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瓦希德王朝【瓦希德的难题】

　　2001年5月的最后一天，印尼国会通过决议，决定在8月1日召开人民协商会议特别大会(人协特会)，以弹劾现任总统瓦希德。投票的结果向世人表明，惟一能左右印尼政坛的副总统梅加瓦蒂抛弃了瓦希德。坚决“挺瓦”的只有瓦本人领导的民族复兴党，但该党在国会只有区区十分之一的席位。年初以来就变幻莫测的印尼政局一下子清晰起来――如若整个进程都按民主程序走，不出现军方夺权或因某省宣布独立而引发战争的话，那么瓦希德将单枪匹马应对利用宪法武器弹劾他的群豪，几无胜算，其被剥夺总统权力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曾经以黑马的姿态登上总统宝座的瓦希德，何以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陷入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呢?
　　
　　曾是“最佳人选”
　　
　　对政治家而言，威信的高低是其政治形象和民意支持的重要指标。威信可以用简单的两个词解释：名望和信誉。失去公众和政党的信任则意味着威信的丧失，进而失去执政基础。当日本前首相森喜朗的国内支持率跌到10％以下时，他不得不辞职。如今的瓦希德也如同“政坛毒药”，80％以上的印尼民众希望他立刻辞职，政界人士中十之有九认为他不应再执政，或者辞职，或者让权，或者被弹劾。
　　然而瓦希德1999年底登上印尼总统宝座时却是有过很高威信的。当时国内外政要和舆论，包括东南亚资深政治家李光耀和马哈蒂尔都认为，瓦希德是印尼总统的最佳人选，他几乎具备了一个刚诞生的民主政府所需领导人的所有条件。比如，他是世界上最大穆斯林国家最大穆斯林组织的最高领袖，深得草根阶层的爱戴，能被各派伊斯兰政党接受；他政治思想多元化，兼收并蓄，主张政教分离，种族和谐，经济改革，是个温和的改革派；他性情幽默，处世圆滑，最善在多个团体中借力打力；他是金融危机后力主让苏哈托下台的民主活动家；他当选总统时据说私人财产只有乡下的房产和一辆旧汽车，第一夫人还要靠绣花赚钱贴补家用；他与副总统梅加瓦蒂兄妹相称，是印尼政坛的最佳组合。大乱之后的印尼对瓦希德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最乐观的估计甚至有“瓦－梅决定论”之说。瓦希德双目几乎失明，无法自己阅读文件，而且曾两次中风，每月还要进行例行检查――但这些都成了他传奇人生的一部分，似乎“病夫治国”天经地义。
　　然而清醒的观察家却看到了瓦希德执政地位的脆弱。原因是瓦希德这位给印尼治病的首席医师很难调和好四味猛药：第一，“瓦梅配”必须牢不可破，因为梅加瓦蒂领导的斗争民主党是国会最大党派，占据了1/3的席位，代表新生的民族主义势力，印尼的局势几乎是“谁得梅加瓦蒂谁得天下”；第二，不能与曾扶他上台的伊斯兰中间轴心派背道而驰，该派的关键人物是人协主席赖斯；第三，既要使军队远离政治，又要得到他们的支持，这其中的关键人物是前三军总司令维兰托；第四，不能和代表前朝官僚和旧民族主义势力的戈尔卡党闹翻，它的关键人物是国会主席阿巴?丹戎。这几位政客谁都不是善茬，谁都觊觎总统宝座，瓦希德实际是在恶浪险滩中小心撑船。
　　
　　“越早下台越好”
　　
　　瓦希德最初组建的“大团结内阁”的确平衡了各方势力，因而皆大欢喜。但因各党派之间利益分歧巨大，改革的阻力越来越大，骂声渐起。由于瓦希德急欲抓权，随意开除内阁部长，先后两次改组内阁，不断更换军方领导人，因此前面提到的几路神仙，一个不落，全部被得罪。除梅加瓦蒂外，另几位全都成了瓦希德的公开政敌。而且瓦希德本人执政风格异常乖张，出言无忌，对政敌嬉笑怒骂，在回答国会质询时竟然鼾声大作，实在有损堂堂印尼大国形象。闹到去年8月，赖斯等人威胁要召开人协特会弹劾瓦希德。但由于瓦希德花枪一抖，答应分权给梅加瓦蒂，使“瓦梅配”得以维系，从而躲过弹劾一劫。然而人协大会后，瓦希德只将部分日常行政事务分给梅加瓦蒂，大权仍在自己手中。这使得其他政治派别，尤其是梅加瓦蒂感到被狠狠地涮了一把，瓦、梅之间的隔阂进一步加深。
