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发现日本电子版 重新发现日本

　　我和日本 　　提起福岛，很多中国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奥特曼。 　　而苍井空，近半年正通过微博与中国粉丝互动。 　　每天我们都会使用来自日本的产品。
　　时不时，人们也回顾中日的历史。
　　每个人会因不同的纽带，对日本产生不同的情绪和看法。
　　而地震、海啸、核灾难，突然唤醒了我们和日本之间潜藏于深处的长久、深厚的联系。
　　
　　那场破坏力惊人的海啸和地震，它袭击了日本，也让我们开始意识到，原来中国和日本之间，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
　　
　　3月11日下午，75岁的广州市民蔡风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打一个电话。这是一个国际长途，电话拨向日本宫城县仙台市泉区。蔡风不懂日文，对方也不懂中文。
　　次日傍晚，浙江女孩、在日本东京留学的周原刷爆了自己的信用卡。她预购了一张15日从东京飞回温州的机票。平时4000元就能飞来回，现在单程票就卖到了7000元。
　　3月14日，27岁的大龄女青年李渊从家中翻出了17年前购买的一本书，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不经意间泪水流满双颊。
　　同一天，在上海一所大学执教的女老师“阿呜妈妈”，自2006年开始淘宝网购以来，给出了自己第一个“恶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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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没有觉察，我的生活是如此依赖于另一个国家。”深圳人洪淼华出神地自语着。是那场破坏力惊人的海啸和地震，它袭击了日本，也让我们开始意识到，原来中国和日本之间，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
　　
　　“老朋友，千万别出事”
　　对于周原和她的父母来说，这是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3月11日下午2点50分，在东京留学的周原刚给朋友发了一封邮件，房屋开始有些震动。刚开始还只是急促的一两下，随后越摇越厉害，强烈晃动使得门窗吱吱作响，感觉楼像是要塌了。“不会这样就完了吧？”周原的脑子一片空白，书架上的书掉了一地。
　　第一波摇晃停止的时候，周原跑到楼下，她看到管理员面如土色，小店的电视机里播放着“大津波警?”（大海啸警报）的新闻。偌大的东京，地铁、轻轨、电车好像都瞬间停止了，就像科幻片在现实中上演。
　　很多被困在路上的行人，开始在公用电话亭前排起长队，或等待出租车恢复运营。两个小时后，周原结束避难，回到家中。网络信号还在，来自她表姐的QQ消息已经闪烁了很久：“周原，你怎么样了？你妈妈急死了，一直给你打电话……”
　　同样着急的还有蔡风。这位住在广州的75岁老伯，在得知日本地震时，马上想到了从未谋面的日本朋友：佐藤喜子。
　　除了蔡风的家人，别人很难相信他有个相交55年的日本朋友。因为蔡风不会日语，也没去过日本；而佐藤喜子不会中文，也没来过中国。
　　蔡风和佐藤喜子第一次联系的时候，中日两国还没有邦交正常化。1956年，日本青年团访华，蔡风在《中国青年报》上看到了这样的报道：为推动中日两国青年友好活动，倡议在中日两国青年之间建立书信交谊活动。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普通人第一次尝试去“发现日本”。
　　当时正好20岁的蔡风，看到报道后马上就写了封信，表示愿意参加书信交谊活动。最终，这封信辗转到了当时在日本福岛县读大学的女学生铃木喜子（佐藤喜子结婚前本姓铃木）手中。两人遂开始了一段持续55年的笔友之路。
　　两人最近一次联系是在2011年1月11日，佐藤喜子给蔡风寄来贺年卡，祝他阖家健康。不过两个月后的3月11日，佐藤喜子一家的健康，受到了更大的威胁。
