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语词典 [老外语辞典的故事]

发布时间:2020-03-02 来源: 人生感悟 点击:

  每逢五四,人们就会想起两位先生:“德先生”和“赛先生”。值此之际,我又找出我收藏的老外语辞典,发现原来“德先生”来中国已有百年了。翻着手中的辞典,那些让人无法忘怀的收藏轶事也一一涌现。
  老辞典珍藏大理想。
  
  劫后小字典催生收藏根
  小时候我们翻《学生辞典》,翻《新华字典》,成年后翻《现代汉语词典》。但有一本字典,却被我珍藏了40余年,它让我久久地面对着属于自己的那个书的世界,继而忘记了尘世的浮华和喧嚣。那是40多年前的故事了,当时我也就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大男孩,上树爬墙,淘气的事情总有我的影子。那个让我的心逐渐静下来的人,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叫大姨妈。我们院子里的人都管她叫大姨妈。
  大姨妈那时候看上去50几岁的样子,院子里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多少岁。大姨妈很白净,戴着一副度数不怎么深的眼镜,说话很是慢条斯理。我特别喜欢和她聊天。她家门前总堆着几个大纸箱子,一次我好奇地问纸箱子里边装的都是什么?大姨妈说:愚公家的门前有两座大山,她家门前的是书山。我说能让我打开看看吗?大姨妈说可以,打开一看,满箱子都是医书,没有一本能看懂的。后来和大姨妈聊的时间长了,才知道大姨妈的先生解放以前是开照相馆的,大姨妈是医生。她和先生都喜欢读书,也喜欢藏书。后来赶上“文革”,家抄了不说,来抄家的人还把他们两人的藏书搬到院子里烧。大姨妈的先生为了抢书,被他们打了一顿,从此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剩下这几箱子书,他们说医书不算“四旧”,没烧。大姨妈管这几箱子书叫“劫后余生的书”。其中有一部书皮、书页都发黄的老英语字典,大姨妈就把它借给了我,说这叫工具书,平时不用看,需要的时候翻一翻、查一查,原来不认识的字就认识了。我说我还想看文学书。大姨妈还真就把几大箱子的书给翻了个底朝天,无奈地说文学书是一本也没有了。
  我清楚地记得,大姨妈拿出这本《英汉小字典》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就这一本了,就这一本了。”连说了好几遍。当时我心想:有了它,我这英语是不是就全自动会了?大姨妈说还应该有一本英语词典,里面的读音都是用汉语注的,“你一看就会说。”可是也找不到了。一连好几个月,我每次见了大姨妈,没有别的,就总磨着她给我找那本中国话似的英语词典。小时候真的很不懂事,可是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找这书,虽然没有找到,虽然至今我也不懂英语,但大姨妈启迪的我对外语词典的爱好,终于演变成一种对书的痴情。
  
  寸半小辞典传播大理想
  “德先生和赛先生”是新文化运动时期,被反复强调、反复传播的一大重要口号。1919年开始的五四运动,进步学者和热血青年,高举着“民主”和“科学”这两大旗帜,向中国传统社会主流观念礼教及其专制理念,展开猛烈抨击。还在1918年的时候,陈独秀就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文章,提倡“要拥护德先生,又要拥护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国粹和旧文学。”
  一般人们认为,“德先生”是随着陈独秀的提倡而火遍大江南北的。其实与陈独秀发表倡言同年,也就是1918年,上海中华书局出版了沈彬编的《袖珍新式英华学生字典》,里面就直接把“德谟克拉西”译为“民主政体”(见1935年37版,98页)。该字典共377页,大小比当时的“寸半本”略大一些。也许是出于成本考虑,也许是鉴于学生使用,图一个简便。我手里的这部就是这样子,你别看它简装,时至今日,仍未松松垮垮,书脊依然完整,封皮依旧护着书芯。写这篇文字的时候,前后翻了几遍,感觉还是挺好的。我收藏的老外语辞典,有一些我是真不愿意反复翻动,生怕翻动次数多了会散架。
  老中华书局的工具书,名不虚传。从该书封三版权页上,可知其装帧形式有两种,一种是纸面本,就如我这本;一种是布面本,样子应该和布面本中华书局1929年版《袖珍英华双解字典》差不多。我们可以想见,“德先生”通过这样一部小小的学生字典,传播到当时的学生之中,在年轻人的心目中,民主的理念开始扎根,却不论当时的中译名是否准确,但“德先生”影响之大、影响之广,通过眼前的这部学生字典就可想而知了――17年出了37版,平均每年再版两次多一点,就我见过的这类字典来说,这已是再版次数最多、 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学生英汉小字典了。当年使用这第37版字典的人,到今天也是近百岁老人了。
  
