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得与失:海湾战争

　　伊拉克战争是21世纪初最重要的一场地区战争,而2010年8月美国从伊拉克撤出战斗部队,则标志着这场战争正在结束。检讨这段“正在发生的历史”,尽管很多发展趋势还不甚明了,但仍可粗略总结美国在这场战争中的得与失。
　　
　　付出巨大没见“回报”
　　
　　首先,这场战争破坏了本来有利于美国的中东地缘格局,使美国在中东的战略处境趋于被动。美国本质是个海权国家,它远在万里之外的北美大陆,这种地缘政治特点决定了其在欧亚大陆所能扮演的最好角色,就是“离岸平衡手”。因此在很长时间里,美国在中东地区一直奉行相互制衡的均势政策,尤其是对海湾这个世界上石油储量最丰富的地区,“美国的审慎政策是分治,而不是征服”。伊朗和伊拉克均为海湾大国,美国的基本政策就是防止任何一方过于强大,独霸石油资源。1991年美国发动的海湾战争,就是一场旨在恢复地区均势的有限战争。但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不同,它本质上是一场征服战争。这使美国像闯进瓷器店的公牛一样,打乱了本就脆弱微妙的地区平衡格局,伊朗成为影响中东地区命运的重要力量,美国不得不面临“对伊朗怎么办”这一更为棘手的难题。这也许是美国始料未及的。
　　其次,战争加剧了美国经济霸权的衰落。有统计称,美国自建国以来有47年是在战争中度过的,也就是说美国建国历史中20%的时间是在打仗。由于战火绝大多数是在别国领土上进行,因此美国人感受最多的,不是战争的残酷性,而是战争带来的收益。但战争毕竟是把双刃剑,战争胜利(如两次世界大战)固然可以使美国实现飞跃式发展,但战争失败(如越战)也会导致国力下降,经济迅速衰退。“胜利―增长”和“失败―衰退”已经成为考察美国经济发展走势的基本线索。伊拉克战争历时七年,始终久拖不决,而美国为此已经消耗7000多亿美元,战争费用超过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2008年6月估算,加上战争抚恤金和医疗费用,伊拉克战争开支已达3万亿美元。而美国预期中的战争收益(如滚滚而来的伊拉克石油)却始终不见踪影。就目前而言,伊拉克战争是一场“赔本买卖”。
　　
　　期待中的收益仍停留在纸面上
　　
　　首先,美国理论上仍有可能将伊拉克打造成进入中东的重要桥头堡。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蓄意为之的谋霸战争。伊拉克石油资源丰富,扼踞海湾能源通道,地缘位置极其重要。早在9.11事件发生前半年,美国就有了打击伊拉克的计划。9.11事件不过是提供了一个绝佳借口。发动战争的目的就是要将伊拉克打造成新的“战略桥头堡”。几年下来,伊拉克重建进程缓慢,安全形势恶化,但并不能就此说美国在伊拉克已经完全失败。衡量美国的伊拉克战略成败,关键不在于伊拉克现在国内治理情况如何,而是伊拉克对美国依赖程度有多大。显然,让伊拉克彻底听命于美国,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使伊拉克保持弱势状态,不得不依靠外部强国。
　　占领伊拉克后,美国主要干了两件大事:一是彻底打碎了伊拉克原有的国家机器,使该国安全局势从此恶化;二是为伊拉克引入了议会民主制,大大削弱了伊拉克中央政府的行动能力,由此使伊拉克政坛陷入议而不决、决而不行的半瘫痪状态。这种局面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伊拉克越来越离不开美国,尤其是军事方面更是如此。就在这次美国撤军前后,一些伊拉克高官自感国内安全形势严峻,安全部队无力独当大任,主动恳请美军继续留下来。这一要求正中美国下怀。美国为真正控制伊拉克,确保在伊军事存在,花了不少心思,如在伊境内建立若干“永久性军事基地”,将驻伊防务任务“私有化”,交给私人保安公司。这次美国撤军前,驻伊美军最高司令奥迪尔诺也留出活口,称如果接替美军的伊拉克安全部队“彻底失败”,美军将重新承担起战斗任务。长远看,只要美国能常驻伊拉克,伊拉克就无法挣脱美国霸权的手掌心。
　　其次,中东地缘格局破碎化趋势更加明显,这对美国未来更好控制该地区铺平道路。从地缘政治角度看,中东之所以屡屡成为外部大国觊觎、争夺的对象,根本原因是该地区地缘政治版图的日益破碎化。阿拉伯国家本来人数最多,力量最强,最有可能承担中东政治舞台的绝对主角,但奥斯曼帝国解体后,英法自食在战后建立统一的阿拉伯国家的承诺,将中东分成若干小国,进行“委任统治”。二战后,美国(包括苏联)出于驱除英国势力影响的考虑,大力支持犹太复国主义,在阿拉伯世界硬生生打进“以色列”这根楔子,使中东格局更趋动荡。而美国正是借以色列之手,沉重打击了阿拉伯民族主义,使阿拉伯统一进程渐成空响,阿拉伯民族逐渐退出中东舞台的中心位置。而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则是美国亲自操刀,打翻了阿拉伯世界最后一个强人――萨达姆,从而彻底熄灭了阿拉伯世界复兴的希望。阿拉伯世界整体衰落不可挽回,土耳其、伊朗、以色列等非阿拉伯民族相对崛起,中东群龙无首,群雄逐鹿局面更加明显。长远看,中东地缘政治格局均质化,使中东更难产生兼具软实力和硬实力、足以建立和维护地区秩序、反对外来干涉的“核心国家”。这种格局无疑有利于美国未来以最小成本,获得最大限度利益。
　　
　　三种结果的哪一种?
　　
　　不过,美国所获得的战略收益,目前更多还停留在纸面上,能否真正到手取决于未来形势的发展。而历史经验表明,美国的军事占领至少有三种结果:爆发更大规模内战(如索马里、海地);被敌对势力取代(如越南)、美长期驻军并与其形成委任关系(如日本、原西德和韩国)。换句话说,没有进行长期军事占领,或在未完全消化战果情况下仓促撤军,往往导致既定战果的丧失。1972年南越军队在美军空援下击退北越进攻,美国就以为其“越南化”战略已经奏效,开始撤军,结果不久后形势完全逆转。与之类似的还有20世纪80年代苏联从阿富汗撤军,以及2000年以色列从黎巴嫩撤军。就此而言,伊拉克战争结束后的前景,对美国不会是“好消息”。
　　美国至少有两个问题要认真思考:一是战争正义性的重要性。当初美国发动伊战的两个理由(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萨达姆政权与恐怖主义有联系),事后均被证明是子虚乌有的事。此后,美国又改弦易辙,将开战理由改为“解放伊拉克人民”。但美军占领伊拉克后,美军首先派重兵抢占伊拉克油田,从而使“解放伊拉克人民”的宣传不攻自破。总之,美国在丧失了战争合法性之后,不仅软实力严重受损,而且战争成本也大幅增加。不仅要负担战争消耗,还要收买和贿赂追随国。那些从伊拉克战场归来的士兵,也面临自杀率居高不下、精神障碍疾病增多等问题。迷惘的战争最终造就了“新迷惘的一代”。
　　二是美国实力的有限性。冷战后,美国成为惟一超级大国,短短十几年时间美国接连发动了四场地区战争,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场的惨痛现实,让美国媒体开始反思,日渐认识到美国实力的有限性:“我们的资金和军队还不足以顺着我们的心意改造这个世界。”皮尤研究中心去年调查发现,49%的美国人,赞成美国“应当在国际社会上管好自己的事情”。这在以往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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