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马加爵

发布时间:2020-04-11 来源: 幽默笑话 点击:

  现在看来,许多相关报道、还有马加爵本人,都在把此次犯罪归结到“穷人的自尊”上。这种将“贫穷”归结为犯罪动机起点的归因并不全面!也并非真实的问题起点。如果以这种归因解释马加爵的犯罪动机,很容易以“一般的社会理由”遮掩“个性中的问题”,进而误导人们对于马加爵犯罪心理原因中重要因素的判断!
  真正决定马加爵犯罪的心理问题是他强烈但压抑的情绪特点,是他扭曲的人生观、还有“自我中心“的性格缺陷。同时,他的犯罪心理、犯罪方式与手段又与他的智力水平密切相关。
   ――摘自李玫瑾《马加爵的犯罪心理分析报告》
  在功利性的教育面前,人文润泽缺失,无数莘莘学子走过了与马加爵相同的心路,发奋图强而又暗藏危机
  6月17日上午,刚刚过完23岁生日的马加爵伏法。四个月前,春节刚过,春城昆明,云南大学,他的同学们――四个同样年轻的大学四年级学生被他在三天时间内一个一个地锤杀于寝室。
  从案发到伏法,短短四个月内,媒体报道狂轰滥炸,警方的兴师动众,法官的威严,受害者的风华正茂,亲人的恸哭流涕或者欲哭无泪,凶手父母的长跪谢罪……事件中每一个相关人渐次登场,都忠实而脸谱化地扮演着他们应该扮演的角色,但惟独,事件的主角――凶手马加爵的面目不清,一直到盖棺都没有定论。
  
  杀人动机的媒体误读
  
  没有定论的并非行凶事实,而是杀人动机,以及由此而引发的对马加爵从外貌到性格、从思想到经历的花样繁多说法不一的描述,更准确地说是猜测、臆想和道听途说。比如外貌,马加爵起初给人的印象是那一张曾经遍布中国大街小巷的通缉令,照片上的马面目狰狞、肌肉发达,据此有人形容马加爵天生一个杀人犯的体格,而最终,主审法官告诉我们,马是一个单纯、内敛、礼貌、“文化素质不错”的学生。
  一个广为流传的对马杀人动机的解释是因贫穷导致的自卑,自卑的人往往又变态地自尊,于是,在一次因打牌引起的纠纷之后,这样的小事即令马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于是杀人泄恨。
  但马加爵的同班同学告诉记者,同学们不存在因贫穷歧视与欺负他的情况,谈不上谁歧视谁,即便被马杀害的四个同学中,就有三个家庭与马家相仿甚至更穷。
  6月15日下午,距离马加爵被执行死刑不足48小时,在云南省昆明市第一看守所,《中国青年报》记者崔丽独家专访了马加爵。
  关于马加爵的报道和分析有无数,但真正有价值的文本并不多。中青报的报道算一篇。此前的报道,大都是从侧面了解马加爵,其中不乏道听途说、猜测和臆想。其二,就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李玫瑾的《马加爵的犯罪心理分析报告》。
  3月26日,李玫瑾教授赶赴昆明,查阅了全部审讯记录、录音带内容,以及马加爵初中时的一本日记,同时委托警方向马加爵提出若干犯罪心理调查问题,据此形成了报告。
  李玫瑾教授在报告中强调,马加爵的犯罪心理确实属于因仇恨引发的犯罪行为。这种类型不同于一般的侵财犯罪人和性犯罪人,不是为了获取享受而犯罪;而是为了表达、为了发泄某种情绪而犯罪。
  针对许多报道都在把此次犯罪归结到“穷人的自尊”上,李玫瑾教授指出以这种归因解释马加爵的犯罪动机,很容易以“一般的社会理由”遮掩“个性中的问题”,进而误导人们对于马加爵犯罪心理原因中重要因素的判断。
  真正决定马加爵犯罪的心理问题是他强烈但压抑的情绪特点,是他扭曲的人生观,还有“自我中心”的性格缺陷。同时,他的犯罪心理、犯罪方式与手段又与他的智力水平密切相关。
  
