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勐古特区的标本意义 缅甸勐古特区

发布时间:2020-03-17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2000年11月底,缅甸政府军完全占领了位于中缅边境的勐古特区,结束了勐古自1968年被缅共占领以来近32年的独立自治状态。而近9年后勐古的萧条状况,让缅政府很难在口头上说服别的特区以和平的方式过渡到国家的统―管理下。
  
  “这两年生活已经习惯多了,不像老缅(缅政府)刚刚来管理勐古的时候很难受。”2009年9月9日中午,勐古的华人妇女“麻兰”说,“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果敢已经被老缅军(政府军)占领了,所有的情况与勐古都很像。”
  “麻兰”是缅语名字谐音,她1990年从缅甸腊戌来到勐古后,经历了当地三次战争,每次都吓得逃到勐古河对面隶属云南德宏州潞西市的芒海镇躲避一段时间。她说:“每次做难民的滋味都非常难受,这次果敢的难民算是运气好了,红十字会和中国政府都出面帮助他们,而我们三次跑到芒海完全只能靠自己。”
  勐古2000年底被缅政府武力征服后,迄今没有再发生战争。不过,麻兰对当地的经济情况很不满意。“以前勐古可以栽种、买卖大烟(罂粟),可以开赌场,还可以砍山上的木材卖,不但本地人赚钱机会多,而且随时有许多外地人住在勐古消费。但自从老缅军打进来后,所有情况都变了,街市上明显冷清了许多。”
  她认为,这一方面是因为以前勐古赚钱太容易,使得当地大部分人都很懒,没什么工作技能,有钱人搬走后,现在剩下的基本上都是穷人或没有能力外出的人;另一方面,缅政府也不关心这里的建设,“比如勐古与芒海之间的大桥,以前是因为中国痛恨勐古的毒品问题不让修,但是缅政府禁毒后也不想办法修。快9年了,勐古街道都没有什么好的变化,相反越来越陈旧,连接外面的道路也越来越差”。
  她说:“我一直奇怪,勐古现在的荒山空地这么多,而当地多数人宁愿每天打麻将也不想出门劳动,为什么中国人不过来开发呢?在我看来,中缅两国政府间的关系很好,中国商人也很聪明,应该能够和老缅的人打交道。”
  
