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祚来：日本的文化外交

　　反观中国的文化现状，不必讳言，中国文化出了问题，没有信仰，没有原创力，没有心灵影响力，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没有激动人心的作品，更谈不上有国际影响力的作品。

　　日本的文化外交战略体现在2005年制定的国家文化外交纲领性文件——《文化交流的和平国家》报告书中。这一文件起草历时半年，由当时的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审批，专门成立了“推进文化外交恳谈会”，约请日本一流的专家学者共同研究，就如何提升日本文化国力、开展文化外交、提升日本的国际影响力等进行研究。

　　日本文化外交的目标

　　日本21世纪文化外交有着明确的目标：一是促进外界对日本的了解及日本形象的提升，在发挥“吸引力”的基础上，促进对日本的了解，以及获取信任。通 过文化取得国际间的互信，这一点是我们传统文化理念中不常见到的。他们认为，没有文化互信，就不可能有国际文化舞台，也就不可能发现国家影响力，提升国家 文化形象也就是一句空谈，所以，日本提升自己文化国力，是通过文化形象取信于各国人民。从另一角度说，文化是信任的广告。

　　二是避免冲突，增进不同文化与文明间相互理解，解决这个时代日益明显的难于相互信任的问题。日本文化外交报告书认为，我们所处的时代，文化交流与互 信其实是艰难的，各种冲突与对立使全球处处互相戒备和提防，价值观与文明冲突广泛存在，文化外交、文化交流的特殊价值与使命更加重要。

　　长期以来，日本通过与其他文化与文明的交流，说得彻底一些，日本文化在西方列强打开他们国门之前，是受中华文化或东亚文化熏陶成长起来的，而近现代 文明更多的受西方文化影响，他们在接受与交流中逐渐形成自己的民族文化主体性，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肯定历经痛苦的选择，以及文化不兼容带来的烦恼，日本人 现在反倒觉得这已成为他们的文化优势，也就是说，他们有了文化免疫力，有了文化包容度，这是他们的文化经验，而这一经验是可能成为现代文明社会中共享的资 源。

　　日本文化外交的第三个目标是，为培育全人类共同价值与理念做出贡献。形成共同价值观的要求正在提升，而我们提倡文化多元化，讲“越是民族的，便越是世界的”，这里我们看到日本文化外交报告书中，却有着宏大的国际视野，要为实现全人类的共同价值理念做贡献！

　　我们知道，每个国家都有着自己的历史与国家观念，这种国家观念是通过历史与文化而形成的，也正因此，形成多元文化，它本身就是一种价值体现，但不同的理念与价值观却也是人类冲突之源。

　　政治一体化在本世纪我们无法看到它实现的可能，但经济一体化却正在实现过程之中，特别是欧洲经济共同体，在一个传统区域里实现了经济一体化、自由 化，政治在这一区域内被弱化。通过经济影响着政治，通过文化呢？文化的意义更能实现人类的价值与理念的一体化，这种一体化并不一定是同一化或一元化，而是 多元共存、互相理解、兼容的文化理念。日本的文化外交战略认为“全球化的发展使人们生活的各方面的相互依存不断深化。在维护、尊重文化多样性的同时，不同 的文化与文明背景的民众间形成共同价值观的必要性也在不断提高。特别是亚洲外交领域，日本要通过推动相互理解与对话，培养共同利益和价值观，形成地区一体 感。在这个因历史问题而意见分歧的地区构筑稳定的关系，尤其需要积极开展文化外交。”

　　他们还觉得文化外交是政治经济、国家安全的外交支柱，但没有得到重视并有效利用，所以要建设“文化交流的和平国家”，日本就应该向世界辐射自己的文化信息，有效地、有成果地开展有日本特色的文化外交。

　　日本文化外交的策略

　　将自身的文化向外“传播”、“吸收”优秀的外国文化、在交流中“共生”出新的文化样式，传播、吸收与共生，是日本文化外交的三大理念，也是三大精神支柱。

　　先说文化“传播”，这是所谓的第一大支柱。

　　在日本文化外交的纲领性文件上，开宗明义地将日本的文化强项作为他们文化传播的“入口”，这三项分别是：日语的普及、流行文化、现代艺术，要在全世 界培养“日本动漫一代”，要实现的目标是“21世纪型酷”，也就是引导未来流行时尚潮流的酷文化典范。什么是“日本酷”呢？日本的漫画、动画、游戏、音 乐、电影、电视剧等流行文化及现代艺术、文学作品和舞台艺术等均被称为“日本酷”，受到世界上年青一代的欢迎。

　　日本文化外交的策略也没有忘记日本的料理文化与时装文化这类生活文化对外传播的影响力，当人们亲近日本文化之时，就会亲近日本的社会与日本人民，也就是培育国际性的“亲日感”。

