世瑜等的艺术传给“苏昆”的青年演员。
  
  在选角上,白先勇大胆地起用了与《牡丹亭》剧中人物年龄相符、形貌俊丽的青年演员担纲,杜丽娘由沈丰英饰演,柳梦梅由俞玖林饰演,此举很快就吸引了青年粉丝。在白先勇的牵线之下,俞玖林拜师于汪世瑜门下,而沈丰英也由张继青正式收为门徒。
  
  白先勇以名人效应吸引了一大批朋友投入到《牡丹亭》的工作,王童(美术总监、服装设计)、林克华(舞台、灯光设计)、吴素君(舞蹈指导)、董阳孜(书法艺术),都是一时之选。这些人几乎是不计报酬地工作,青春版《牡丹亭》也制造了一个新名词―“昆曲义工”。
  
  白先勇透露,其间他四处募捐,所得3000万元人民币均投入制作。他本人倒贴了不少钱, “我自己是义工,还有好多我的朋友也被我拉来当义工,像董阳孜的书法、奚淞的画、王童的服装设计,这些都是老朋友,跟他们不好算啦。用中国大陆的话―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对文化大业的参与。我们那个年代留下来的那一伙人,不为名利”。这种无私的投入,在当今戏剧界具有不可复制的元素。
  
  经过近一年排练,青春版《牡丹亭》于2004年4月公演。白先勇特别注意到“表演艺术,没有青年观众便没有生命前途”。青春版《牡丹亭》在中国高校及美国西岸的名校巡回演出,获得青年学子的热烈喜爱。2006年9月15日至10月10日,青春版《牡丹亭》在美国西岸巡回演出,由名校加州大学四个校区联合大公演。四轮十二场,场场满座,美国戏剧界认为这是自1929年梅兰芳赴美巡回演出后,中国传统戏曲的美学,对美国文化界、学术界造成最大的一次冲击。白先勇坦言:“我们在美国、英国演出,有些留学生看了掉泪。我听西方的歌剧、音乐演奏会,也很感动,但结论是,这是西方的,只是一种尊敬。而他们看完昆曲以后的结论是,这是我们自己的文化。我们在北大演出时,我觉得大学生脸上都在发光,好像参加了一场古典文化的仪式。我们的文化不仅是一个放在博物馆的化石文化,是活的。”
  
  暂别昆曲
  
  青春版《牡丹亭》引起的“昆曲热”,效果超出了白先勇的预期。白先勇几乎逢人必谈昆曲。每次都热情地回顾昆曲受欢迎的盛况,无论是北京、上海、苏州、广州、深圳,还是美国、英国、希腊、新加坡,他无不讲得眉飞色舞,由衷感慨:“昆曲完全是普世的,我想它在文化上达到了美学的高度,能够打破国籍、语言、文化背景的界限。”
  
  2008年,白先勇又推出新版《玉簪记》。他认为昆曲的复兴要从教育开始:“我们想办法把昆曲在校园生根,第一步是在校园巡回演出,引起学生的兴趣,第二步是在校园里面普及昆曲教育。”青春版《牡丹亭》的主要演出场所是各大高校。而白先勇在北京大学、苏州大学、台湾大学、香港中文大学开设昆曲课。在台大开课时,竟有2400人报名。
  
  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主任郑培凯是白先勇的好朋友,多年来对昆曲的传承有所建言。他说:“我反对现在大多数昆剧团搞的那种大戏,花很多精神在舞台设计、灯光舞美上,青春版《牡丹亭》也算是大戏,方向却不同,舞台基本空灵,做得非常好。白先勇给我的任务,是思考与探讨昆曲的文化意义,和涉及开创或复兴中国文化前景的问题。我对戏曲研究的体制不是顶乐观的。我觉得中国有一些体制实在太令人失望了,对整个文化的发展,尤其对某个特殊领域的艺术的发展,完全就是扼杀。”
  
  白先勇是文学家,近数年间的声名却几乎与昆曲画上等号,他的文学和传记创作也因昆曲而一再耽搁。“我对昆曲投入了太多时间和精力,还有我的朋友关系也用光了。我很累了,也希望有其他人出来接班。”白先勇说,“我希望唤起华人世界的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知识分子对传统美的重新认识。我们的文化处在衰微的境界,一下看到有一个东西在放光芒,远远超过一出戏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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