  走竹木桥进入勐古
  
  勐古地方很小,但在贩毒者、吸毒者那里可谓如雷贯耳。1989年以前,它是缅共北方分局所在地,后为“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果敢特区)的辖区,再后来分离为“缅甸掸邦北部勐古特区”;2000年底正式纳入缅甸国家警察管理区域。2001年初,记者曾经在勐古采访,一名新驻勐古的政府官员就表示,希望通过整肃行动能够改变勐古地区留给外界的印象。
  2009年9月9日,在芒海镇一名当地朋友的陪同下,记者再次前往勐古。由于有当地朋友担保,记者又以旅游者身份出境,中方公安边防官兵只是查看了身份证即放行;而当我们走过勐古河上一座显然垮塌已久的竹木桥进入勐古后,缅方移民局工作人员要求每人交5元人民币,并出具了正规收据。不过,记者交了两人的份额10元,却只得到5元的票据。
  “这样的贪污不算什么,以前才恶劣。”应约前来迎接记者一行的勐古华人朋友唐华(化名)说,“老缅的工作人员经常以查毒品的名义不分日夜、不顾男女地随意搜身,甚至偷偷塞点毒品在被搜查者身上,然后敲诈钱财,否则就送进监狱关起来,让人生不如死。”
  “就在两天前,几名从勐古走路送中文教材回‘勐芽’的华人妇女还被一名缅甸男警察堵在小路上,以查毒品的名义搜了全身,由于她们事先把钱藏到了马背上,才没有被搜出,但是挨了一顿痛骂羞辱。”唐华说。
  进入勐古街头,房屋建筑基本上都是滇西民居特色,如果不是偶尔可见的缅甸国旗和缅文标识,会让人有一种置身云南某地小镇的错觉。火辣辣的阳光下,很少见到有人走动,偶尔有一两辆摩托车驶过,也见不到军人和警察。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门窗紧闭,少部分开着门的店铺也非常冷清,所出售的基本是中国商品,仅有少量泰国或缅甸产的食品和药品;一些房间里面却坐满了打麻将的人,很难想象这里曾是著名的毒品老巢。而紧挨边境线的那家曾经很著名的赌场“勐古清宁娱乐中心”已经人去楼空,宽敞的大院里杂草丛生。
  唐华说:“在政府管理以前,勐古城里不分日夜都非常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难以分辨中国人或缅甸人,曾被称为‘小澳门’。当然,勐古曾经的繁华主要是建立在毒品、赌场等畸形的经济基础上,而缅政府不能容忍这些现象的存在,加之勐古一直没有其它的新产业支撑,人流物流和消费自然下降了,最后沦落成现在的萧条模样。”
  “老缅在禁毒方面的确抓得很严,但是更多时候也在借机敲诈勒索。比如一个人贩毒全家人都会被抓,一辆车上只要发现毒品全车人都要倒霉。”唐华说,“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愿意出钱的就可以放出来,没有钱的就会被判刑,甚至枪毙,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的确弄到了不少钱,同时也让勐古的传统毒品海洛因大大减少,但是这样的方式却给老百姓带来了巨大恐慌。”
  他表示,如此借口查毒品乱来的情况基本都发生在缅甸警察身上,而政府军很少出现,所以勐古当地的老百姓更害怕和厌恶的是警察。
  “我觉得乱搞事的缅甸警察大多数还是普通职位的,我所认识的那些级别比较高的警察还是不错的,他们基本都是大学毕业生,而且很多人会说英语。”勐古一名掸族商人却有不同的看法,“一些情况其实和中国差不多,缅甸警察这几年进步很大,公开骚扰老百姓的事情少了很多,同时老百姓有什么问题找他们,他们也开始有些服务意识了,包括对一些案件的侦破。”
  另外,勐古地区的宗教信仰非常自由,在不大的区域里,“天主教堂”、“基督教堂”、“勐古大庙”、“勐古观音寺”和其他各种佛寺都同时存在,并且相安无事。
  唐华说:“缅政府管理后,没有改变的方面也很多,比如勐古仍然使用人民币,仍然使用中国移动和中国联通的信号,店铺招牌仍然可以自由使用中文等。”
  他介绍,缅政府的工作人员仍然在使用老式的手摇电话,也配备了卫星电话,这些都无法让勐古老百姓接触到,甚至不少政府工作人员也在使用中国的手机。
  