　　我们可以看到，日本人在传播自己文化时，没有宏大叙事，没有过分夸耀自己的文化与国家，而是突出自己的文化特色与强项，而且将生活文化作为一种基本 的文化传播方式，让你通过生活文化感受日本、亲近日本。还有就是日本语言的推广与传播，2007中日文化交流活动中，日本美少女组合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剧场 演出，演出是声光电与少女们歌舞的强烈动感，其气势完全可以用“轰炸”来形容，在演出休息的片刻，我们看到小女孩们一个个用汉语介绍自己名字，表示自己对 中国观众的尊重，而更多的时间则用日本语互相“闲聊”、逗趣，日本语言的柔软与趣味通过小女孩们的交谈展现给所有中国观众，这里我们看到的是，日本导演无 所不用其心，利用短暂的几分钟就向中国观众展示了他们语言的魅力，特别是通过可爱的小女孩们随意交谈来实现的。

　　再说第二大支柱，就是“吸收”异域文化。

　　可以说，日本文化史就是吸收外来文化的历史，所以日本文化国策中，吸收不同领域不同文化主体，是激发日本文化活力之源，在提出吸收理念的时候，日本将文化外交的着力点放在“创造性吸收”上，并要将日本打造成充满活力的“文化创造基地”。

　　还有一个概念的提出也是极具创意精神的，这就是“共同空间”，要通过政策积极包容包括外国艺术家、流行文化主体、研究者与留学生、媒体人士以及不同 领域的文化主体，通过文化共处，达到文化共生，通过交流促进各自主体的自身变化，向“创造性受容”转变。具体推展方式为：一、积极接受外国留学生；
二、推 进“入居型”项目，为外来文化人提供适当的居住条件。三、推进人才交流，给那些优异的文化人才以居留与研究、对话的机会；
四、用灵活的体制录用国际性人 才，积极促进与国外的研究机构合作。我们看到，这些方式都非常务实，直接指导实际运作，可行性强。

　　第三大支柱就是“共生理念”。

　　日本文化外交战略将“尊崇和与共生之心”这一日本理念提升到普世价值的高度，并要致力于向全世界推广，这一理念与联合国提出的“尊重文化多样性”相 一致，但却有细微的差别，而这一细微的差别就是“共生”二字。“共生”理念更强调多样性基础上，创造出新的文化空间，而这一空间是人类共同拥有的新的文化 交流空间。

　　在共生理念这一支柱之下，日本文化外交报告书提出了具体课题的推进方式：

　　一、促进文明间的对话：要将日本确立为文明对话的平台，在各个层面上展开对话，随时召开文明对话会议，体育、艺术、流行文化、建筑等等，都是对话的 重要话题。二、日本国际合作的基本理念的传播：日本政府开发援助的目的之一是对国际社会和平与发展做出贡献，所以和平共生理念是文明对话的目的。三、完善 网络推进体育交流：体育文化作用越来越大，要通过外国民众学习武道等日本传统体育项目，使人们理解日本精神，加深对日本的关心与热爱。四、设立“文化财产 国际合作财团”：推动国际间的合作，保护或修复有形与无形的人类文化财产、遗产，设立财团是使其实施具有稳定的经济保障。

　　对日本文化外交的点评

　　文化外交报告书是一份高规格的日本文化国策战略策划方案，首先它代表了日本文化界最高的智慧与共识，又经过当时的首相亲自批准。可以说它已开始影响 日本文化外交的方方面面，从日本近年对外特别是对华文化交流中，我们已可以看到报告书发挥着一定的指导作用，日本将文化作为一种经济的延伸，一种触角，因 文化具有经济与政治所不具有的作用，所以，通过经济政治达不到的地方，完不成的使命，就必然通过文化来完成。更为重要的是，文化的方式是一种和平的方式， 一种使人身心愉悦沉浸过程中，就获得成功的方式。

　　值得借鉴的是，他们没有过于提文化传统的继承与保护，而是着眼于当代流行文化的彰扬，他们要影响的是现在与未来，传统的文化也是通过现实的传播方式来让世界认识，甚至考虑到设立流行文化节日，这是极具眼光的一种文化考量。

　　在政府提供支援的前提下，他们不忘记利用民间的、企业的或团体基金会的方式向世界立体地传播日本文化，传播日本文化成为日本全社会的义务，也要成为 全社会的共识，内部共识形成之后，要通过日本文化，影响世界，以取得与他国的文化共识，以形成共同的价值观念，这是其最高的目的与追求。

　　尽管他们没有提以日本文化为主体，但我们通过报告书字里行间还是能感受到他们要致力于确立自己的文化主体性，既要融汇世界文化，又要向国外传播日本 文化，在吸收与交流中，要形成新的文化空间，这种新文化空间看起来是日本与外来文化共同形成的，但主体性却是日本文化。日本的文化外交战略没有强调所谓的 文化安全、文化侵略，这需要国家的文化胸怀，一个有文化主体性的国家、民族，在文化问题上，是忌谈文化侵略与文化安全的，国家文化工作者在引进与吸收国外 文化时，就自然形成一道屏障，阻碍不符合自己民族心理或文化观念的内容进入，而吸收符合自己国家文化需要的内容进入，这背后是一种文化自信。

　　反观中国的文化现状，不必讳言，中国文化出了问题，没有信仰，没有原创力，没有心灵影响力，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没有激动人心的作品，更谈不上有国际影响力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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