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贲：日常生活中的防震意识

　　我所居住的旧金山地区是一个地震多发的地方。1906年里氏8.6级和1989年里氏6.9级的两次地震都曾造成巨大的人员和财产损失，使得旧金山地区的居民和政府有很强的防震意识。防震主要在于防止地震造成过度人员伤亡，这是地震造成的最不可挽回的伤害。

　　防震措施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政府督导，二是居民自我保护。政府督导主要针对房屋结构的检查。检查是在房屋改建或者买卖时进行的。检查的项目非常明确而且具体。例如，不仅是厨房，所有的卧室都必须安装防火警报器。卧室的窗户如果装有防盗金属栅栏，必须在室内安有一个活络扳手。发生紧急情况，需要逃生的时候，一扳扳手，栅栏就会朝外弹开，不会把人困在屋内。每所房屋的供水和取暖锅炉必须用金属宽带牢牢地固定在墙上或支架上，以防遇震发生火灾。

　　旧金山地区的民房绝大多数是用木材建造，很多建于20世纪初期。当时的房屋地基多为砖石结构，已经不符合现在的建筑标准。这种老式的地基必须在房屋买卖成交前必须经过专业人士的安全评估，改建为钢筋水泥的新式地基，房屋的主体必须按标准与地基牢固结合。这种地基改建代价不菲，但居民们都明白，安全是要花钱的。

　　比起政府带有强制性的督导来，居民自我保护的方式更加灵活，也更加多种多样。有在街区里进行的，也有在学校里进行的。在美国没有“居委会”这样的机构，居民自我保护都是由公民自己参与。像我所居住的街区，先是自发组织起来，每个大人填写一份表格说明自己在震灾时可能有用的特长，比如懂电工修理、会急救、会看孩子或宠物，等等。表格中有一栏填写家中是否有多余的房间，愿意提供给家里房屋倒塌的邻居暂住。然后街区里开几次会议，讨论震灾时的应急措施，象是准备好手电筒，收音机，饮用水、哨子、干粮等物品。会议上还请来专职医护人员给大家进行急救训练。另外，大家还共同计划了震灾演习。

　　周末的一天，演习开始了。一辆汽车按照计划，缓缓从街上开过，边开边用快节奏按喇叭，算是地震警报。这时大人孩子一起抓起备用物品，以最快速度冲出屋子。过几分钟后，一个大人可以进屋察看房屋损毁情况。特别要察看有可能引起火灾的锅炉，关闭引火。如果一切尚属正常，要在大门外挂起一面事先准备好的白旗。

街区里由自愿者组成的急救小组如果看到一个人家没有挂白旗，就会到这家帮忙。演习通常在一小时内结束。最后又由报警汽车从街上缓缓开过，用慢节奏按喇叭，告诉大家演习结束了。

　　学校一年中要进行多次各种灾害的演习，象是火灾、毒气外泄、校园抢击和地震。地震演习有两种，一种是房屋摇动厉害，来不及撤离教学楼，那么学生就要钻到课桌下面，教师可以站在门框下。另一种是有时间跑出楼外的演习。警铃一响，全体师生马上停止上课，由教师带领，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路线撤离教学楼，到学校大操场上指定地点排队等候。离开教室时，教师必须带上点名册，另外有一名事先指定好的学生把办公桌下面一只橘黄色的大急救箱拖到外面。一到指定地点，教师马上点名，确认自己的每个学生都安全出来了。然后，由教工组成的急救组、灾情察看组等马上各就各位，准备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一直到解除警报的上课铃响了，大家才回教室继续上课。

　　未雨绸缪，自我保护，这些不仅是防震措施，更是增强人与人之间联系、信任和关心的公民行为。公民社会就是建立在这样一种日常的人与人关系之上的。日常生活中的防震准备中没有英雄，也不需要英雄。真正有效的防震是防患于未然，有充分准备，把灾害的伤害降低到最低限度，而不是由于缺乏事先准备，到灾害发生时手忙脚乱，被迫进行代价高昂，但效果有效的救援。救援灾难固然能够起到凝聚国民团结的作用，但就焕发公民互助和团结而言，灾前共同防御的效果不见得比灾后的共同救援差，但代价却要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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