　　淘宝店主张远在地震后的第四十五分钟，也得知了消息。他连忙用Gtalk联系了自己在东京的业务朋友。
　　张远在淘宝上主要做日系化妆品代购。地震初始，他只想到了朋友的安危，却并没有想到，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的小店也将卷入震后风波之中。因为东京电话不通，朋友托张远给家人打个电话，报了平安。
　　蔡风打到日本宫城县仙台市的电话也没能接通。“老朋友，您可千万别出事啊。”蔡风唯有把希望寄托在了媒体的力量上。他主动联系了广州当地的《南方都市报》，该报记者随即通知了日本警视厅，并同时将寻找佐藤喜子的消息转达给读卖新闻社、朝日新闻社、国际红十字等媒体和NGO组织。
　　仙台是地震重灾区，找人的难度很大。蔡风通过网络查看日本的电子地图，发现佐藤喜子所居住的仙台市泉区，位于仙台市西北方向，地势较高。他坚信，佐藤喜子一家肯定会安然无恙。
　　尽管如此，灾难每天所带来的一波又一波死亡和失踪名单，还是让蔡风和很多像他一样的中国人心神不宁。
　　
　　谣言背后的文化记忆
　　3月14日，微博上突然开始疯传消息：“日本漫画家年会宾馆震垮，鸟山明、岸本齐史、尾田荣一郎等集体葬身火海。”（这三位分别是《阿拉蕾》和《七龙珠》，《火影忍者》，《海贼王》的作者）
　　此后，“Hello Kitty作者清水侑子已经被官方证实死亡”、“《名侦探柯南》作者青山刚昌至今尚未取得联系”等消息在网上不断被更新。“火影不会再更新了”、“小兰等不到新一了”等哀叹迅即成为微博和贴吧里的热门话题。这些漫画家，几乎影响了中国两代青少年的成长。
　　27岁的大龄女青年李渊看到网上“鸟山明已经不在了”的消息，翻出了少年时代买的《七龙珠》，默默拭着泪水。
　　“鸟山明过世”的消息唤起了李渊的动漫记忆。对她来说，很多日本人的名字就像童年玩伴一样，伴随着她成长：安达充、藤子不二雄、车田正美、北条司、高田裕三、清水玲子……
　　在地震谣言中被传死亡的还包括AV女优波多野结衣。得知这一消息后，24岁的宅男任巍整个晚上都猫在自己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心情复杂地去网上发帖，告知人们这个不幸的消息。他去波多野结衣的网上祭奠馆献花，去百科网站编辑波多野结衣的生平档案，去网站下载波多野结衣的“珍藏精选集”……
　　任巍到现在都还记得，人生中第一次听到“波多野结衣”这个名字时的情景。那时尚未大学毕业，在寝室里盯着电脑屏幕的一个哥们忽然一拍桌子，大叫：“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任巍等人围过去，人头攒动中，屏幕上出现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那哥们得意地说：“看，波多野结衣，日本林志玲。日后如果我万一追不到林志玲，还可以去日本找她。”
　　日本的AV女优，对很多中国男性来说，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怀。此前，武藤兰被误传死亡，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任巍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波多野结衣如此关注。几天前在网上，他也问过别人这个问题。对方想了半天，回复说：“因为波多野结衣是我唯一熟悉的、在这次地震中‘遇难’的日本人。”
　　29岁的徐乐在六年前曾参加过“爱国游行”，砸过日本商店，但这并不妨碍他偶然间对波多野结衣的关注。
　　通过网上查询，徐乐发现在台湾甚至还有专门的网站讨论女优们的生活。这些网站的会员在地震发生后纷纷行动起来，收集各个女优平安与否的信息。几天前，网站的负责人甚至还出面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分析波多野结衣的死讯――“99%是假的”。
　　徐乐把这位负责人的分析转到很多网站，一直到有官方消息证实波多野结衣安然无恙。现在，每当徐乐看到一个揶揄的帖子，他总是会跟上这样的回复：“波多野结衣并不姓‘波多’，应该是‘波多野’。”
