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来点实在的 不如来点警句吧！

　　一个政治学博士在攻读学位时是无趣的学位到手了，他也许就更无趣了。因为政治科学的逻辑训练与规定操作会让他丧失对新鲜事物的敏感，高强度的文献阅读与日复一日的论文写作会消磨掉他最初的原始动机与兴趣，从而最终沦为一个缺乏趣味与关怀的学术工具。专业化与分工本是现代社会进步的阶梯，不过一旦过了头，因专业化而过于闭塞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套用希罗多德的话说，学富五车却日益无趣，这可能也是人类最大的苦痛。
　　在我看来，对只读专业文献而丧失趣味的学者来说，阅读警句可能是一种最省事却又最有力的治疗方法。政治学博士显然已经难以忍受小说的虚构，也无法体会到诗人的敏感，他只能接受感情适中又暗含逻辑的短小读物作为休闲，这就非名言警句不可了。至理名言可以鼓舞人心，振荡暮气沉沉的心灵，机智妙语还可以提供轻松的慰藉，舒缓在逻辑操练中疲惫的神经与又长又无趣的专业论文相比，短小精悍的警句引语实在是夏日里一阵清爽的微风。
　　这并非是我独创的思路，老早就有人在编辑这样的引语宝典。据我所知，丹尼尔?贝克(Daniel Baker)1992年编的《权力语录》就是这方面的佼佼者，现在已经有一些有心人将其译成了流畅的中文。
　　《语录》一书到处都是挑人心弦的火花。权力不仅是政治科学客观研究的结构对象，权力也有诸多主观性的个体表现，从将军到囚徒，从灵活的外交手腕到机智的演讲辞令，任何有灵气的个人，只要处于权力的撞击与渲染之下，很容易就进出思维的火花。编者耐心地搜集整理了与政治生活相关的4000多个警句，然后分为51个主题分别列出。从民主、平等到新闻、自由，从环境、教育到司法与法官，从宗教与国家到税收与预算，政治生活的各个领域都有所涉及。
　　然而，《语录》最妙的地方不在于编者所涉及的引语范围，而在于编者选择引语时独立的趣味原则。编者并不因人废言，而是根据引语的睿智与幽默程度来做出取舍。所引警句不仅有来自我们熟知的名人大腕，还有许多来自名不见经传的一般人物。这些“小人物”可能只是在他们自己的时代里冒了几个泡，然后随着时光逝去早就为历史所淡忘，然而，编者硬是从各个角落里将其所发言论给揪了出来，摆在读者面前，让历史检验其语言背后的见地。与我们在中小学校园里常见到的俗话套话不同的是，《语录》里的引语更像是中国古代文人作品里口口相传的传统典故。这些警句不仅不是干瘪瘪的道理，而且更多的是一些承载了故事的掌故。掌故不仅会带来趣味，掌故更浓缩了历史中的经验与教训，这里头蕴含着理性选择所无法彻底超越的前人智慧。为此，编者在书后列有简单实用的作者简介，帮助读者可以方便地了解警句的语境。细心的译者还加了146条译者注，以方便非西方知识背景的中文读者理解引语背后的掌故。
　　举几个例子来说。最近在国外的中国留学生由于西藏问题遭到了西方人民的冷眼，心里非常不舒服，很多人便开始在网上与外人打起口水战来，一时间风声鹤唳。我看了一个国外老友转发过来的很多邮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波动起伏的爱国之心，干脆就从《语录》爱国主义篇中随便摘了条扔给他，没想到一语中的，让他大受宽慰：
　　“我们的国家!但愿她在与外国的交流中永远正确；但是，不论对还是错，这都是我们的国家!――斯蒂芬?德凯特，在弗吉尼亚州诺福克市一次宴会上的祝酒辞，1816年4月”
　　前一段艳照门事件折腾香港的时候，我也想写篇文章去掺和一下，顺手在《语录》新闻篇中翻到一条短句，结果十分应手：
　　“过去人们有拷刑台，现在人们有新闻舆论。――奥斯卡?王尔德，1891年2月”
　　最近又出了东航云南分公司飞行员罢工的新闻报道，之前两会上造纸企业老板张茵的提案更是惹来满脸口水，在经济高速增长的背景下，中国社会的分配性问题开始凸显，劳资关系日益紧张。有研究工会组织的朋友和我讨论劳方采取不理智行为的原因，我送了他一句《语录》里的引语，他也觉得格外受用：
　　“两只狗打架，输赢不一定看狗的身子大小，而是看狗的架势大小。――哎森豪威尔”。
　　琢磨一下，这些警句全部融在过去的历史事件之中，需要你脑筋稍微转个弯才能明白其中奥妙。一旦会心，你就不禁会佩服出言者的智慧与见地。西方现代社会发展的几百年来，发生了不计其数的经济矛盾与政治冲突，有无数的有智之士就其中的经验、教训发表过言论。作为后来者的中国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恐怕也能省掉许多重新组织语言的气力。
　　其实，警句引语对研究者的诸多裨益并不是一个秘密。好的警句，一句可以胜过百句冗长的论述。在西方，学者总喜欢在著作里各章前加一些引语来衬托正文的论述。当然，这种做法用滥了也会有让人觉得恶心矫情的时候，不过，这种选择恰当引语的能力正好体现了学者的修养与见地。
　　在中国社科界，朱苏力是比较自觉地动用这个手段的学者。在《送法下乡――中国基层司法制度研究》一书中，他在讲本土法制创新的一章前就引了这样一句：
　　“各庄的地道都有很多高招”。
　　我相信任何一个看过《地道战》的读者读了这句之后立马都会有一种很过瘾的感觉，这种过瘾的感觉会刺激你带着浓厚的兴趣继续阅读作者的正文论述。当时我就马上把《送法下乡》各章的引语都提前翻了一遍，然后顺势把全书读了下去，其阅读快感令人无比兴奋，只觉得朱苏力的书写得既有见地又有趣味。
　　如果我们不能忍受学者们全都因为过于专业化而丧失关怀与趣味的话，那么我们恐怕就应该去问自己：为什么要把研究做得这么无趣呢?不如来点警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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