  复杂混乱的变迁
  
  缅甸1948年独立后,由于各少数民族武装割据称雄,且其中一些“以毒养军,以军护毒”,多年来缅甸政府打着“禁毒”的旗号,不断剿灭、瓦解或“招安”地方割据势力。
  昆明籍知青、原缅共人民军成员王曦表示,1989年3月,缅共东北军区发生哗变,成立了新的“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也称果敢同盟军),原东北军区副司令彭家声顺势成为了领袖人物,总部设在距勐古百余公里的果敢。后来缅政府同意“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果敢特区)的成立,彭家声实际控制了原缅共果敢根据地和相邻的勐古、勐洪地区,后两地原属缅共时代的贵概县委管辖,而原缅共东北军区80%的领地落到了佤邦联合军手中。
  2007年,彭家声在果敢家中接受记者采访时曾经说:“果敢与勐古中间隔着萨尔温江,我们把勐古地区称作江西地区’, 把果敢称为‘江东地区’。由于我们内部出现了叛徒,从1992年11月起勐古就不再归我们管辖了,后来渐渐变成了缅政府的地盘了。”
  彭家声所说的“叛徒”,指的是时任果敢同盟军“副总参谋长”的杨茂良及其兄弟,他们在1992年赶走彭家声,接管了果敢和勐古。随后,缅政府军、佤邦联合军等外来力量介入,令这一带城头变幻大王旗。对此,华人朋友唐华感慨地说:“以前勐古是一个没有国家、政府概念的地方,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各种枪声和战斗,但谁上了台也坐不久,因为他们都是为毒品和利益而战的,而没有想到治理好我们勐古地区。”
  1995年8月,勐古的“孟撒拉”等前缅共成员在缅政府支持下发动兵变上台,同时将勐古的“同盟军”改名为“勐古保卫军”,宣布脱离杨茂良。尽管同年12月彭家声在他人的帮助下再次“入主果敢”,但勐古仍然不愿完全回归“同盟军”。
  2000年9月,在“果敢王”彭家声暗中支持下“勐古保卫军”副司令李尼门发动兵变抓住了孟撒拉。随后孟撒拉的部下拼命反攻,同时找人通融将其救了出来。之后,双方部队不断在勐古周围发生战斗,勐古的不少居民被打死、打伤,许多人纷纷扶老携幼逃往勐古河对岸的中国芒海镇避难,芒海镇的难民一度多达近3000人。
  正当李、孟双方两败俱伤时,缅政府军抽调了93师和从1970年代开始就与缅共人民军作战的99师火速包围了勐古地区。政府军首先找借口软禁了孟撒拉及其军队,然后又对李尼门部大打出手,最后在预先埋伏好射击手的“黑勐龙镇”谈判中,将李尼门及其手下100多号人杀戮。随后,政府军攻入勐古城,再次在勐古城升起了缅甸国旗,行政上则划归临近的木姐市管辖。至此,勐古自1968年被缅共占领以来近32年独立于缅甸政府之外的情形被终结。
  这之后,政府军命令孟撒拉的保卫军交枪,并且遣散了绝大部分保卫军人,不许他们再从军。可能是考虑到地区特殊,政府军一时无力管理,后来又允许保卫军的一名营长到离勐古70多公里远的“勐勃”建立保卫军队,另一名克钦族首领则被允许在同样边远的“捧线”建立保卫军队,但勐古城归政府直接管理,仅留人数不多的“勐古地区自卫队”。至此勐古地方武装已经名存实亡,无力再与政府军对抗。
  孟撒拉和几名得力手下都被押到曼德勒附近的政府监狱关押,他们都被判了无期徒刑,罪名主要是“加工、运输和贩卖毒品”,而且“永远不得减刑”。
  原孟撒拉的保卫军司令部大院现在已经变成“勐勃特区”一家公司的“驻勐古办事处”,里面一名年轻的克钦族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孟撒拉已于2006年死在狱中,政府方面称是自然病故。他还表示,孟撒拉被打败后,其手下各种领导人死的死,逃的逃,各种带不走的财产、房屋都被缅政府“接收”了,而且当时政府还借接收的名义侵占了其它许多财产,至今仍然占据。
  “我最近经常从电视新闻上了解果敢的情况,觉得和勐古的情况非常相似。我们私下都在讨论,看看勐古今天的样子,就可以想象出果敢明天的样子。”他说。
  