  成长的烦恼
  
  2004年6月20日,南宁出发,北行不到50公里,就到了宾阳县城。从宾阳县城主干道向里走大约200米,水泥路就消失了,地势高一些的小路,蜿蜒伸向宁静的马二村,这里是马加爵的家乡。
  不过他再也不能回来。
  马加爵的父亲,53岁的马建夫苍老瘦弱,身形佝偻,听说是记者,他扭身转回堂屋,淡淡指着墙沿的两张长椅说,坐。
  四个月来,他在痛苦中接待了一批又一批记者。三天前的6月17日,马加爵在昆明被执行枪决。
   “我不恨我的孩子,我就是觉得我的孩子太可怜了。”缩坐在长椅一角的马建夫一直闭着眼睛,低垂着头,手颤个不停,他把它们压在两腿下。“我一直在想啊,想不通。孩子从来没让我们操心过,怎么就做出这种事呢?”
  1981年5月,马加爵出生时,他的爷爷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加官进爵”,正是这个贫困农民对后代发自内心的期盼。
  在高中毕业以前,马加爵的经历,基本上是一个寒门子弟发奋图强的故事。在这个一贫如洗的家里,马建夫夫妇坚持供孩子们念书,四个孩子中,就有马加爵和她的一个姐姐考上了大学。
  马加爵天资甚高,从上初中开始,他就是班上的学习尖子,不费什么劲,就能进班级前几名。
  高一那年,马加爵在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中获二等奖。
  优异的成绩并不能掩饰成长的烦恼。马青泉,马加爵的大姐,至今保留着弟弟当年的一封来信,信中写道:“姐姐,我很不愉快,有委屈不敢说,比如,我在教室踢球,就会有同学说我不爱护公物,我听了脸热热的……很想吵架,为什么另一个人踢他们就不说?”
  “姐,我换位置了,但我仍想不通,为什么我不会处理人际关系?”
  类似这样的问题,是一些青春期青少年常见的心理困惑。但多数时候,没有人为他释疑解惑。在他中学的日记扉页上,公正誊写着一句巴尔扎克的话:“在各种孤独中间,人最怕精神上的孤独”。
  这些心理问题和人际交往上的障碍不仅存在于学校,也存在于家庭。据他在中学时期的日记记载:他曾因与奶奶看电视发生冲突,日记中写道:“我好痛恨奶奶,恨死了,恨死了!”还有一次,他的父亲与母亲在凌晨吵架,15岁的他在日记中记录了这一事件,写道:“……我真是太气愤了,真想一刀杀了他(指爸爸)……我千真万确想一刀了事……” “对付恶人,要用狠的手段,要彻底处理掉。”
  马建夫可能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被自己认为懂事、听话的儿子曾经有过想杀父的冲动。父母疼爱儿子,但受限于文化,他们缺乏能力与儿子交流。
  李玫瑾教授就此分析道,马加爵内心深处情绪化,易冲动,时常会为一点小事而出现强烈的情绪反应。只因为听见父母吵架,他内心偏向妈妈而对爸爸不满,就写下了这篇充满仇恨与杀气的日记。从他对父亲的态度中,不难发现导致他现在杀害同学的心理背景。
  当年马加爵身边的人,无论家长还是老师,当然没有心理学家这般的洞见和体察。而且在应试教育的氛围下,也没有关照学生心灵的传统。在马加爵初中时的班主任看来,他是个很正常的孩子,就是说话少一些。他还是班干部,学习委员。
  1997年,马加爵和村里的另外两个孩子一起从宾州中学考到了自治区重点中学――宾阳中学高中部,在宾州中学和马二村引起了轰动。宾州中学引以为荣。
  同样的评价出现在马加爵的高中时代。宾阳中学校教务部副主任、马加爵在校时的班主任卢利铭说,马加爵当时在学校各方面的表现相比其他同学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从学习、个性、参加集体活动来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上了大学各方面的变化我们不清楚,经历了几年时间,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这个很难说的。”
  而马加爵的大学同班同学告诉记者,他们并没有观察到马加爵大学四年有什么重大挫折改变了他的心理轨迹。
  卢利铭老师说,让教育和社会接轨是一个课题,但现在我们有点不知所措。有时候老师在课堂上讲人生观,讲价值观,但不管你讲多久,学生一接触社会,可能就会把你讲的全部否定。如何在这方面引导好,我们也比较困惑。
  “应试教育带有极强的功利性,以升学考试为第一,忽视了学生健全人格和人文素质的培养。”一位老师后来反思道。“学生除了学到书本知识外,没有学到与人相处的技巧,没有学会怎样对待挫折,没有学会敬畏生命,善待环境。”
  对生命存在意义的困惑,一直萦绕在马加爵心头,直到案发。他在逃亡期间给大姐的录音留言,清楚地表白了这一点(见前文《马加爵日记》篇尾)。
  这段自我表白,与马加爵对中青报记者的回答一脉相承――
  记:4个年轻同窗的生命在你的铁锤下消失了,你对生命有过敬畏感吗?
  马:(茫然)没有。没有特别感受。我对自己都不重视,所以对他人的生命也不重视。
  在当年“一俊(成绩好)遮百丑”的氛围中,马加爵成了家人、老师、族人们眼中的好孩子,更何况,马加爵从小给人沉稳的印象。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烦扰闷在了性格内向的马加爵心里。在他的青少年时代起了怎样的心理变化,现在还无法知道,但一些事实已体现出他压抑已久的爆发。马加爵的高中老师向记者介绍,高中三年中,马加爵有一次行为让大家大跌眼镜。那是一次会考结束,他突然消失,没留下任何音讯。学校与家人找了三天,还报了警。后来才知,马加爵只身去了贵港,在街头游荡时被警察带走。他一直以为“贵港”是一个海港,想去看海。
  与马加爵朝夕相处的同学对他身上的变化更能明察秋毫。他们说,有一段时间,马加爵有些自暴自弃,沉迷在武侠小说的世界里,还时常买啤酒到宿舍里解闷。
  无论是与人交往的障碍,还是对生命价值的惶惑,也许还有青春期性压抑的茫然,这一切,对于考上大学来说,都显得无足轻重。2000年夏天,马加爵高分考上云南大学,成为马二村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从此,马加爵成为马二村村民教育子女的榜样。
  