  少年辞典梦 四十年后圆
  有好几年了,我的案头上总有一套《综合英汉大辞典》。写稿子写累了,我就拿起它来随便翻翻,看看天头,瞧瞧地脚,有时候抚摸着封皮,却很少看正文,这会儿因为要找“德先生”,我才拿着放大镜,把它仔细打量了一番。
  记得有一次,父亲获“学习班”恩准回家看望刚做完乳腺癌手术的母亲。父亲见我总弄旧书看,就拉着我的手说:“人家现在躲还怕躲不开呢,你还往那里钻。”父亲在家只呆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学习班”了,临走前的晚上他还嘱咐我:“你也该长大了。”
  果然不出父亲所料,两天以后就真的出了乱子。窗外有人喊:“抄家喽!”街坊四邻都跑出去看。我家旁边院子里住着一个老先生,文质彬彬,他家有不少旧书,平日我最喜欢和他聊天。来了一队红小将,声言老先生家里有“变天账”,还有委任状。老先生说没有。小将不信,于是在老先生家里挖地三尺。屋子里面挖了一个大坑,房子外面挖了两个大坑,什么也没挖出来。有位挺漂亮的小将美眉,建议把满纸“封资修”的书烧了。于是小院的中央就冒起了一个大火堆,不一会儿满天飞舞纸灰。老先生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声叹息,“斯文扫地”。
  折腾了小半天,小将们一无所获,甩了句“过两天再说”,算是给自己下台阶,踏着一地狼藉扬长而去。先生本来不老,只比我爸大三岁,平时我们都管他叫“书大爷”,因为我们住的这条胡同里就他家书多,三间南房几乎装得满满的。来抄家的一半是他的学生。这次变故之后,他一下子老了许多。晚上我背着妈和妹妹去看他,只听他不停地说:“让这些书受辱了。”
  第二天,他把家里面还剩的旧书打了几捆,慢慢地拖出胡同,拖向废品收购站。我对他说:“您留两本给我吧。”他没说话,还是往前拖那几堆书。我又说只要那一本,手指处正好是一本厚厚的词典,棕色封皮,金字书名,看上去非常好看。他看着我说:“孩子”――那口气带着颤抖、恐惧,好像书会给我带来厄运似的――“你还是先从中国古典文学入手吧,先背上二三十篇古文,将来一定会受益的。”我问他先背哪些?他蹲下来解开书捆,拿出《历代文选》说:“就背这里的吧。”
  回到家我就把书藏在了床板下面。几天后,那拔人又来了几次;又过了几天,听说老先生被轰回老家去了。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那几年没事的时候多,又很难找到其他书看,我就照老先生的话去背古文。尽管书中的古文深奥难懂,但因该文选有很详细的注释,毕竟看明白了一二。第一篇选的是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开篇的首句是这样写的:“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那时我喜欢这句话远胜过魏征的其他名言,至今我依然喜爱这句话。就是这样,我心里面还想着那部《综合英汉大辞典》,2003年我开始收藏老外语辞典,一直在找它,不想竟真碰上了,一模一样。40年后,此愿得遂。
  在这部大辞典中“德先生”被译为“民主政治,民主政体等”。1959年出版的郑易里主编的《英华大辞典》也是这么说的,直到1983年修订版,这两个译项仍居首位。
  
  通过收藏这些清末民初的老词典,我们可以看到德先生的含义在中国近现代以来的变迁――清末,由于中国传统帝制的国体没有变,加之当时国人对于国体、政体之间的区别并不明确,“德先生”的中文含义在这个时候主要包含着推翻传统帝制的要素。所以我们看到的清末民初的老外语词典的“德先生”,多译为“民主政体”“共和政治”。辛亥革命以后,中国传统帝制被推翻了,但是政体却没有实质上的变革,这个时期“德先生”的汉语含义主要集中于“平民政治”“民主政体”。随着时代的发展,“民主主义”成为其基本含义。1989年陆谷孙主编《英汉大词典》即译之为:“民主主义等”。在今天,“德先生”已经是我们安邦治国的基础理念。正如温总理所说,只有民主才不会人亡政息。
  编辑/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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