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91%之争，一场未完成的反驳

　　（长平：资深媒体人，时评作者。我坚信：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高干子女占超亿元富豪人数的比例是多少？网民抢答：91%！人民网说：不对！正确答案是——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人民网刚刚发表的一篇调查文章的结论。

　　91%这个数据最近在网络上广为流传，人民网记者调查了它的传播过程，发现其来源可疑——来自某报的一篇报道，报道引自一位经济学家的文章，经济学家称引自网络，网络称引自权威机构的研究，权威机构否认做过这个研究……

　　应该说，人民网记者还是下了一些功夫的，这个调查也有一定的价值。网络消息的发散和反馈，是一个新兴的传播学课题。但是，很多人相信，这个调查志不在此，而只在于辟谣。由于它没有调查实际的数据，辟谣效果大打折扣。网民们纷纷要求继续调查，公布正确答案。

　　如此一来，这个话题变成了社会学甚至政治学课题。在一些网民的解读中，人民网进行这个调查，并不是追求新闻的准确性，而是主题先行，因为这个数据破坏了高干子女的形象，造成了不好的社会影响，所以要纠正过来。

　　有意思的是，这个调查也认为，网民们对这个数据以讹传讹的原因，正是主题先行的结果——对贫富差距加大的忧虑、对反腐败的期盼、对自己生存状态的不满等等。

　　我并不否认调查数据来源的价值，但是认为这是一个未完成的反驳。道理很简单，假如有一场车祸，传说有5人死亡，你花了很大的力气证明这个传说有误，但是就是不肯说死亡人数到底是多少，肯定起不到辟谣的作用，甚至酿成新的谣言。比如有网民就不无讽刺地说，绝对不是91%，只有90.99%；
或者说，91%当然是错的，事实肯定不止这么多。

　　车祸的例子假如有什么不匹配的地方，那就是调查文章中所说，专家认为91%不可信，因为无法调查。问题是，中国亿万富豪的人数真的无法调查吗？其中高干子女的身份真的无法确认吗？

　　眼下的现实中的确无法做到这一点。但是，正是这个“无法”，让网民耿耿于怀。人们对于这个“无法”的愤怒，远远超过那个数据可能的误传。其中最主要的障碍，被认为是空谈了十多年、一直无法启动的官员财产公布制度。本来可以调查的数据，变得无法调查，然后还来要求大家认真对待数据，其诚意必然遭到怀疑。

　　我发现，未完成的反驳，也就是只讲对方说得不对，不讲事实到底如何，更不讲公平、正义与人道，是近年来非常流行的一种做法。有人在网上发帖揭露腐败，官员会派警察跨省抓捕，称其诽谤，但不公布他揭发的事情是否属实；
民众不满意贫富差距太大，专家不论证这个现象是否合理，而是说别的国家在发展阶段也是如此；
有人指责我们法制状况不好，我们不去辩解他哪里说错了，或者我们如何改进，而是去说人家那里也很糟糕。这种反驳的未完成性还体现在，调查也好，论证也好，都应该放在一个开放的体系内，不断地讨论下去，直到水落石出，大家都服气。有关方面应该充分地意识到，信服只能来自讨论的过程。也就是说，即便再来一篇调查文章，回应了网民对数据的要求，也还未能完成这场反驳。显然，要想通过围堵来终结这场讨论，只能激起更多的谣言。

　　来源：荆楚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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