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情】行在胡同间住在人情里

发布时间:2020-03-02 来源: 感悟爱情 点击:

  我是北京老城胡同里长大的,20多年前去了海外。人在海外,时常关注我的成长之地,尤其关注北京老城胡同。我是在胡同里野大的,在这些胡同里,有我的同学、老师和邻居,有已变成老梆子的幼时小伙伴,有我偷摘过的果树,有曾被我用绷弓子打碎的路灯……
  
  老城胡同的记忆
  北京老城是由胡同编织出来的。胡同是一排排民宅前面走人的通道,一般为东西走向,也有弯弯曲曲的。南北走向的通道一般叫街或大街,多是走车走人的路。这一点即使在北京住了一辈子的人也不一定注意过。
  到北京旅游的人总是去看天安门、颐和园、紫禁城、八达岭这些被开发的旅游胜地,却忽略了老城胡同。可以说,老城胡同是一部演绎北京人文历史的辞海,经历了几百年风雨沧桑,目睹过360行的兴衰,磨合出北京人的性格。
  有鉴于老城胡同的重要性,许多旅行社把胡同游列为游客服务的一项重要内容。遗憾的是,游客们跟着导游瞎串或瞎逛胡同,看的都是历史上的权贵或名人故居,而不看普通民居。注意,我前面用的是“瞎串”和“瞎逛”。在北京,不能随便说“逛胡同”和“串胡同”,那是逛窑子的意思,至少在老北京是这个意思。
  胡同是北京大众文化的源泉。像许多北京人一样,我对社会的认识是从胡同开始的。北京老话说,北京有名胡同三千六,无名胡同似牛毛。老城胡同,宽的,能并排走两辆汽车,窄的,美国人走进去会卡在里面。没人指点,外地来客在老城胡同里肯定会迷失方向。我就是在这样的胡同里打打闹闹长大的。
  最熟悉的是地安门、天安门、前门、南北池子、南北河沿、南北长街、王府井和西单一带的胡同。我打小就识路,几次从托儿所偷跑回几里外的家,其间要穿过几十条胡同。即便在离开北京20多年后,我仍能在剩存的曲里拐弯的胡同里游走自如,仍记得打完架后逃窜的胡同出口,仍认得出被批斗的地富反坏右的家门,仍找得到老太婆管理的居委会的位置。那时,北京市区比现在要小得多。往东出建国门,往南出永定门,往西出复兴门,往北出德胜门,就算到了城外了。出了这四个城门,就能看见庄稼地了。
  