  他的大学
  
  2000年夏,马建夫与妻子带了6000元钱送儿子到云南大学读书,交完学费,夫妻俩把剩下的钱全部给了马加爵。后来,儿子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爸妈,在校门前的天桥上,偷偷落泪望着你们离去……亲情总是很感人,让人心酸……我什么时候才能报答你们……”信中他还说,他觉得自己家族里的十几个兄弟姐妹,人人都比他强。在学校里,“很多人比我老练,让我很自卑。”
  人际交往上的障碍一直困拢大学生马加爵。整整四年,他一直深感自卑。
  与许多人分析马加爵“智商高但情商低”不同,李玫瑾教授认为马“不但智商高,情商也高”,是“有情有义的人”,这与杨新海、黄勇这样的冷血连环杀手不同。
  马加爵非常在乎外人对自己的评价。他的内心深处,有自己看重的做人原则。比如,大家一起打牌的时候,如果因为他出错牌而埋怨他,他会抱歉地笑笑;而一旦有人说他作弊,他会非常生气。
  马加爵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嗜好,包括一年四季洗冷水澡、深夜里爱唱歌,被揣测认为是他压抑内心的一种宣泄。大二时,常常一日三餐难保的他突然借钱买了一台二手电脑,让室友大跌眼镜。这台电脑的主要用途是上网和听音乐,马加爵沉迷其中。警方后来发现,他经常光顾暴力、色情、恐怖网站。大学四年中,他学习上勉强应付,社会交往上则十分封闭自己,沉迷在自己的世界。
  当预审人员问他:这一年寒假为何不回家?他说:回家没意思,不如留在学校里还有一台电脑。对他来说,面对家人还不如面对一台电脑更有兴趣!
  李玫瑾教授分析,马加爵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人,且极度压抑,他不擅长面对面地通过言谈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心理活动中内外的不协调也是造成他行为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
  
