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当政一年话得失:政之得失

　　奥巴马总统当政一年了。他接受了前任留下的一场危机、两场战争，也可以说是临危授命。他在竞选中高举变革的旗帜，许下了许多诺言，这些承诺在头一年里兑现得怎样?在他上任一年之际，我们来进行一个大致的盘点。
　　
　　内政方面
　　
　　(一)刺激经济方案初见成效。这场由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危机是20世纪30年代以来美国和西方遭遇的最大危机。在布什政府任内，国会通过了7000亿美元的救市方案，布什政府自己用了一半，给后任留下了一半。奥巴马上任后。立即提出了刺激经济的方案。经过与国会的反复磋商，确定为7870亿美元。经过半年多的努力，到7月，美国经济已在低水平上止滑趋稳。第三季度经济已经恢复正增长，年率达到了3％以上。第四季度的数字虽然还没有出来，但到9月，美国经济学界已经广泛认为，美国经济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唯一的分歧可能就是经济复苏是U字形的还是L字形的。另一个大问题是失业率高居不下。即使在第三季度末。失业率仍保持在10％以上。奥巴马也警告说，可能会出现经济正增长，而仍然保持高失业率的情况。高失业率又带来了新的问题：优质贷款者出现了推迟偿还房贷的浪潮。这些原本有偿还能力的贷款者由于失业推迟了偿还期限，客观上为房地产市场的恢复带来障碍。
　　(二)医改法案艰难闻关。2009年美国国内最重要的辩论有两场，一场是阿富汗战争，另一场是医改。奥巴马在竞选中许诺要进行医改，称近500万人没有任何医疗保险对于美国这样一个国家来说是耻辱。上任以后，他把医改作为国内施政的重点，称即便只当一届总统，也要坚持进行医改。但医改确实是一个难题，美国是唯一没有实行全民医保的工业化国家，然而美国在医保领域的人均开支却远远大于其他工业化国家，包括克林顿总统在内的多位美国总统都感到美国的医保制度有问题，想实行改革，但最后都在巨大的反对面前打了退堂鼓，因为它触及到许多利益集团的切身利益：医生、医院、制药厂，尤其是保险公司。此次医疗改革保守派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进行阻挠：9月12日，由保守派组织“自由工作基金会”、“反抗网络”等在华盛顿组织了数万人的示威游行反对医改。前总统卡特甚至说，在这场反对医改的运动中有种族因素。奥巴马比他的前人高明，他没有自己提出方案，而是让国会中的民主党人提出方案。11月上旬，众议院的方案以220：215的微弱多数过关，12月24日，参议院的方案以60：39票获得通过。由于两个方案尚有差别，因此两院需要磋商通过一个统一文本。尽管奥巴马在医改方面已经作了很大让步，这仍然是自1965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改革。美国的医疗系统价值2.5万亿美元，美国每年GDP的六分之一是由医疗系统产生的。
　　(三)减排问题辩论方面。奥巴马在竞选中和就任后一再强调要发展绿色能源，在7870亿美元的刺激经济的方案中1000多亿是用于研发的，其中一半以上用于发展绿色能源。他还任命了华裔科学家朱棣文为能源部长。6月29日，众议院以219票对212票通过了《清洁能源安全法案》，赞成票主要来自民主党，共和党众议员中只有8人投了赞成票。法案要求对美国企业的温室气体排放量作出限制，要求到2020年前实现排放量比2005年水平减少17％，到2050年减少83％。但民主党和共和党在这一问题上分歧仍然严重。民主党认为这是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环境和能源法案”，共和党则认为，法案将迫使电力和能源企业提高成本，无异于大规模加征能源税，提高能源成本。减少就业，损害美国经济。“毁掉美国人民的生活标准和生活质量”。2009年，奥巴马政府的施政重点对内集中在经济刺激计划和医疗改革上，对外集中在反恐上，因此在能源和减排问题上取得的成效不够显著。奥巴马在哥本哈根会议上提出的减排目标离国际社会的要求还相差很远。预计2010年，美国将会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能源和减排问题上。
　　
　　外交方面
　　