  门槛与门
  历史把北京老城编织出不同的居民区,把胡同里的民居划分出不同的等级。过去,从四合院门面及格局可判断里面住户的贵贱――富贵者住独门独户大宅门,贫贱者住大杂院;富贵者的四合院装饰考究,有的还带前后跨院,贫贱者住的四合院结构简陋,没什么装饰。四合院无论大小,原本适合一户人家或几代同堂家庭居住。不知何时起,不少四合院开始接纳了几家、十几家甚至几十户外姓人家。到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老城许多四合院变得更拥挤了。居民为增加生活面积,在院内擅自搭建小屋棚,原本宽敞的院落渐渐地变成了大杂院。
  打记事起,随父母搬过几次家,都是围着老城中心转,住的都是大杂院。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也就是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大杂院已很挤了。那时,每户面积小的不到10平方米,一般是十几平方米,超过20平方米算宽敞了。我住过的大杂院居民多数是城市底层人,很少有地道的北京人。三四十岁以上的居民很少有讲道地的北京话的,他们来北京之前多是乡下人,以山东和河北籍居多。在我所住过的大杂院里,无一个脑力劳动者,连个地富反坏右分子都没有。同胡同里倒有不少地富反坏右,都是在“文革”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大杂院也有富贵街坊,他们住在同胡同独门独户的大宅门里,里面主人是当官的,也有社会名流和外国驻京使馆人员。大宅门高不可攀,大杂院丑陋不堪。大宅门里的人轻视大杂院里的人,大杂院里的人仇视或嫉妒大宅门里的人。两类院落的居民住在同胡同里,却生活在两个世界。“文革”前,他们之间没什么往来,他们的孩子因不在一个学校读书也很少往来。大杂院的孩子上的是普通学校,而大宅门的孩子上的是高干子弟学校。“文革”有段时间,孩子可就近上学,因此一些不同背景的孩子才有机会坐在同一所学校里,放学后相互间有时也走动,多是富贵家的来贫困人家玩。大人讲,富贵人家门槛高,不容易进。也是在这个时期,我才明白“门槛”的社会性含义。
  那时,老城胡同院落的门槛是有差异的,有的有半尺高,有的有一尺高,少数门槛可移动,多数是固定的。印象中,大杂院的许多门槛因失修而破烂,或被拆除了。大宅院就不一样,除门面气派外,门槛也高,有的门槛之下还有几节台阶。20多岁时读了一本书后,才知道四合院门槛下台阶的来历,那几节(一般是三节)台阶在清朝曾是社会地位的象征。即使到今天,细心的人仍能注意到老城四合院大门门槛上的差异。
  除了门槛有高低之分,四合院的大门也不一样。大杂院的大门总是敞开的,有的在夜晚才关上。而独门独户大宅院的大门总是紧闭的,若主人是高官尤其如此。“文革”时,家住的胡同口就有这样一个四合院,那两扇朱漆大门总是紧闭。偶尔开启时,外人能瞥见里面的卫兵和他们身后的一堵墙(多年后才知道那堵墙叫“影壁”)。调皮小孩儿路过时也知道躲着走,否则会受卫兵的训斥。记得那时胡同里还住着一个清朝遗留下的太监,听太监说:“什么朝代都一回事儿,什么官儿住什么房子,门脸儿、门色儿(读mén shǎir)、门墩儿都不一样。”
  
  胡同与现代化
  许多人认为,现代化就是宽敞马路、高楼大厦和汽车洋房。20年前,我也是这样认为,认为破旧就是落后,现在看法却不一样了。世界有许多城市保留着古老破旧的民居,包括罗马、伦敦、巴黎、斯德哥尔摩、墨西哥城,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在历史的框架里享有现代化生活。其实早在20世纪20年代,北京有些四合院内就引进了现代化玩意儿,包括电话和抽水马桶。这些洋玩意有许多在“文革”期间当作封资修被砸毁,或长年失养、失修,失去了原有的功用。
  过去30年,老城区慢慢消失,新城区不断涌现。现在,北京与其他城市没有什么差别,到处是大厦、高速路和所谓的现代或后现代建筑。
  的确,用钞票衡量,老城胡同里的许多大杂院不值钱。过去,大杂院肮脏、拥挤、嘈杂。住在大杂院里,取暖、做饭、用水、如厕都不便。除了独门独户大宅门,绝大多大杂院没厕所。少数有,也是旱厕。居民如厕要跑到胡同里的公厕。半夜如厕,许多人只得在屋内用各种容器接。大杂院用水也是问题。通常全院只有一个水龙头,有的院子连水龙头也没有,用水要到别的院子或胡同里的水龙头去取。冬天时,为了怕水管被冻,夜里要把水阀门关上。为用水方便,许多人家在屋内或门外旁备有水缸,储存生活用水。现今,被保留下来的胡同区内,大杂院居民在生活条件上除了加了空调和电话外,其他依旧。
  过去30年,现代化进程碾倒了老城里一条条的胡同,推走了胡同里破落的生活景观,种植出一片片的“水泥森林”。在剩存的胡同民居中,有许多临近主要街道的民居改头换面,变成小卖铺、小饭馆、酒吧、发廊。那些仍作为民居的院落,因长年失修而破烂不堪。每年回北京,我都要走进几个破烂的大杂院看看。遇到过警惕的眼睛,也遇到过热心的唠叨者,见过操外地口音的北漂客,也见过大鼻子洋房客。
  老城胡同区里保存最好的院落主要集中在地安门附近的后海一带,还有紫禁城、中南海周围的地方。而那些大杂院却因长期失修失养,其历史的风貌不再。
  编辑/麻 雯mawen21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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