　　之后，反对派不仅公布了瓦希德的绯闻照片，还公开了瓦希德曾与在逃犯、苏哈托的小儿子试图作交易的证据。赖斯也不断给瓦希德下最后通牒，称要对其进行弹劾，然而处世精明的瓦希德却一次次化险为夷。不料瓦的政敌又抓住了瓦希德“涉嫌贪污”的小辫子。这致命的一击迅速推动了弹瓦进程。瓦希德又先后使出各种招数力图再度涉过险滩，如以暴力攻击政敌，威胁要实施“紧急民事状态”，答应分权给梅加瓦蒂，第三次改组内阁，成立专门小组游说各政治派别等。但在与瓦“过招”中成熟起来的梅加瓦蒂等人，不再相信瓦希德“狼来了”的骗局，军警也发出“只效忠国家，不效忠个人”的呼声，梅加瓦蒂终于下定决心抛弃“盟兄”。眼下，赖斯等人又在推动提前召开人协特大，希望瓦希德“越早下台越好”。
　　
　　执政的合法性屡遭削弱
　　
　　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曾说，在从专制到民主转型阶段的国家，民主派的国家领袖将面临两大难题。一个是“虐待者的难题”，即如何处理前任独裁者的罪行。瓦希德并没有处理好审判苏哈托家族贪污案的难题，也没有搞定印尼政坛的苏派旧势力，这使其执政路上险象环生。
　　另一个是“情境难题”，即如何处理同时存在的严重的政治、社会、经济、种族问题。中国古人老子曾说，治理大国的诀窍是不要轻易翻动它(“治大国若烹小鲜”)，而瓦希德似乎过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瓦希德没有坚强的政治支持，没有丰富的治国经验，而又实施多变的政策，凸显了其改革措施的负面效果，最终导致其近两年苦劳多于功劳。
　　经济上，瓦希德既要照顾国内民族主义情绪，又要履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主控下的经济体制改革。其政策若妥协于IMF，国内民众则示威游行，国内甚至出现了专门组织示威游行的公司；其政策若偏向国内民众，IMF则三番五次地威胁要停止提供贷款。瓦希德推行的燃油税政策屡次朝令夕改就是最好的例子。政治方面，亚齐、伊里安查亚等省都想借新政府立足未稳，争取独立。瓦希德政策的变化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会儿说亚齐省有权对独立问题进行公决，一会又说不行了。瓦希德在种族和解方面也没少下功夫，但要么是激进的伊斯兰政党和极端组织不断挑起事端，在全国各地点燃种族骚乱，进而威胁要发动“圣战”；要么是出现马都拉人屠杀达雅克人的猎头惨景。瓦希德无力解决“情境难题”，也就严重削弱了他执政的合法性。
　　
　　梅加瓦蒂的包袱更重
　　
　　目前，印尼国人和绝大部分政治派别都希望梅加瓦蒂接手瓦希德的执政权力。这惊人的一致不仅是因为梅加瓦蒂作为副总统，是总统的合法继承人；而且也因为她是国内第一大党的领导人。另外，国人对瓦希德的失望太深，在乱局下对苏加诺时代的怀念也传承到其女梅加瓦蒂身上。印尼最近隆重举行纪念苏加诺百年诞辰活动，梅加瓦蒂人气急升，而瓦希德则被两喝倒彩。
　　如果梅加瓦蒂上台，她能解决瓦希德的难题吗？
　　梅加瓦蒂寡言少语，不似瓦希德笑话连篇，出口成章。因此不会出现讽刺、挑衅政敌的作为，她的作风被称为“沉默是金”。但这并不是解决印尼难题的决定性因素，因为政敌同样可以讥讽她“心藏凶机”，“以沉默和无为来掩饰家庭妇女的无能”，或者在她对任何事都秘而不宣时，人们还会怀念瓦希德的口无遮拦。今天支持梅加瓦蒂上台的赖斯和丹戎，就是当年把她到手的总统宝座转给瓦希德的诸政客。而且，瓦希德在与各政敌斗争中不断抖出梅加瓦蒂、赖斯、丹戎等人背后的丑闻，这又将成为新一轮政争的导火索。
　　同样梅加瓦蒂也面临着更难解决的情境难题。摆在她面前的除了既有难题之外，还得再添上个瓦希德下台可能导致的动乱因素。瓦希德曾威胁说：“我若下台，国家将四分五裂”。因为毕竟还有一批将以暴力捍卫瓦希德的“挺瓦派”。梅加瓦蒂能保证一天天临近的人协特会不发生动乱吗？难怪有政治分析家称，谁上台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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