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弼时之女任远志:父亲是我最敬爱的人]永新任弼时中学史玮

　　在中共第一代最高领导集体中，任弼时与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并称为党的五大领袖，然而他却是五人中离世最早的一位。任弼时任劳任怨、鞠躬尽瘁，叶剑英曾经评价他说：“他是我们党的骆驼，中国人民的骆驼，担负着沉重的担子，走着漫长的艰苦道路，没有休息，没有享受，没有个人的任何计较。”总司令说任弼时是被子，意思是说，他视温暖别人，关心别人为己任。任弼时16岁投身革命事业，忠诚于党的事业，勤恳奉献30载，积劳成疾。1950年，新中国刚满一周年之际，任弼时英年早逝，年仅46岁，时任中央书记处书记。
　　
　　在北京西城区一所普通的民居里，任弼时的长女、80岁老人任远志过着宁静的生活。2011年8月22日，她回忆起与父亲生活的时光，几次眼眶湿热。从15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父亲，任远志仅仅在父亲身边生活了4年零3个月！而那段珍贵的记忆，成为她一生中永久的财富。
　　
　　15岁才和爸爸妈妈团聚
　　1931年，任弼时的夫人陈琮英怀着即将出世的任远志，临产前一周，任弼时根据党中央的指示启程赴中央苏区工作。陈琮英生下女儿任远志不过百日，因叛徒告密被捕入狱。关押中，陈琮英始终未暴露共产党员身份。经党组织和周恩来副主席等多方营救，将近一年，母女二人才被释放。周恩来副主席电示，要陈琮英立即去中央苏区。为不影响工作，她当机立断把任远志送回湖南老家交给奶奶照顾，后来，又把长征途中生下的女儿远征送回老家。6岁的任远志，才算是第二次见到母亲，但因年龄小，时间短，匆匆一面，妈妈是什么样，一点儿没有记住。后来，奶奶去世，邻村好心的王奶奶照顾起她和妹妹，老少3人相依为命，直到任远志15岁，任弼时才派人秘密接两个女儿到延安。
　　1946年7月11日，是任远志一生难忘的日子，这一天，她和爸爸妈妈团聚了。路上，她不停地向护送她的叔叔打听爸爸妈妈的样子。他们告诉她：“你爸爸戴着黑边眼镜，留着小胡子，手里常拿着一根拐棍；你妈妈是一位瘦瘦矮矮的女同志。”
　　尽管之前，她想好了大声呼唤十几年来默默想念的妈妈、爸爸，而真的面对朝思暮想的父母亲时，她却一时难以开口。爸爸伸出双臂，把女儿拥进宽阔的怀抱，说：“大女儿，你回来啦！”15岁的任远志在爸爸怀里不停地流泪……
　　时隔65年后的今天，任远志老人说：“那时，我感觉到自己再也不是孤儿了。我和别的孩子一样，有亲爱的爸爸妈妈，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任远志的妈妈向她一一介绍：朱总司令、康克清妈妈、杨尚昆叔叔、李伯钊阿姨……长辈们亲切地笑着向她嘘寒问暖，她感受到融融的爱和温暖。
　　不久，任弼时把女儿送到延安中学读书，吃延安当时规定的三种伙食标准的最低档――大灶。他嘱咐女儿说：“要能吃苦，要好好锻炼自己，要努力学习，长大了才能为国家做事。”在任远志的记忆里，父亲很疼爱她，从各方面培养锻炼她，部队搞军事训练打靶时，父亲常抽空参加并且要带上她。至今任远志仍记忆犹新，每逢父亲和朱总司令去山里打猎时，准会带着可爱的“大女儿”。树林野草丛中的一点动静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常常是她先发现目标，悄悄向父亲“通报”；打到猎物，她抢先跑去拾回；打猎归来的路上，她蹦蹦跳跳地在父亲身边问这问那，增添不少乐趣。
　　1947年春，胡宗南进攻延安，党中央决定暂时撤出延安。因任远志年纪小，学校没有安排她随学校转移。任弼时却让女儿跟随学校行动，自己背着背包，和同学们一起接受锻炼。从延安撤出，行军很艰苦，日宿夜行，不论天多黑也不能打火把。任远志从小营养不良，得了夜盲症，只好在前面同学背包上拴一条白毛巾，隐隐约约地随着这个小白点前进。一起走的还有刘少奇的儿子刘允若、彭德怀的侄子彭起超。经历了艰难的行程，他们一同来到了中央机关当时的驻地――王家湾。