　　6年前，头上扎着红布条的徐乐，曾经和很多年轻人一起，把手里的石头砸向街头的日本商店。但现在回头去看，他希望他那时就能够懂得，每个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人，都是一样的。“无论她是不是日本人，是不是女优，她和我们每个人一样，都是普通的男人或女人。”
　　几位漫画家最后也被证实是“假死”，这个结果让李渊哭笑不得。3月15日，鸟山明创作了一幅以他笔下代表人物“阿拉蕾”和“孙悟空”为主角的漫画。画面空白处，鸟山明写下“不要输，请加油”的字样，为灾民打气。
　　还没从悲痛中缓过神来的李渊，却如实地“体验”了一次地震的残酷。
　　
　　“地震概念”与涨价风波
　　在日本东京，温州女孩周原已经连续几夜失眠，一切都糟透了。“东京余震不断。很多人甚至聚集在空地上，露宿过夜。”
　　周原的母亲也失眠了。她是个生意人，平常原本只会因为打牌而熬夜。但在3月12日这天，她连续数个小时在网上刷新闻，看日本地形，研究核泄漏方面的知识。
　　“妈妈问我怕不怕，我说怕死了，她说那你快回来吧……”在那一瞬间，周原说不出什么原因，心里非常难受。
　　日本市民开始储备避难用的食物，便利店里的饼干、方便面、矿泉水等被一扫而空，灾难的压抑感油然而生。周原与在东京的一些温州朋友取得了联系，大家都在考虑要不要回国，机票正在疯狂涨价。
　　“再贵都要回去。”持续的紧张，让周原感到身心俱疲。13日傍晚，周原买到了一张两天后飞温州的机票，票价涨了3倍。从日本到中国，只有区区一千多公里航程，但在灾难面前，这么近的距离却变得格外艰难。
　　涨价的不只是来自日本的航班。
　　13日这天，深圳人洪淼华抽空去了趟华强北。他最近正打算出手买一台尼康D90单反相机。但是到了现场之后，他连续问了几家后发现，之前在中关村网站上查询到的6600元参考报价已经正式作古了。“日本数码产品价格都上涨了，有的卖家D90套机居然挂出了7500元的价格。”
　　“要买的话赶紧买，日本地震了，以后价格还要涨。”尼康的销售人员对于洪淼华的狐疑感到有些不耐烦。此次日本地震的重灾区正好是相机生产工厂聚集地。佳能、尼康、索尼、富士、奥林巴斯等厂商均受到不同程度影响，其中受损情况最严重的正是尼康。
　　“现在货源紧俏，不怕卖不出去。比如D700、D3S等，普遍都涨了200到300元。”一位数码相机经销商告诉记者：“很多人已经在囤货观望，待价而沽。”
　　洪淼华认为，商家此举就是在炒作“地震概念”。
　　“形势的发展实在是太快了。”浙江金华股民傅跃新最近也被频繁波动的地震概念股搅得心烦意乱。
　　3月14日，在日本灾后重建的刺激下，水泥、建材个股飙升；15日，辐射开始蔓延的消息传来，抗辐射概念股又出现疯涨；17日，在食用碘盐可以防核辐射的传言下，中国民众疯狂抢盐，盐业股又开始飞涨。
　　傅跃新的炒股手段并不高明，即使是炒概念股，反应也往往滞后。17日那天，云南盐化开盘就封死涨停，傅跃新又没跟上节奏。随后，他买进了另一只盐业股兰太实业。当天，兰太实业收盘果然涨停。不仅如此，榨菜、食醋等盐替代品相关个股也受到追捧。
　　还等不及傅跃新对自己的这一手笔表现出得意，兰太实业18日便大幅低开，并最终跌停。21日再度大跌7%，收于14.49元。几天下来，傅跃新在“地震概念”上损失惨重。
　　相比起炒作概念，更让洪淼华郁闷的是，在单反相机市场上，除了日本产品外，其他可供选择的品牌还真不多。“德国的莱卡和瑞典的哈苏，一台机身都在5万以上，”洪淼华说，“难不成，我还真去买国产的海鸥和凤凰？”
　　包括手机、电脑、汽车等行业，也在逐渐上调价格。日本是全球供应链上至关重要的一环，生产供应全球40%的手机和电脑芯片，五分之一的半导体产品。而此次地震的重灾区东北部沿海分布着汽车、石化、半导体等众多重要产业的工厂。
　　当然，其中还包括最引人关注的福岛核电站。
　　
　　买不到的日用品
　　很多中国人一提起福岛，马上想到的是奥特曼。
　　奥特曼的作者圆谷英二出生在福岛县的须贺川市，因此福岛也被称为奥特曼的故乡。从奥特曼登上电视屏幕至今，已经有45年的历史。在众多拯救日本的剧集故事中，奥特曼解除核危机的场景时有发生。
　　随着核泄漏情况日益加重，中国的日本日用品市场已经乱了套了。很多不安的中国网友发帖戏称：“地震！海啸！核危机！日本政府到底要雪藏奥特曼到何时？”
　　3月14日，上海一所高校的教师“阿呜妈妈”在详细询问淘宝卖家有没有现货之后，订了最后四罐“固力果二段”奶粉，每罐加价10元。她毫不犹豫拍下，并马上付款。福岛核泄漏的恐慌，令淘宝日本奶粉应声涨价。