  难舍的华文情结
  
  勐古被缅政府接管后,唐华一直担心当地华文教育受到冲击。缅政府早在孟撒拉掌管勐古时,就在勐古投资盖起了医院,开办了缅语学校,鼓励当地的学生学习正统国家语言。然而,“由于当地华人数量很多,并且学费低廉,不但勐古的华人学生不愿意去缅语学校,就连芒海镇的许多学生也跨境到勐古华文学校读书,形成了奇特的云南小留学生现象”(见本刊2004年3月报道《边境线上的教育竞争》)。
  “因生源丰富,勐古的华文学校一度开办了小学部和初中部,潞西市一中还每年到勐古选拔优秀学生。”唐华说,“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一是中国开始搞学生‘三免费’活动,二是缅政府正式统治勐古后,不但强力要求学生必须上缅文学校,更要求华文学校必须自费聘请缅文教师进行教学,同时上课的主要时间必须学习缅文,只能在业余时间学习华文。”
  记者到达勐古的时间是9月9日,有意思的是当地的华文学校通知“明天9月10日教师节放假”。学校的陈老师(化名)说:“因为我们用的全部是中国教材,课程进度、考试设计和假期时间都与中国完全一样,所以跟着中国过教师节也是顺理成章了口”
  他表示,勐古华文学校曾经使用过台湾方面提供的免费教材,但是后来发现内容太简单,无法保证教学质量,“现在我们坚持用中国教材,但最大的问题是必须自己花钱买”。在勐古街头,可以看见一些标牌上是繁体字和缅语共用,但多数还是简体字。
  “最让老缅不高兴的情况是,他们虽然管理了勐古近9年时间,但是当地老百姓无论语言交流还是文字书写,仍然以华文为主,缅文一直没有得到普通老百姓的重视。”他说。
  另外,缅政府驻勐古的官员对当地人的其他一些表现也不太满意。唐华说:“一次政府组织年轻人进行民兵军事训练,但是受训者由于不懂缅语,生性散漫等原因做得很差。这让缅族教官非常生气,大骂‘你们再不听话,我们可以从南方搬几万人来勐古居住,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
  现在,勐古华文学校已经青黄不接,只能开办到小学四年级,学生再往上要么到果敢、腊戌、曼德勒,要么到中国才能继续学习了。相对应的情况是,勐古的缅文学校学生越来越多,除了逐步从南方迁来的缅族,当地的克钦族、栗粟族和掸族学生都愿意上缅文学校,但是目前华学生愿意上缅文学校的仍然不多。
  “勐古警察的领导前两天亲口告诉我,果敢已经被占领,但是当地会缅文的人非常少,严重影响到政府在当地开展工作。”麻兰说,“所以政府已经下令在勐古地区招募会缅文的学生去果敢为政府工作,只要达到‘六档’文化水平的就可以,这样的文化程度相当于中国的初中一二年级。”
  “缅政府这么着急地找缅文雇员,足以说明其决心在果敢扎根统治了。”王曦认为,“缅政府不能从内地抽人来,一方面是担心引起果敢本地对‘政府移民’的反感,另一方面果敢地区长期战乱、贩毒和开赌场等行为留给缅甸内地人的印象很坏,大家都害怕到这些地区工作。”
  
  缅甸特区的未来
  
  由于传统上勐古地区就没有什么工业基础,在畸形的毒品、赌博和木材生意被缅政府制止后,勐古的经济发展几乎停滞不前,甚至呈倒退迹象。以前,由于勐古地区自由的自治方式,在一定程度上还形成了一些市场经济形式,但政府管理后,出于对当地人贩毒的传统偏见,对各种各样的市场活动总是百般干涉、阻挠,使许多商人和顾客都离开了勐古。这样的情况不但造成了勐古经济的萧条,也使政府税收捉襟见肘,形成了恶性循环。
  “上世纪70年代我们趟水走过勐古河刚加入缅共军队时,惊奇地发现缅甸很多地方特别是内地老百姓的生活远比中国好得多,原因是当时中国实在太穷、太落后了,当时我们对自己跑去‘解放缅甸人民’的行动甚至还产生过惭愧感。”王曦说,“但是后来中国越来越发展进步,而缅甸在军人政府的统治下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尤其是缅北地区的老百姓。”
  他表示,勐古、果敢等特区地处中缅边境山区,能够建成一个个有规模的小城市也确实不容易,“这些地区都有~定的商业发展基础,而且华人众多,不但缅甸政府应该考虑怎么让其继续发展,中国政府也应该持续关注,对华人遭遇不合理的事情应该出面保护,在经济发展方面应该施与援手”。
  王曦说:“这8年多来,勐古无论在经济、法制和人权等方面似乎都不乐观。不清楚缅政府是怎么考虑的,本来他们完全可以把勐古当作试点建设好、发展好,以此来向其它特区证明自己的能力与诚意,这样对于未来处理各种特区的遗留问题均有利无弊。”
  他表示,经过多年与缅甸人在战场上、生活中的接触,渐渐发现缅政府并不是铁板一块,其内部也不乏真知灼见之士,但很多事情他们也只有摇头叹息。看到现在勐古的状况,缅政府的确很难在口头上说服别的特区以和平的方式过渡到国家的统一管理下;就最近果敢发生的战事而言,可以从双方身上都找到原因或责任,也似乎可以预见各种缅甸特区的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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