　　这时，任弼时更忙了，他要协助毛泽东、周恩来指挥全国解放战争，要负责中央机关的行政工作。晚上，他伏在小炕桌前，在小油灯微弱的光亮下起草文电，常常通宵不睡。女儿心疼父亲，便和妹妹一起帮他按摩头，跪在土炕上，时间稍长，膝盖就痛得不行，但她从不吭一声，直到爸爸说：“大女儿，我好些了，你休息吧！”她才放手。
　　陕北窑洞生活条件非常艰苦，而人们亲如一家，吃一个好点儿的菜，他们相互推让；天气冷了，一件大衣你给我披上，他又给你盖上。有一次，体弱多病的任远志到河沟里洗被子受了风寒，发起高烧。而今回想起这段，满头银发的任远志说：“周恩来伯伯、陆定一叔叔、爹爹（朱德）、毛泽东伯伯为我熬汤找药地忙碌，直到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几位老人忙碌的身影又会出现在脑海里。很多年后，我才逐渐理解了他们对革命事业无悔的忠诚和爱孩子的心。”
　　在任远志的记忆里，她的父亲任弼时和总司令是最好的朋友，任远志和延安的孩子们一样，称呼总司令为“爹爹”。偶尔休息的时候，任弼时和总司令经常下棋，入迷时，孩子叫他们吃饭都不来。简陋的棋盘是用布或者纸做的，任远志就跑过去，把手托在棋盘底下，往上一拍，说：“我给你们‘将军’！”经她这么一闹，棋子全乱了。那时的她太顽皮了，任弼时和总司令又好气又好笑，嘴里还不无遗憾地争着说，“你看，我马上就要赢了……”
　　
　　父女情深：父亲是我最敬爱的人
　　其实，任远志并非父母的大女儿。在父母为共同理想忘我奋斗的艰难行进中，任弼时与夫人陈琮英一共生了9个子女，却有5个先后夭折或失散在革命战争年代，只有长女远志、次女远征、小女远芳、儿子远远四个孩子和他们在一起。长大以后，任远志才理解，这对于深爱孩子的父母，是多么痛苦的打击！
　　1947年底，任远志再次告别父母，背上背包随同延安中学的同学们一步步走到了西柏坡。刚刚团聚不久又分离，任志远非常想念爸爸妈妈。细心的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父亲的思念和牵挂。当年，在老家时，她14岁就和王奶奶学会了做针线，她悄悄量好爸爸鞋子的尺码，给爸爸做了一双布鞋。
　　任远志还记得，尽管这是自己做针线第一次出成品，技术不很娴熟，那双鞋被上歪了，看着有点难看，穿上有点难受，可父亲还是高兴地穿在脚上走过来，走过去，嘴里念叨着“好女儿，乖女儿……”父亲摸着她的头，满脸幸福地在女儿的额头亲了一口。延安艰苦的生活里，作为最大的女儿，任远志开始主动为爸爸妈妈分担了。任弼时和爱人是旧时代半包办的婚姻，但是他们相敬如宾，非常幸福。在任弼时的家庭里，对女儿也是非常讲民主。任远志说：“父亲是我最敬爱的人，到现在还是。”
　　1948年春天，中共中央进驻河北西柏坡村。当时，任弼时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他仍时时支撑着协助周恩来工作，协调各战略区的物资调配和后勤支援，直到三大战役结束之后。1949年春，病情已经日益严重的他被送往苏联治疗。10月1日，当社会主义中国的开创者们登上天安门城楼，全国人民欢庆开国大典时，任弼时却只能在病床上，通过收音机感受这举世瞩目的激动时刻。
　　1950年4月，任弼时在苏联接受治疗已一年，由莫斯科返回北京。然而这年10月，他参加国庆一周年的庆典之后，没有按医嘱休息，立即投入工作。就在中国军队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战争打响的第二天，他的病情突然恶化。
　　10月25日，任弼时的秘书王光武匆忙赶到学校去接任远志，他叮嘱说：“远志啊，你回去看到爸爸不准哭。爸爸病了。”任远志冲进家门，扑到爸爸床边。爸爸睁着大眼看着她，只有眼睛能动，一只手能动，看见女儿来了，他使劲抓着大女儿的手，表示他已经不行了。任远志几乎是跪在爸爸旁边陪着他，眼看着爸爸的眼睛慢慢地变浑浊……毛主席、周总理，刘少奇都来了。因为军务繁忙，朱总司令最后一个急急忙忙赶来，他们俩是最好的朋友，总司令喊，弼时呀，我来看你来了。任弼时似乎在等待总司令的到来，总司令这句话落地后，任弼时松开了紧握住女儿的手……
