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我的白发亲娘|白发亲娘

发布时间:2020-02-28 来源: 人生感悟 点击:

  一   那时,我还很穷,在乡镇中学做教员,每月的薪水只勉强够自己吃饭。可贫穷的日子里我还是幸运地与爱情相遇。叶子,镇邮政所的职员,因为一次次给家寄信,我们彼此熟识,继而相恋。
  我和叶子的事,却遭到她母亲的极力反对。她觉得我太穷,给不了叶子一份幸福的未来。
  但我相信精诚所致,没有打不开的心房。周末没课的时候,我会主动到她家里,打扫卫生,翻菜地,帮着她摘菜洗菜……有时候,她甚至故意将我洗好的菜再重重地抛到盆里,在我面前重新洗一次:“我们家叶子爱干净,菜里有一颗沙子也不行!”我的心理承受力几乎到了极限,可我还是不想让叶子在中间为难。
  我和叶子交往一年多,开始谈婚论嫁。结婚的时候,她拒绝到场。叶子一生气,连婚礼也取消了。两个人收拾起简单的行李,到九寨沟去旅游了一趟,就算是旅行结婚了。
  我与她的积怨,并没有因为我和叶子组成了一个新家就开始慢慢化解。她对我的态度始终不远不近,我也不想刻意再去讨好她。叶子倒很快忘记了那些,我上课忙的时候,她仍然一个人跑回家里去。那个家门,对她倒永远是敞开着的。
  
  二
  人家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真的是一条真理。我和叶子过了半年甜蜜的小日子后,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争吵。叶子骂我没本事,说自己当初怎么就不听妈妈的话。句句都像钢针,刺得人心痛。每一次,吵完她都哭着跑回娘家诉苦。而她免不了要找我进行一番兴师问罪。吵得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她对我的态度倒也慢慢有些转变,有时候竟然笑着说:“叶子的脾气,你还是没摸透,也难为你了,多将就一下吧,时间长了就好了。”
  那一年,是她的六十大寿。叶子提前就精打细算着,准备生日那天送她一件像样儿的礼物。可就在她生日那天早晨,我忽然接到学校的通知,说前面定好的一位监考老师家里忽然出事,让我去顶上。我匆匆地收拾好东西,就要往学校去。正在梳妆的叶子火了:“他有事,你就没事呀,今天可是我妈妈的六十大寿,说什么你也不能不去的!”我解释再三,叶子还是不依不饶,最后我们两个竟然大吵起来。“就那点破工资,还积极成这样子!”我也火了:“不就一个生日么,我就是不去了,怎么了,你妈对我们的那些好,你以为我会忘记!”说完那些,我摔门而去。叶子在身后大骂大哭,我愣是没回头。
  那天临近中午时,忽然接到岳父打来的电话:“你们怎么还不到呀,就等你们开席呢。”才知道叶子原来也没去。我的心莫名地提起来,急急忙忙地往家赶。赶到家,眼前的一幕把我吓傻了:屋子里一片狼藉,充满浓烈的农药气味,叶子满脸泪痕地横躺在床上,浑身却已经冰冷僵硬。我疯了一样抱着叶子冰冷的身体朝镇卫生院奔去。我求医生:救活她,不管花多大的代价。
  叶子,却再也不肯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了。他们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等待他们的已是叶子冰冷的尸体。叶子的弟弟疯了,找我拼命,我不躲也不闪,任他的拳头雨点一样落到我的脸上身上。有咸咸的液体滑进嘴里,有血却无泪。我只希望他送我去和叶子相聚。
  “别打了,你打死他,你姐姐也不会回来了!”一声断喝,叶子的弟弟停了手。我抬头,正遇上她空洞的眼神。那个半天前还沉浸在生日的欢乐气氛里的人,她的眼里竟也无半滴泪,只是整个人在那一瞬仿佛被掏空了,她轻轻地弯下腰,替叶子整理衣装,擦脸,两只布满青筋的手哆嗦得总也不听使唤:“傻孩子,让妈再给你洗把脸,看小脸儿都哭花了……”才知道,情到悲伤深处的人,已无泪可流。
  
  三
  我隔三差五地到叶子父母那里,我知道他们肯定恨透了我,但我还是要去,我要给他们出气的机会,哪怕他们天天骂我打我。
  一直那样过了两年,我已是那个家里特殊的成员。她慢慢地从丧女的悲痛中走出来,脸上有了一些笑容。我再去的时候,她下厨房去做一些可口的饭菜给我吃。我仍旧颓废,很少有话。
  我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已在为我张罗着另一桩亲事。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子,被她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不小的一惊。她说:“孩子,你还年轻,可不能就那么消沉下去,要往前看。”
  我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但我也有一个要求,从此做她的儿子,伴随她左右,直到他们老去。那一瞬间,好久没在我面前掉泪的她,在我面前落了泪。她哽咽着,什么也没说出口,只紧紧地把我搂在胸前,其实,是依在我的胸前,她已那么瘦弱苍老,在我的怀里,倒像个无助的孩子了……
  
  四
  我再结婚。婚礼是她操持着办的。镇子上的人都说这个老太太想女儿想发了疯了,连害女儿的凶手都容忍。面对种种流言,她很平静:“大江,我当初死活不让你们在一起,就是因为我太了解叶子的脾气了。我们从小把她宠坏了,她是甜水里长大的孩子,我看你们真的不太合适。走了的已经走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活着的被毁掉。从今而后你们要好好地过。”我第一次听她对我讲那些,也是第一次理解她当年的苦心。一个七尺男儿,在她面前哽咽失声。
  从此她是我妈妈,每个周末,我都会带着妻子去看看她,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陪两位老人说说话。而她,对我和妻子视若己出。我们都在努力用一份新的生活治疗旧日的伤口。
  那是我再婚后的第四年,我们可爱的儿子两岁多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儿子发起高烧,脸色发青,哭闹不止。我和妻子赶紧把孩子送到市中心医院去诊治。医生的话却如晴天霹雳,惊得我们夫妻魂飞魄散:急性骨髓炎,如果不抓紧治疗,有可能落下终身残疾甚至有生命危险。可那几万块钱的费用,家小业薄的我哪儿去弄。蹲在医院门口,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无力与无助。妻子哭了,一遍又一遍地催促我快点想办法救孩子。拿起电话,我心里七上八下跳得不行,在我的身边,我可以求助的唯有她,我不安地拨通了她的电话……
  三个小时后,她和岳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头上的白发被汗水浸得一缕缕贴在头皮上。一见着我,她就上前抓住了我的手:“孩子怎么样,他没事吧?”
  她哆嗦着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往外掏钱,厚厚的四大摞,重重地交到我手上。“这是我和你爸这些年的一点积蓄,总共四万块,我全拿出来了,先给孩子看病要紧。”
  紧紧握着她的手,我叫道:“妈,这可是您的养老钱啊……”眼泪再次倾泻而出。
  我的儿子终于没有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他又活蹦乱跳着,围在她的身边,奶奶长奶奶短。而她,在我的生命里,早已不再是我的岳母,她是我的白发亲娘,要我倾尽余生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爱与尊敬去爱着的白发亲娘啊。
   (摘自《人之初》2010年6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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