　　(一)关闭关塔那摩监狱骑虎难下。奥巴马在竞选中一再抨击布什政府虐囚，并许诺在当政后一年内就关闭该监狱，借此改善美国的国际形象。他一上任就签署了行政命令，但执行中却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按照奥巴马政府的意见，对这240名囚犯可按五种办法处置：法庭判定无罪释放、引渡到其他国家、联邦法庭审判、特别军事法庭审判和继续无限期关押。5月，当司法部和国防部向国会申请8000万美元用于重新安置这些囚犯时，国会居然拒绝批准，因为谁也不愿意把这些囚犯安置到自己选区里来。虽然奥巴马一再表示，美国的监狱是安全的，但还是无济于事。时至今日，期限已过，自由派要求奥巴马政府履行诺言，奥巴马在这一问题上真是骑虎难下。
　　(二)反恐“转移战场”遭到阻截。奥巴马在竞选中一再承诺他上任后要在16个月之内从伊拉克撤军。2009年2月27日，奥巴马正式提出了撤军的时间表：在2010年8月31日前从伊拉克撤走大部分军队，仅保留3.5万至5万规模的部队用于培训伊拉克军队，到2011年，撤回全部美军。2009年6月底，美军从伊拉克城镇撤出，伊安全部队开始执行本国的防务。但此后，伊拉克的暴力袭击事件时有发生，尤其是10月25日在巴格达市中心的司法部大楼和省政府大楼发生的两起汽车炸弹袭击，造成140多人死亡，700多人受伤，成为2009年最血腥的一天。这次袭击暴露了伊拉克安全形势的脆弱性，伊安全部队的不可靠，重创了马里基政府的威望，也给美军的撤离蒙上阴影：
　　更严重的问题是阿富汗。在竞选中和当政后，奥巴马一直把伊拉克战争与阿富汗战争区别看待，认为伊战是可以不打的，是“错误战争”，而阿战是由不得美国选择的，是“必打战争”。他上任后立即调兵遣将，增兵1.7万战斗部队，后又续增4000人培训阿安全部队，使驻阿美军达到了6万多人。3月27日，奥巴马又宣布了对阿富汗的“全面新战略”，其要点是：军事打击“基地”组织和塔利班；推动建立一个廉洁的、有效能的和更加负责的阿富汗政府，帮阿进行国家建设；对巴基斯坦美国也将加大投入，在今后5年中美国将每年提供15亿美元的直接经济援助，帮助兴建各种民用设施；分化塔利班，把那些为信仰而战的塔利班士兵和因为贫困而战的人区别开来，启动和解进程；动员国际社会支持美国的新战略，加大援助力度。这样一来，奥巴马就正式把反恐的主战场从布什时期的伊拉克转移到了阿富汗。但半年多来，这一新战略却没有取得预期的成功。在美国国内，经过整整8年的战争，民众的厌战情绪开始滋长。最近的民调显示了不同的数据，但基本情况是支持继续进行战争的和反对进行战争的人数大致相仿，各占百分之四十几。而且令奥巴马尴尬的是，共和党人大多支持战争，而他自己的党民主党内反战的呼声却越来越强烈，一些自由派智库已经在建议“逃离帝国坟墓”的“撤出战略”。
　　12月1日，奥巴马在西点军校发表讲话，阐述政府 经过反复考虑作出的新决定，宣布增兵3万人，在2010年上半年部署完成；同时表示在18个月后开始从阿富汗撤军，这样，奥巴马就对两派不同意见都有了一个交代。但美军在阿显然没有胜算。
　　一些美国战略家一直认为，塔利班的问题主要是巴基斯坦的问题，而不是阿富汗的问题。奥巴马一直把阿、巴联系在一起，认为没有巴基斯坦美国的阿富汗战略不会成功。而2009年以来巴基斯坦的形势也格外严峻。2009年春天巴基斯坦军队向斯瓦特山谷地区的塔利班发动了猛烈攻击，击毙了塔利班的头目马哈苏德，给了塔利班以重创。但他的儿子不到一个月就顺利接班，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塔利班重又活跃起来，在9、10月间重点选择巴基斯坦的政府机构，尤其是强力部门进行袭击。巴国内政治斗争使形势变得更加复杂，使巴的安全变得更加脆弱，扎尔达里本人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他受到腐败的指控，受到军方、政治反对派(包括他的总理)的挑战。巴基斯坦的政治前景并不明朗，而奥巴马政府的评估是，在巴基斯坦失败的长期后果远远超出在阿富汗失败的长期后果。