　　作为中共第一代最高领导集体的重要成员，任弼时的去世，不仅让他的家人悲痛不已，也给曾与他生死与共的战友们带来了无限悲伤。第二年，任弼时逝世一周年，周总理前来问候。总理抱着任家最小的孩子、当年10岁的幼子号啕大哭，那时的他，似乎全然不是总理，而只是一个悲痛大恸无法自持的患难兄弟……任远志提起这件事，叹一口气说：“我到现在80岁了，也没见过男子汉这么哭的。”
　　
　　当年“延安的孩子”，走过阴霾岁月
　　1953年，任远志22岁，与刚从朝鲜战场回国的战地记者、她自己的同学白世藻结为伴侣。几年后，有了一双儿女，生活平静而幸福。
　　1966年，“文革”爆发。曾被众多中央领导共称为“大女儿”的任远志，同样难逃厄运。在军事博物馆工作的任远志被打成特务，夫妇俩先后入狱。在被关押的日子里，任远志与外界失去一切联系，她无法得知何时能再见到让她牵肠挂肚的孩子和家人。她想明白了一点：当年，父亲任弼时曾竭力反对江青和毛主席结婚。任弼时非常正直，仗义执言，难免让江青心生恨意。
　　任远志被以特务的罪名关押，步步紧逼的盘问与劫难，残酷的精神摧残，是对于个人自尊与生存信念的极大挑战。送饭的时候，来人端着往地下一摔，“吃饭！”像喂小猫小狗一样，带着侮辱，有时候故意不让她吃饱。任远志身体不好，不能吃肉，她的饭食经常是很小的包子，里面的馅儿是纯猪油。
　　任远志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我没问题，我没反党，没反毛主席。工作组几乎黔驴技穷，想出了一个卑鄙龌龊的“自杀暗示”：他们命令她去收拾一间破旧的库房，里面放了18瓶敌敌畏！他们故意让她独自一人来扫这个房间，看守员都不看着，身心折磨下，希望她自己喝敌敌畏而死，最后以畏罪自杀定论。坚强的任远志没有让他们如愿。
　　任远志被下放到山西农村接受劳动改造的几年，虽然与丈夫同被关押在一座山上，彼此却不知道。一个在山下，一个在山上，相隔不远，但是谁也看不见谁。将近五年，夫妻二人失去联系。一天，邻居的小孩跑上山来告诉她，她的爱人就被关在山下，身体还好。原来，任远志的邻居张淑香的儿子在山上山下跑着玩，发现了这件事，就回家告诉了家长。善良的张淑香非常同情任远志一家的遭遇，她让小儿子冒着生命危险悄悄为任远志传话。这件事给任远志的心理上一个巨大的安慰，让她有更大的勇气去支撑那段阴霾满天的日子。今天，说起这段故事，任远志老人理一把额头的白发，眼圈红着说：“不能忘记我的邻居张淑香，这是过命之交啊！直到现在，我们一直是非常好的朋友。她就住在我家楼下。”
　　那时，任远志也作过最坏的打算，她跟狱友交代说：“如果我死了，请你照顾我的两个孩子。”一天，她生病了，两个人押着她看病，偶然遇到了儿子，她几乎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他长高长大了，走过来叫一声妈妈。任远志诧异地看着孩子。儿子说：“妈妈，我是你的儿子小洁。”儿子陪着她看病，又跟她到被关押的地方，还借了一个照相机，背着看守偷偷地拍了两张妈妈的照片。
　　“文革”后，任远志被中央组织部借调，参与中央文献研究室《任弼时选集》的编纂工作。在那些研究整理工作中，她常常想起延安生活的艰苦而幸福的岁月，想起父亲和“爹爹”（朱总司令）带着她去打猎、钓鱼，想起父亲任弼时慈爱的笑容。说到父亲年轻时英俊帅气，温和细腻、多才多艺，任远志这位可敬的长者眼里闪着有如15岁小女儿般幸福快乐的神光。
　　
　　几十年沧桑岁月若指尖沙飘远，任远志老人而今淡定平静，和老伴一起过着看书读报画画的闲雅生活。老伴白世藻先生退休后执着拾起家传中医术，成为著名中医大家，义务济世救人。这对走过了金婚的八旬老夫妇，相依相伴，和谐而温馨。
　　（编辑  王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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