  倾斜的世界
  
  马加爵的杀人动机,无疑是案件中最值得关注的东西,仅仅因为被“冤枉”打牌作弊而杀人,确实匪夷所思,曾与马加爵打过牌的隔壁寝室的黄姓同学分析,平时大家打牌难免会有些小磨擦,比如相互指责出错牌,或者揭露作弊等等。当马加爵自认为“被冤枉”时,他至多会把牌一摔,加以反驳。马加爵杀人的起因,可能还在于“吵出的很多东西”,让他受到极大伤害。
  以下是他的供述(摘自3月15日讯问记录):
  ――为什么杀他们?
  ――因为他们看不起我!邵瑞杰说我为人不好,打牌作弊,龚博过生日都不请你!杨开红也说我,他们都说我为人不好。比如:说我古怪,爱看A片。我的想法是我很痛苦,我跟邵瑞杰很好,邵还说我为人不好。我们那么多年住在一起,我把邵当作朋友,真心的朋友也不多。想不到他们这样说我的为人。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邵瑞杰的那句话对内心极自尊又极自卑的马加爵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他感到长期以来努力维系而且深深依赖的并不开放的社交体系骤然崩溃。实际上,邵瑞杰是他自认为在班上惟一的知心朋友,两人同住一室,而且是广西老乡,放假时常常相伴回家。
  但这句话不过是个导火索。马加爵的受挫感越来越深,他继续向警方供述――
  我很绝望,我在云南大学一个朋友也没有,我在学校那么落魄,都是他们这样在同学面前说我。我在云大这么失败,都是他们造成的。他们在外面宣传我的生活习惯,那么古怪。我把他当朋友,他这么说我,我就恨他们。
  在外人至多不愉快一阵的冲突,却给了马加爵天塌的感觉,“当时我真的迷失方向了,觉得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心里只有恨。”
  马加爵表示,如果当天有人听他说说话,倾诉倾诉,后来的事是不会发生的。“吵完架散伙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人发现我情绪不好,我找不到人说话。”
  马加爵最想杀的是邵瑞杰,他曾表示自己杀人是“一时冲动”,但当他一旦做出决定,他又十分严密而冷酷地执行了计划。
  被害的四名同学,全部都是石工锤击中头部致死。每次杀人完毕,马加爵都用黑色塑料袋扎住头部,防止血流出来,然后用报纸裹住身体,用胶带纸封好,塞进衣柜,用锁锁好。
  马加爵智商很高。但偏重于理科,喜欢学习有难度的科目。他擅长数学、物理、生物、英语。但他对人文科学不感兴趣,他最怕“写作文”,他的日记也显露出字迹潦草,语言直白的特点。
  李玫瑾教授认为,如同许多理工科的大学生一样,马加爵的智力有不均衡发展的特点――对于人生的复杂性、社会的复杂性认识不足。他们往往把人世间复杂的关系当作一种简单的、无情感反应的关系处理。譬如:第一个被害人唐学李本不在他报复的对象内,只因为在此期间唐借住在他的宿舍里,妨碍他实施报复的计划,于是首先将其杀害。问题在于,他杀人后居然打开电脑上网,然后睡觉、直到第二天上午,没有害怕与恐惧,没有罪恶感与内疚。之后做了第二起、第三起至第四起。
  此时,在他眼里,生与死的转折不过如此。
  他不熟悉社会情况,尽管在逃亡前他利用网络进行了认真的准备,但其逃跑的方式与路线仍显现出他对社会的陌生与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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