　　圣诞节炸机未遂案把也门带到了人们视线的中央。基地组织似乎在采用新的战略。如果基地组织可以到也门去发展，那么它也可以到别的贫穷、治理不善和欠缺法治的国家(如索马里)去发展。奥巴马当政后蓄意降低反恐在他整个对外战略中的地位，但看来基地组织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三)改善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举步维艰。奥巴马意识到，改善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对于保障美国安全、改善美国形象事关重大。他在4月6日安卡拉土耳其议会的演讲中，尤其是6月4日在开罗大学对伊斯兰世界的公开喊话中系统阐述了对伊斯兰世界的政策，竭力从感情上托近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他宣称，美国寻求与伊斯兰世界“以共同利益和相互尊重为基点的新开端”。但这里的关键是要重启巴以和平进程。现在的内塔尼亚胡政府较之先前的沙龙和奥尔默特立场更加保守，不承认巴勒斯坦建国的权利，并继续在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修建犹太人定居点。奥巴马政府发觉对内塔尼亚胡政府施压无效，又回过头来要求巴勒斯坦无条件重启和平进程，遭到巴方拒绝。和平进程停了一年多了，何时能够重启，即便重启能取得什么进程现在还很难说。
　　(四)重启对俄关系相对顺利。美俄关系是一对大关系，其中包括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而且两国互有需求。美国在核裁军、反恐、伊朗核问题、朝核问题等涉及地区和全球安全的一系列重要问题上都需要俄罗斯的合作，重启美俄关系是奥巴马外交政策的一个重点。2009年7月，奥巴马访问俄罗斯，两国领导人同意在年底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到期前签订新条约，继续削减双方的进攻性战略核武器；俄罗斯同意北约部队过境运输阿富汗战争所需的军事物资，美俄关系成功重启。但俄罗斯最大的关注是美国在东欧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问题。9月中旬，奥巴马宣布美国决定放弃在东欧部署导弹防御系统，把原定的陆基导弹防御改为海基。这一决定消除了俄罗斯的心头大患，受到俄罗斯的欢迎。梅德韦杰夫表示“珍视美国总统负责任的立场”，并愿与美国一起磋商包括反导在内的两国战略稳定的各种问题。俄罗斯立即投桃报李，推迟了向伊朗交付S-300型防空导弹系统，并拒绝向伊朗出售S--400型。在伊朗核问题上，俄罗斯也开始谈到制裁。2009年过去了，条约还是没有签订。从最近透露出来的情况看，问题还是出在导弹防御体系上。普京在最近的一个讲话中说，俄罗斯希望了解美国导弹防御系统的更多情况。可见俄还是在这一点上放心不下。但笔者以为。条约的签订只是进一步讨价还价的问题。2010年上半年应该是可以兑现的。
　　但美俄关系的改善是有限度的。美俄双方对两国关系的看法有着根本不同，美国要建立的是美国领导的多伙伴世界，俄罗斯念念不忘的是冷战期间与美国平起平坐的地位；美国认为前苏联集团的国家、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已经不再是俄罗斯的势力范围，它们是独立的主权国家，它们(包括乌克兰和白俄罗斯)有权决定参加北约，而在俄罗斯看来，这是挤压俄罗斯的战略空间。美俄之间没有像中美关系那样强固的经济纽带。美俄双边贸易额只有中美贸易的十分之一。由于这些原因，美俄关系的调整是有限度的。
　　(五)防止核扩散形势严峻，关于伊朗的核问题，2009年lO月以来似乎出现了“柳暗花明”的状况。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巴拉迪提出了一个方案：伊朗在年底前将所拥有的1.5吨低纯度浓缩铀中的75％(1100公斤)运往俄罗斯，由俄罗斯将其提纯至20％左右，然后再由法国进一步加工成燃料棒，最后运回伊朗，作为燃料供用于研究癌症治疗机构的核反应堆使用。对于上述方案，伊朗的态度一直游移，而且不同领导人的说法也不一样。2010年美伊之间在核问题上的博弈会有新的发展。