　　10个月大的阿呜，出生至今喝的都是日本奶粉，从明治一段到固力果二段，阿呜妈妈信任的就是日本本土进口奶粉的安全性，而且配方也适合体质相近的中国人。这种种因素，都造成了不少中国年轻妈妈对日本奶粉的依赖。
　　在淘宝网输入“日本代购”，能搜索到相关卖家5553家，这些店铺大多以代购日本产奶粉、化妆品、日用百货等商品为主。这段时间，因为地震后运输受阻，有一千多家店铺挂出了暂停发货的通知。
　　在淘宝经营日系化妆品淘宝店的张远，之前也没有想到日本地震会带热他的生意。随着核泄漏越来越严重，买家们开始恐慌性囤货。
　　3月14日，张远化妆品店的出货打平了历史纪录。接着几天连续创下新高，16日达到最高点，是历史纪录的三倍、日常销量的五倍。聘用的两个店员从早晨打包到凌晨，客服基本停止。
　　不同于平时，客人基本上不问价格，来了第一句问“有没有”，第二句说“还好你们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张远已经多次将不少商品提价，部分商品还有限购指标。“如果不调整，两天就把货给吃完了。”
　　买家卢雪茹用日系化妆品已有三年了，她觉得日系的防晒隔离霜更适合亚洲人，也比较喜欢日系彩妆，尤其眼影的配色。其中ORBIS无油隔离霜是最受欢迎的日系化妆品产品之一，在大陆买不到。
　　地震前一周，卢雪茹和20多个朋友团购了这款隔离霜，当时淘宝卖家说有现货。但地震后没几天卖家却改口说没有现货，需要等。团友们担心新到的货品会有辐射问题，一大半的人都退团了。
　　“用完这次买的，我以后不会再用日本化妆品了，害怕有辐射。”不少买家表露出这种“最后一买”的姿态。张远现在也是最后的“疯狂”，他今后不得不考虑调整销售结构，从纯日系产品转型到国产、台湾和欧美系列。
　　3月17日，阿呜妈妈拍下奶粉的第三天，卖家还没有发货。“大事不妙。”阿呜妈妈心想。反复打电话沟通后，卖家才告知“没货了，预订的货到不了”。“我们给你退款吧，估计以后的货就算来了你们也不敢吃了。”卖家这样告诉阿呜妈妈。
　　现在查询“固力果二段”的成交记录，地震前为205元，地震第二天为210元，第三天后提升至215元，现在的预订价格已飙升至280元。
　　在另一些有货的卖家里，这种奶粉最高已经涨到400元一罐，涨幅接近200％，买家仍络绎不绝。交易记录显示，仅销量最大的“宝宝母婴阁”一家，地震后平均日出货量是地震前的5倍。
　　“我强烈怀疑卖家是看这几天水涨船高，后悔当时卖给我这个价格亏了，所以编造出断货的理由。”愤然之下，阿呜妈妈历史性地第一次给予淘宝卖家一个“差评”，这也是她唯一的回击武器。
　　“一旦哪天没了，你才会意识到”
　　一直到3月18日，与日本地震有关的各种危言耸听，各种概念炒作，各种恐慌性囤货还在不断疯狂地上演着。而居住在日本仙台市的佐藤喜子，终于在下午6时10分左右，与南都记者通了电话，报了平安。
　　得知这一消息后，广州老伯蔡风在电话那头一阵欢呼。“非常高兴！太高兴了！我感谢为这个事出力的朋友，也希望佐藤喜子他们从灾难中走出来，重新安排生活。”蔡风语速极快地说着，透露出他对日本好友健康平安的狂喜之情。
　　“就像一个人或者戴着的一块手表，如果平时天天见到，就难以体会。一旦哪天没了，你才会意识到。”洪淼华用这样的一句话来形容日本地震给中国民众带来的影响。在他看来，日本的停转让其对中国各个方面的细微影响展露无遗。
　　早前，日本东京的资深新闻评论员清水美和曾模拟体验过一天没有“中国制造”的日子。最后，他写道：“如果想挑战没有中国产品的生活，那简直是徒劳。如此一来，我现在的睡觉、穿着、吃饭、出行，都将变成难题……虽然中国产品的违禁问题最遭非议，这完全是因为我们非常依赖中国产品。”
　　不过反过来，关于中国对日本各方面的依赖，却鲜有见之于报端。偶被提及，也被许多愤青以叛徒、抵制日货为由，而被批得体无完肤。也许正像蔡风寻回昔日的日本好友一样，我们也在地震后的恐慌、投机、悲痛、狂喜之中，重新发现了日本，发现了我们对这个邻国那种说不清的依存。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周原、蔡风、张远为化名，《南方都市报》记者张昊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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