　　2009年朝核问题达经波折。2009年4月，朝鲜一再表示，六方会谈已经完结，朝鲜永远退出六方会谈。5月朝鲜再次进行了核试验。接着安理会于6月通过了对朝鲜实行制裁的1874号决议。到了7、8月问，朝鲜似乎又改变了做法，对美国和韩国采取了“魅力攻势”，并一再表示希望与美国进行双边会谈。直至10月5日温家宝总理访问朝鲜，朝鲜领导人金正日才表示了有条件地同到六方会谈的意愿。12月8日至10日，美国朝核问题特使博思沃斯访问朝鲜，并且转交了奥巴马给金正日的信。他结束访朝后，朝美双方都表示，双方坦率地交换了意见，对六方会谈机制的必要性和作用，以及履行“9?19”共同声明的重要性达成了一定的共识。新年伊始，朝鲜又表示希望先与美国签订和平协定，然后回到六方会谈。但美方立场也很明确，必须先重启六方会谈，实行无核化，然后才能谈和平机制。今后数月情况可能有新进展，值得关注。
　　(六)东亚战略的调整。东亚政策不是奥巴马外交新政和战略调整的重点方向。这里主要有两个问题：调整和加强与日、韩的同盟关系；增进与东南亚的关系。
　　2009年日本发生政权更迭，以鸠山为首相的民主党新政府一方面表示美日同盟仍然是日本外交的基础，另一方面表示希望建立更加平等、均衡的同盟关系，采取“更为独立的”外交立场，其中突出的问题是普天间空军基地的调整。美日2006年达成了将机场北移的协议，但日方希望重新审议协议，让美军干脆撤走，问题至今没有解决。
　　美国与韩国之间显然没有那么多的麻烦。盖茨10月中旬访问韩国期间以及奥巴马总统11月对韩国的访问中，双方都进一步协调了对朝核问题的立场，就“大妥协”方案达成共识，美方强调将向韩国提供“延伸的遏制力”。
　　奥巴马政府对于东南亚给予了更多的关注。希拉里?克林顿上任不久就造访东盟秘书处，并启动了美国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进程。7月下旬，希拉里再次访问东南亚，并于22日晚在泰国与东盟国家外长签署了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文件。美国特别重视发展与印尼的关系。印尼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伊斯兰国家，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成功实行了民主转型，但这里的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势力仍然十分活跃，布什政府时期曾把这里当成反恐的一条东方战线。对于缅甸，布什政府一直施以高压，实行制裁，并推动联合国进行制裁。奥巴马政府没有放弃在人权问题上的立场，但同时主张对缅甸实行接触政策。主管东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坎贝尔9月在纽约与缅甸高级官员举行了会晤，11月初又率领代表团访问了缅甸，这是10年来美国访问缅甸层级最高的代表团。当然，美国与缅甸隔绝和敌对了多年，两国关系不会因为一次访问就春暖花开，但这却是奥巴马政策调整的开始。
　　(七)对华关系继续发展。2009年中美关系在稳定发展的基础上继续向前推进，两国领导人确定了积极、合作、全面的两国关系的定位。7月，第一次战略与经济对话成功举行。11月奥巴马成功访华，两国发表了联合声明，两国第一次在全球背景下规划两国关系，并表示要采取切实行动稳步建立应对共同挑战的伙伴关系，标志着一种更加均衡、更加平等的两国关系正在建立起来。但中美关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最近美国向台湾出售爱国者Ⅲ反导系统提醒人们，应对两国关系可能出现的各种干扰保持警惕。
　　近一年来，奥巴马对冷战后的世界以及美国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提出了不少新的理念，有的已经转变成了政策，有的政策已经付诸实施，并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更多的理念还在完善中(如关于无核武器世界的理念)，有的政策也会进行进一步调整(如反恐)。所以现在来评价其理念和政策的成败优劣为时尚早。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奥巴马政府在实行有选择的战略收缩。奥巴马的理念和政策的实行情况将在相当程度上影响国际形势的走向，值得我们继续予以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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